况且这个地方寻不见人烟,提前候在此处,只能是为了私下里见她一面。 当初走的时候她便已经下了莫大的决心,即便是两年多不见,她对他也已经无话可说,不假思索地掉头往回走。 “眉眉……”他心头一急,大步走上前来,轻拽住她的袖子。 鸢眉指甲一寸寸掐进掌心,可她却浑然未觉,少顷,才回过头来,冷眼睥睨着他道,“谁是眉眉,裴首辅,你可说清楚,否则……你该知道,不敬之罪,应当如何?” 她的眼神像一把冰锥,一下子便贯穿了他的身体,他心头一阵绞痛,抬起那双早已变得沧桑的眼神,宛如瞻仰神佛一般看着她。 她依旧是那样美,甚至比她之前还更加熠熠生辉,离开了他后,她甚至丰腴了些,再施以脂粉,显得珠圆玉润的,令人挪不开眼。 而他失去她之后,便好像是失去土壤的树,只剩下一身枯枝败叶,如今人虽还站在这里,可他心头清楚,自己不过是一副行尸走肉罢了。 这样的悬殊之别,让他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他又怎再配与她比肩? 自她离开后,他一度不能体会她为何还要逃,可后来,他渐渐醒悟过来,他虽想极力去修补她的创伤,可在你情我愿这件事上,他从来没尊重过她。 他天南地北地找,心想,到了最后,寻回她已经不是他的执念,他惟愿在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她能够一直平安喜乐而已。 可现在她又站在了他的跟前,他的脚心不由他所控,散了宴便寻到这来。 要说的话字斟句酌了一遍又一遍,可眼下却脑袋一片茫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唯恐她愈发厌憎他,那双手也不敢拽着,只暗暗收了回来,万千的腹语只化成一句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这两年你过得怎样?” 鸢眉知道在他跟前也不必做这些无谓的伪装,于是渐渐弯起那红馥馥的唇道,“很好。” “那……那就好……”他的双眼木木的,笨拙地跟着呢喃道。 既然话已经到了这份上,她索性接着把话道破,“我如今叫叶茵。” 他脑里都是迟钝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又接着续道,“除了你,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过往的身份,你可明白?” 他垂下头道,“我明白了……” “嗯,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已经走出那段阴影,希望你也朝前看,”她说完又唤菱香道,“菱香,我们走吧。” “是。” 两人便顺着甬道往自己的宫门走去,没想到刚拐过月洞门,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三、三郎,你……怎么在这?” 李昭往她身后瞥了一眼,见裴疏晏已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这才将目光挪回她惊慌失措的脸上。 “我并非故意偷听你们的谈话,不过是想回宣德殿罢了。” 他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她却从他这句话里,提取到关键的字眼,并非故意…… 那么,这些话还是落入他耳里了。 欺君罔上可是大罪,只要他吐露出一个字,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脸上血色尽失,咬着唇不知如何开口。 他却温言宽慰道,“阿姐不用怕,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宫里人多眼杂,你下次还是当心些吧。” 见他态度如常,鸢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道,“多谢你。” “我都说了,阿姐怎么还这般客气?”他斜乜了她一眼,反倒有些生气起来,“再如此,我便不跟阿姐做朋友了。” “啊?”她错愕了一下,才嗫嚅道,“别啊,我再也不说了嘛。” “骗你的!”他咧开嘴笑了,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正好见到他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显得格外地意气风发。 她心头那层云翳也彻底散得干干净净,怨怼地睨了他一眼道,“你总是吓唬我。”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是清澈的,可话却让人琢磨不清,“谁叫阿姐格外好骗呢。” 鸢眉有些不满,鼓着腮帮子沉默不语。 他偷觑她脸上的神情道,“我就是口直心快些,可我没有恶意,还请阿姐海涵。” 她当然知道他没有恶意,否则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伸出援手了。 于是也就将这事放下了。 两人缓步而行,李昭这才踌躇道,“姐姐和裴首辅……” 鸢眉听到他又提起这茬,不禁警惕地朝他望了过来。 他摸了摸鼻子道,“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有些好奇阿姐的过去,既然你不愿说,想必有你的难言之隐,我这话就烂在肚子里,你当没听到吧。” 他能如此体察人心,她实在感激不尽,可道谢的话说多了,他耳朵也听出茧子来,便只轻声点头道好。 走到岔路,两人就此分别。 鸢眉扶了扶沉重的鬓角,正要继续往前走,冷不防地发现鬓角的金簪少了一支。 那是皇后娘娘赏下的金头面,全套统共分为八件,缺了一支簪子,那可了不得。 万一这根簪子落到哪个外臣手上,被有心之人借机生事,那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回想起自己刚才走过的路,幸好,她没到处乱逛,沿着这条路找,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想到这时,她脑中又浮起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 但愿不要被他捡了去,她真的不想再与他有什么交集。 “菱香,我头上的金簪子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你沿着刚才走走的路找一找,”她说完一顿,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不该陪着她随意乱找了,更何况她是不想在人前露脸的,于是又道,“我自己先回宫去,让其他人来帮你找找。” 菱香见永延宫也已经多不了几步路,这才放心她一个人走,便点头道,“娘子放心,我必定会帮你找回。” 鸢眉知道菱香虽然忠诚,却有些执拗,既然她这般答复,便有一种找不回便不回来复命的错觉,于是她又安慰道,“尽力在角落多找找,实在找不回也没事,我便去跟母后请罪吧。”
第48章 盛怒 鸢眉回到殿内, 越想越有些后怕,于是吩咐宫人沿着济安门那条路上找。 宫人们领命前去,跟着菱香一同埋头苦找。 菱香找得最为认真, 连角落里的积雪也要翻出来找一遍,这里没有找到, 便往刚才的筵席那处找去。 方才还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如今已散得干净, 内侍们把桌子往宫殿里抬, 有个小内侍见她站在那里对着空荡荡的地砖发呆,便唤了她一声道,“诶,你是德章公主身侧的宫人吧?” 菱香点头应了声是,大冷的天, 眼见着那些桌子都快被抬了进去, 上面的毡棚也被撤了下来,于是问道,“殿下落下点东西, 嘱咐我来寻找。” 内侍问, “是什么样的东西?” “就是……”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大概这么长的金簪, 蝙蝠纹样的……” 内侍摇了摇头道,“那我可没见过,你问问别人吧。” 内侍说着便抱着毡布踅远了。 菱香又四处张望了一圈,这地方太过宽敞, 又提前扫过雪, 如今桌子都撤走了,若真是遗落在这里, 那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得见。 她仍不死心,挨个问了过去,都说没见着。 收拾完用具,大家也都缩着脖子回到各自的值房里去。 菱香还慢慢得朝前走着,不肯放过每一处角落,直到她前面传来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继而一道清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菱香。” 这声音……实在是熟悉得很呐。 菱香闻言不禁抬起头来,见眼前站着一个绿袍的年轻男子,温柔而俊挺的眉眼仿佛是一汪平静的湖水,不是言知县又是谁? 哦,不。 如今他升了官,不能叫他知县了,应该叫他言御史才对。 她这般想着,嘴上却还没拐过弯来,“言知县,不……言御史,你怎么在这?” 言卿舟并不计较,反而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们究竟是怎么到的皇宫?茵娘又怎么会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 菱香目光睃了一圈,见四下里没人,这才叹息了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言御史可还记得你和娘子他们一行人去了大将军庙那回?” “当然记得,怎么了?” 她犹豫道,“其实那一天,娘子便见到了皇后娘娘,只是那时娘子真不知道她的身份,见她有意打听,娘子心头惴惴不安,于是很快便走了。” 言卿舟这才想起,那日他趁机握住她的手,却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并且那时她脸色也有些苍白,他以为是她体弱气虚,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想来就是在人群被冲散的那刻,她就已经遇到皇后娘娘吧。 他继而又想到,皇后娘娘正是宁阳人,并且世人都知,她是改嫁皇上,在此之前,她确实有过另一段姻缘,只是有没有留下儿女不得而知了。 可是……皇后娘娘也不姓卞,卞家也不可能是皇亲国戚,那做为外甥女的她,又怎会是皇后娘娘的亲女呢? 他渐次拧起眉心,越想越是觉得一头雾水,原本就觉得她身上总是笼罩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可这回更是令人毫无头绪。 可菱香对于鸢眉的过往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她知道她曾经是裴首辅的外室,可对于她之前的经历却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双亲离世,似乎还与裴首辅有些瓜葛。 可这样的经历并不光彩,她知道娘子既然没有与他提起,便是不想让他知晓这段事,所以她也没有提及,不过接着续道,“后来,娘子胆战心惊地过了一段日子,发现并没有人跟踪她,也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没想到……” 见她吞吞吐吐,他急忙追问,“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就在前不久,娘子下值刚到家门口,就见门口站着好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正是皇后娘娘……”菱香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不敢说皇后娘娘千里认女是假,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身上反而露出了破绽。 他不禁怀疑……她和卞家由始至终便在撒一个谎,而这个谎,有可能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份。 想到这里,虽然有所突破,可仍是疑点重重。 也许,只要他稍微派人打听,便能知道实情,可他并不愿做这样的小人,他还是想从她口中得到全部的真相,那么长的时间都等过来了,他当然也能继续再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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