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芫父亲韩实这会儿也在广德殿,五公主心思玲珑谨慎,必然是先从韩实口中摸了大概的时辰出来,亥初二刻提醒,那五公主必然亥正前就会离开睢宁宫,五公主是怕与韩清芫在睢宁宫待的太晚,会撞着住隔壁长寿宫的长孙曜。 既要吃蟹,少不得也得要蟹八件,五公主和韩清芫是备了来的,但两人只算着李翊裴修可能在长明这,统共备了五套蟹八件,没想到陈见萱也来了,如今算来倒是少了一套。 “你们三一人一套,我们三人用两套,阿明不用自己动手,我和小修给阿明拆蟹便是了。”李翊道。 五公主陈见萱犹犹豫豫看李翊,话到嘴边都不好说出口,倒是韩清芫毫不掩饰地翻了李翊一个白眼。 旁人不好说,但要叫长孙曜知道,长明吃的蟹是李翊裴修拆的,怕是要拆了李翊和裴修。 几人都很是清楚长孙曜是什么样的人。 正这会子功夫,饮春上前行了一礼,轻声细语道:“国公、李公子,睢宁宫里备了蟹八件,国公看取多少来?” 长明便叫让饮春取一套来,又与李翊裴修道:“叫你们给我拆着吃,那太慢了,还影响你们自己吃。” 如此便各吃各的了。 待到亥初二刻,宫人提醒五公主,五公主便说该散了,众人看时辰差不多,纷纷起身道别。 五公主韩清芫陈见萱三人所居寝殿是顺路的,三人便结伴走一段,至九华廊时,蓦然却见转角处华灯花影,两行执灯彩衣宫人后,正是从广德殿议罢事出来的长孙曜。 长孙曜一袭织金雪锦云纹绣金的太子朝服,清冷月华洒落下,一袭流光冰冷。 喝的微醺的五公主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饶是平日大大咧咧的韩清芫也甩了甩脑袋,叫自己精神起来。 五公主等人低首,退避叩首行礼。 长孙曜神色淡漠,目光没有丝毫偏移,稍稍抬掌便作免礼,并未有片刻停留。 待完全听不到长孙曜一行的声响了,五公主才舒了口气。 陈见萱不动声色收了落在五公主身上的视线,太子于众皇子公主来说,从来都只是君。 那方长明送罢众人,才叫人收拾了残席,便见到从广德殿先赶来的宫人,长孙曜遣人来睢宁宫问她睡下没有,长明叫人回了话,还不想睡。 长明这回罢话不过一刻钟,叫众宫人簇拥着的长孙曜便入了睢宁宫,长孙曜一眼便看到立在琉璃宫灯下的长明。 长明浅笑盈盈,问:“吃蟹吗?你若是吃,我就叫人另拣了一屉蒸上,我们一块吃一二只。” 睢宁宫早些时候有一场蟹宴这事长孙曜从广德殿出来便知道了,原以为她该是吃饱喝足了,未料她竟会邀他吃蟹。 他不禁笑道:“好,孤确实有些饿了。” 长明唤一声饮春,饮春立刻下去安排,一时间摘金菊折香桂的,摆案热酒的,备净手香汤的都忙了起来。 长明将他牵进殿去,薛以低首上前替长孙曜宽衣,脱下织金云纹绣金雪锦大氅。 两人净罢手,长明又叫人先送了早给长孙曜备的银鱼粥,长孙曜看到这些便也明白了,她今夜是等着他的,唇角不由翘得更高。 长孙曜用粥的这会儿功夫,长明便摆弄着案上摆的金菊,待长孙曜用了半碗银鱼粥,才上了一桌蟹宴,长孙曜惯是不喝酒的,饮春按着长明的吩咐,取烫好的陈年花雕与姜茶送来。 布菜宫人拆罢两只蟹,便被屏退,如此殿内也便只有长明与长孙曜,没了宫人在旁,长明更自在。 长明与众人吃蟹时吃的并不多,这会与长孙曜一块吃更有胃口,吃了几筷蟹肉,又喝了半杯酒,指尖轻抵着一支金菊,忍不住好奇问长孙曜:“你真没喝过酒吗?” 知道他不喝酒,但他长这么大个人了,真没喝过一次吗。 长孙曜笑道:“若从未喝过,怎会不喝呢。” 长明若有所思点头,这倒是,没喝过怎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呢。 长孙曜再道:“每年祭天大典都有一杯祭酒。” 长明这方想起祭天大典上好像是有这么个事,说来这祭天大典,她也算去过一次半。 一次他在大典之上,她因中了琊羽针毒,昏着头在大典下,祭天大典罢又叫他抓回了东宫,还有半次,那回长孙无境要她同祭天,她故意烧了脑袋,把长孙无境气得差点打死她。 如此,她不记得祭天大典上他是要喝祭酒的也不奇怪了。 “孤不喝酒,并非是不能喝酒,孤喜欢头脑始终保持清醒,又对酒并无特别喜好,平日也便不喝了。”长孙曜慢慢道,说罢看一眼她还剩半杯的酒盏,问,“一人独饮无趣,孤陪你喝?” 长明想那祭天大典不过一杯淡酒,又想他平日是滴酒不沾的人,摇了头:“不用了。” 长孙曜不禁又笑道:“是怕孤酒量不佳,喝醉了耍酒疯?” 长明望着他一时没回答。 “那是担心孤喝多了误明日的事?” “好吧,都有。”长明承认道。 长孙曜却取了玉壶为她添酒,又与自己倒了一杯:“那便试试吧,看孤能陪你喝多久。” 长明听他这般说,没立刻同意,她的酒量说不得多好,也不至太差,胜在克制,没什么差错的情况下,不会喝醉,她虽不爱醉酒,但也不是怕自己在他面前醉酒,是怕他醉了难受。 长孙曜喝了半杯:“滋味尚可。” 见他说味道还可,长明这方才应了,比了比指,笑道:“那就稍稍喝几杯。” 不多时,一壶十五年的陈年花雕见底,他比她还多喝了几杯,饶是长明酒量还过得去,这会儿脑中也有些昏了,她心道这酒还是厉害的,再一看长孙曜,他竟面不红人不晃地端坐着。 长明心道奇怪,忍不住嘀咕两句真是怪了,她知道自己酒量差不多就这样了,不敢叫人再送酒来,好在人还是清楚的,便给他和自己各倒了杯姜茶。 她再抬头,看他还笑着看自己,心想他莫不是酒劲上来了,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她试探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长孙曜唇角弯弯,道:“没醉。” 长明不太相信看他,她是知道的,醉酒的人都不爱承认自己醉了,再问:“真的?” 长孙曜眸中甚是清明,看着她的眼眸,再道:“真的。” 长明看着他清明不染丝毫醉意的眼眸,这方信了,她心里嘀咕着,他这平日滴酒不沾的,难不成还能是个千杯不醉的?冷不防,他忽然抱住她,低下头亲她一下。 淡淡的酒香掺着他身上清浅的冷香,长明指尖微微蜷了蜷,抓住他戴着玉串的手,轻轻滑过温润细腻的玉串,鬼使神差地搂住他的脖子,吻他。
第145章 阅兵上 翌日景山阅兵楼行三年一阅景山大阅, 皇帝与储君当同登阅兵楼检阅三军,第一道礼炮后,便将由两部一卿礼官迎请长孙无境与长孙曜二人登阅兵楼。 长孙无境与长孙曜的车驾从景山行宫驶来, 再由礼官宫人迎请二人各去左右祭殿更换冕服,于三刻钟后共登阅兵楼。 待至祭殿两廊前,长孙曜余光淡淡扫过长孙无境, 几让人无法察觉的片刻视线停滞后,他又往长孙无境那方看了一眼。 但不待那方长孙无境回看长孙曜,长孙曜便又不动声色地移了视线, 由着礼官宫人迎请入右祭殿换衣濯手。 长孙曜抬掌留了四下侍奉内侍官, 独令陈炎随入屏风之后。 陈炎稍抬眸看见长孙曜腕间露出的羊脂白玉玉串, 独一方的清冷。 “陈炎。”清冷得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淡淡响起。 陈炎低首一礼。 “假的。” 陈炎叫长孙曜这突然的两个字说得懵了懵, 忍不住目光疑惑地看向长孙曜,诚然他知以这般模样向长孙曜求解十分无礼,但真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也不能强装着明白。 “请太子殿下恕臣无礼,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长孙曜无甚情绪地扫过陈炎犹疑的面容,解玉带环佩的同时却只冷声再道:“立刻着手安排人上阅兵楼,检查孤身边的位置,尤其是靠近孤的大炮礼炮等物。” 陈炎品了这话几瞬, 面色一变,不敢置信的同时却立刻又觉长孙曜所担心之事并非没有可能,说来, 若要动手, 阅兵楼确实是绝好的一个机会。 “太子殿下认为, 阅兵楼有问题?” 长孙曜收了视线,却只又道:“不管看到什么, 都不要惊动人。” 陈炎神色紧绷,领了旨意快步退出祭殿,随后便由薛以领内侍宫人入殿侍奉长孙曜更换阅兵所着衮冕,待半刻钟后陈炎回来,长孙曜已经褪下织金白锦常服,宫人捧着玄色九章冕服与九旒冕立在一旁,还未侍与长孙曜更换上衮冕。 陈炎面上的急色与忧色虽敛在眸中,却还是叫薛以看出几分异色,长孙曜这方在宫人侍奉下净罢手,淡声唤一句薛以。 薛以会意,眼神示意余下宫人退立外殿,静候宣召,躬身低首为长孙曜更衣。 陈炎这方回禀:“禀太子殿下,阅兵楼正中至右第一台大炮被动了手脚,点燃引线,这台大炮的弹药必定是炸在阅兵楼……” 薛以动作滞了一分。 纵然听到这等事,长孙曜神色依旧淡漠,乌黑幽深的眸中没有半分的波澜。 “……此外阅兵楼四周角楼藏还有炸药,具体数量还 在清点,目前只能确定大炮炸膛引爆,再加上阅兵楼四周角楼所藏,足够将阅兵楼炸得粉碎。” 再两刻钟,长孙曜便将登上阅兵楼,陈炎如何敢将阅兵楼上的炸药点清了再回来禀告,他这方才真正明白过来长孙曜初时说的那一句假的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境准备在阅兵楼炸死长孙曜,为保万无一失,阅兵楼所藏炸药其必然足要整个阅兵楼上下的性命,如此,长孙无境又怎可能冒险与长孙曜同上阅兵楼,现在在另一方祭殿更换冕服的是长孙无境的替身。 但长孙无境低估了长孙曜对他的了解,长孙曜只多看了一眼,便认出那不过是个替身,众人面前,陈炎等人自不能以下犯上直视长孙无境,再加上身份缘故,恐怕除了长孙曜,也没人会怀疑且辨认出,那穿着帝王朝服的男子只是个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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