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如今贵为公主,要见她一面,也并非容易。 他忖度了片刻,解下戴在身上的那块玉佩,解下系在下面的络子递给了菱香道,“这条络子烦请你递给茵娘,就说我心如磐石,不论她是什么样的身份,我言卿舟对她的心依旧不会变。” 菱香也知道公主和外臣不能私相授受,可对方又是知根知底的言知县,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于是把络子塞入了袖笼道,“言御史放心,我定会替你转告娘子的。” “多谢。” “不必,”她说着便向他告辞,“我不能离开太久,这就先回宫了,言御史你也慢走吧。” “好。” 两人就此告别,菱香则无功而返,回到殿内,趁着其他人不在的时候,把那条络子从袖笼里拿了出来道,“才刚遇到了言御史,这是他送给娘子的络子,他还说他是什么石头……反正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他对你都是不会改变……”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她接过那条碧色的络子,手指在温凉的穗子上摩挲着,缓声接口道。 菱香两掌一拍道,“对对对,正是这句!” 鸢眉望着那穗子,蓦然想起他那双澄澈见底的眸子来,心头有某处仿佛被熨软,又好像在她孑孓独行的旅程中,得到了一丝驻足喘息的机会。 也就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她生出一种莫大的勇气来。 她把那条络子放进了匣子里,继而对菱香道,“既然找不到,那也就罢了,我先去向母后请罪,以免有人拿来造谣生事。” 于是便踅向皇后的寝殿,这才听到宫人说皇后刚换完衣裳歇下,她便坐在外殿枯等着,直到皇后午寝起来,宫人提醒才知道她已经在这坐了将近大半个时辰。 入宫这么些日子,她性子都是那般不温不火的,问她话她也回,但也仅此而已。 起初她还愿意耐着性子哄着她,可最后发现,这样的性子还是不如宝瑜那种爱憎分明来的讨喜,一来二去的,她也失了耐心,只想由着她去吧。 看来这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她慢条斯理地抬手让宫人们更衣服,又坐下来将发鬓用头油略抿了抿,这才往前殿走来。 鸢眉自是能听到一帘之隔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听到谈话声越来越近,忽而眼前的门帘被挑动了,便立马站了起来。 当皇后那双花纹繁复翘头履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已捉起裙角,俯身朝她行了大礼道,“儿臣是来向母后请罪的。” 皇后睨见她纤细的身子弯成了一张弓,恭顺地贴在地面上,心头不禁有些纳闷,“究竟发生了何事?” 鸢眉只好把事情如实交代。 皇后一听,眉头微紧,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许是母女俩关系缓和的机会,于是又舒展起眉心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既是我赏赐给你的东西,你又何必来过问我?” 鸢眉这才松了口气道,“母后赏下的东西太过贵重了,还是我的疏忽……” 皇后让人扶她起来道,“这事原本没有什么,不过我们身为女儿身,应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母后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然也就不会如此惊慌了。” 鸢眉听说这些年来皇后都在推行女训,要让是她发现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后果不敢想象。 她抿紧了唇,依旧十分温顺。 皇后又说道,“放心吧,既然你已坦白交代了始末,后面要是有谁拿着这只簪子来造谣生事,本宫也不会宽饶的。” 鸢眉要的也就是她这一句保障而已,闻言便轻轻扬起嘴角道,“多谢母后。” 虽然簪子依旧下落不明,可从皇后寝宫里辞退出来的时候,她心头已经拨云见日,脚下步履也轻快了不少。 原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已经彻底了结,却没想到,就在几日过后,皇帝出乎意料地召她过去书房。 鸢眉刚到书房时,便见内侍们一个个寒蝉若噤的模样,心头也忐忑了起来,正想跟皇帝身侧的那个大总管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皇帝的声音却先在里头响了起来,他唤的是她的封号,并且声音里含着薄怒,“德章!” 鸢眉浑身打了个激灵,只得硬着头皮迈入书房,目光也不敢乱扫,便朝着端坐在书案后的皇帝施礼跪了下去道,“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皇帝并没叫起,只是睥睨着她窄窄的后背寒声道,“你就少跟朕打马虎眼了吧,你的事,朕全都知道了。” 鸢眉心头咯噔了一下,而后身子开始细细地打起摆来。 也就是这么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在皇帝眼里却是坐实了她不守妇道的事实,因而冷哼了一声,把放在书案上的金簪直面朝她掷了过来,“你也知道害怕?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你也敢做,胆子倒是不小!” 鸢眉躲闪不及,被簪子划过了脸,那一张白壁玉瑕的脸,霎时多了一道一寸来长的口子,暗红的血很快便从那道口子里晕了开来……
第49章 真相 鸢眉措不及防地盯着掉在金砖上的那支金簪, 认准了上头的纹样,的确就是她遗失的那支。 她脸上的伤口还火辣辣的,可是她顾不上疼, 脑中便迅速转动了起来,为何皇上会得到这支簪子?还不辨青红皂白就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到她头上, 想来只有一种原因。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有人拿着这支簪子诬陷她清白, 令皇室丢了脸面, 皇帝当然会这般盛怒。 思至此, 她赶紧朝龙座上的皇帝又磕了一个头道,“父皇请听儿臣解释。” “你说吧。”皇帝的声音已经冷静了些,胸前却还微微起伏,可见他还是在克制自己的脾气。 “这支金簪正是上回母后赏给儿臣那套金头面里的,万寿节盛宴回宫途中, 儿臣便发现簪子不见了, 可让宫人们沿途寻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这才赶紧向母后请了罪……”她说完一顿,偷偷觑了皇帝一眼, 这才咽下唾沫道, “儿臣想问……父皇是如何得到这支簪子的?” “有外臣拿着这支金簪, 说是你……你与他在文通殿内私……遇, 这事你承不承认?” 见皇帝在要紧处支吾了一下,她便猜出那名外臣说的原话远不止于此。 她猜不出是谁拿了这支簪子,或许是她以前的恩客,在宴上把她认出来了? 她心头弼弼直跳, 可脸上却还强装镇定, 她知道,若是她敢露出一丝慌乱的表情, 在皇帝眼里,便算是坐实了这件事。 除了裴疏晏,她确实没跟其他外臣有过接触,更别说文通殿了,她是连门槛都没有迈过。 这也可以排除了裴疏晏的嫌疑。 还有言卿舟……也绝无可能。 至于到底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尚没有头绪…… 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她回想了下,他虽如此盛怒,可似乎指认的就是她与外臣私通之事。其他的,既然他没提及,她暂且可认为他并不知情,她还是别自乱阵脚的好。 一通分析完,她脸色已不似方才那般苍白,只是摇头否认道,“儿臣从未去过文通殿,更不曾与外臣私通,请父皇明察。” 皇帝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像是要从她那张冷静的脸上窥探出点端倪来,可半晌也没见她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心头的郁结这才疏散了些。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道,“罢了,朕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清白的,不过真相还未大白之时,你先在永延宫待着吧。” 这就是禁足了。 鸢眉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规规矩矩地叩首道,“儿臣明白了。” 他看了她一眼,又宽慰道,“你放心,这事除了朕和你,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倘若有外臣敢诬陷公主,朕杀了他全家。”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听得鸢眉双肩不禁瑟缩了一下。 当年她爹犯下罪过时,他也是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说出这么冷血的话吗? 人命对他来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定了数几十口甚至上百口人的结局。 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无人敢说。 从书房里出来时,菱香见到她的脸,震惊得瞳孔微颤。 她却用眼神示意她别说话。 菱香虽不是个八面玲珑的,可也知道她在宫里的处境,亲娘与她都不亲,更何况那个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皇帝? 主仆俩就这么往回走。 北风在鸢眉耳边狂啸,脸上的伤口也冻成了冰碴子,她感到半边脸都疼得没知觉,却只能谨遵嬷嬷的教导,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了宫里。 甫一入殿,她的嘴唇已经冻成深紫色,整张脸都是病态的灰白。 “荣芝,快拿手炉来给殿下暖暖。” “惜芹,端盆温水来,再把柜子里头的金创药也一并拿来!” 菱香一边扶着鸢眉往里走一边吩咐。 鸢眉回到内殿,即便一室充斥着暖融融的空气,身体上的感官却好像没醒过神来,一阵又一阵的寒意自她骨子里渗了出来,冷得她止不住抱着双臂打哆嗦,贝齿敲得咔咔作响。 菱香又踅出去泡了一盏热茶来,双手奉到她面前道,“娘子喝口热茶缓缓吧,小心烫口。” 鸢眉像一具木偶,接过她手上的茗碗,颤颤巍巍地将它送到嘴边,轻吹了吹热气,这才浅浅抿了几口。 须臾,那暖意顺着喉咙淌入胃里,身上的筋骨才渐次复苏。 她将茗碗搁在矮几上,重新捧起手炉道,“簪子找到了。” 菱香眼眸一转,慢慢回过味来,“这簪子到皇上手里去了?” “嗯……”她长睫像羽翼轻颤了一下,这才缓缓道,“有外臣拿了我的簪子,诬蔑我与他……” 菱香吃惊地瞪大了眼,“是裴……” 裴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鸢眉喝止,“不是。” “那……会是……” “我也不清楚。”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更猜不透他诬蔑她的用意,不过事已至此,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皇后身上了。 就这么等着等着,过了两日也没见到皇后那边派人来看过她一眼,倒是来了好几个嬷嬷。 嬷嬷上前向她福身施礼,这才表明来意,“老奴是奉皇上的旨意,给殿下验明正身的,倘若殿下清清白白,那么用不着多久便可解了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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