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那午膳要现下就传吗?”长明才方换了衣袍,同长孙曜笑了笑。 长孙曜只将染着寒意的大氅脱下,近前低眸,一下将长明拥入怀中。 长明愣了半晌,低首往他怀里一埋,冰凉的身子暖了起来,她越发往他怀里去,轻声:“我喜欢你在我身边。” …… 待长明午歇睡下后,叫长孙曜安排又去了一趟毓秀宫的扁音才回来禀告。 “宛嫔原本被药压着的扯缦在慢慢恢复。” 陈炎很是不解,不明这是什么意思,便听得长孙曜问。 “如此会如何?” “宛嫔会越来越清醒,但也会死的越快。” 陈炎听得这话大惊,为何越来越清醒?便会死得更快,这是怎么回事。 扁音神色并不轻松,解释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臣说过,宛嫔所用的压着扯缦的药本就是让宛嫔不清醒的存在。” 长孙曜微微颔首。 陈炎这方恍然想起,扁音确实禀告过这件事,如此倒是也想起为何说顾婉清醒就会死得越快了,那令顾婉脑子不清醒的药本身就是为了续顾婉的性命拿来压扯缦的。 “被压制的扯缦在恢复,就说明宛嫔平日的用药减了药量,如果宛嫔是想要清醒地死去,这对于宛嫔来说,其实是好事,但如果宛嫔想多留人世一些时间,那就必须恢复药量继续压扯缦,不过即使如此,宛嫔的身体也早就败了,就算继续压着扯缦,宛嫔的时间也不多了。” 沉默过后,长孙曜问:“压着还能活多久?” “若是由臣来养宛嫔的毒,可以三个月,但其间宛嫔必然会受痛苦。”扁音道,顾婉的药本就是大恶大缺的药,拿身体硬耗同老天求着命,继续续着命,顾婉自不会轻松。 “不压,继续这样下去呢?” 扁音想起长明,一时有些不忍:“继续像现在这样用一半的药量压,长则半月,短则三五日,如果一下把药全部停掉,宛嫔明日可能就没了。” 陈炎神色凝重,不由得去看长孙曜,长孙曜面上也少有的出现凝色。 扁音继续道:“从东宫接管毓秀宫后,鵲阁一直给宛嫔毓供药,但臣方查的时候发现,宛嫔现在用的药并不是鵲阁供的,有人暗中调换了鵲阁供给宛嫔的药,宛嫔现在用的还是以前的药,只不过减了药量。” 陈炎闻此又是一震,道:“能在东宫眼皮下换药,只有宛嫔身边那几个人才有可能动得手。” 扁音也这般怀疑,道:“动手的人应该是叶氏。” 叶氏也便是现在的假顾媖。 长孙曜微微颔首,许扁音继续说。 “这些药是宛嫔一直用的,毓秀宫内一直在宛嫔身边的人,只有叶氏,在宛嫔还没入宫前,叶氏也便是一直照顾宛嫔,给宛嫔用毒吊命的人,叶氏完全有可能知道药量偏差对宛嫔的影响。” 陈炎想起假顾媖这个人,早在长明身世被揭,长孙曜回京那会儿,便已经将假顾媖彻查了一遍,那是个不管如何用刑罚都问不出半句话的人,东宫虽派了人一直暗中盯着假顾媖,但也没有查得假顾媖任何异常之处。 什么异常都没有,却恰是最不应该的。 一个普通的妇人嘴严成这样才叫人无法不怀疑,从东宫刑卫手底脱身,没说出一句话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也便是如此,长孙曜才一直没打消对假顾媖的怀疑。 一阵不短的沉默后,长孙曜的声音才又响起。 “再去毓秀宫,告诉顾氏一切,让她自己选,还有,问问顾氏可想起什么了。” 扁音陈炎面上同是一怔,但都未敢出言,扁音行礼退下,许久后,陈炎也才敢再说话。 “殿下,可需再拿叶氏问话?” 这回长孙曜并没有犹豫,淡漠道:“不必。已经试过,既问不出话,再拿叶氏也无意义,太子妃既留叶氏性命,便留着,叶氏说不出的话,或许会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 “倘若叶氏并不是一开始救顾氏、为顾氏压扯缦的那个人,那现在这个叶氏又会是谁?既然顾媖是假,叶氏又怎能确定便是叶氏,唯一认得叶氏见过叶氏的人只顾氏一人。” 陈炎一滞,但这个唯一认得见过叶氏的顾婉,什么都不记得了…… 长孙曜敛眸沉思,没有再说话。 陈炎也便闭了嘴。 * 先头扁音是使顾婉睡下才查的身体,这会儿再来,反倒是要令顾婉清醒,顾婉醒来见到自己没有太大的惊色倒叫扁音意外。 “姑娘,是太子殿下让你过来的吗?”顾婉轻声,她曾见过扁音,虽不甚清楚扁音身份,却知扁音是东宫的人。 扁音顿了顿,将身份报来:“是,我是东宫鵲阁阁主,扁音。” 顾婉怔怔看她,起身下榻,扁音取了一旁叠放的厚衣与顾婉,顾婉轻声道谢,穿罢衣袍端坐:“扁阁主有什么事呢?” 扁音见顾婉这般模样,反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将顾婉身体情况说来:“你现在用的药被人动了手脚,减了一半以上的用量,这些替你续命的药本身是毒,一直在损伤你的头脑,减量用药可使得你脑中的损伤减少,你会越来越清醒,但同时,减量用药会无法压制你原中的扯缦,如果继续减量服用药,你的身体撑不了几日。 “若是恢复用药量,你的身体还可以坚持三个月,不过继续恢复用药量,你脑中受的损伤也会加重,身体也需要承受恢复药量带来的痛苦。” 顾婉长睫轻轻颤动一下,一颗泪珠倏然滚落滑下,可她看着扁音时,却是平静的。 扁音很是怔了怔,顾婉似乎在药被动手脚脑子渐渐清醒后,也觉察到了身体的问题。 许久后顾婉的声音才又轻轻地喑哑地响起。 “这样啊。” 这与扁音所知道的那个顾婉似乎不太一样,扁音看着顾婉这张苍白虚弱的脸,竟生几分不忍,可她也不能在这久留,到底还是问来。 “太子殿下让我来问你,你愿意恢复用药量活三个月,还是像现在这般减着药量,活半个月,甚至是只再活几日。” 顾婉却是问:“如果这样继续减量,我失去的那些记忆能恢复多少?” “不确定,一切皆有可能。”顾婉可能活不到彻底清醒那日。 顾婉用药便更不可能清醒,停药便可能在清醒前死去。 “你的药被动了有一段时间了,你现在是否有想起一些什么?什么时候中的毒?又或是是否想起谁给你下的毒。从你的身体看,只能判断你是生产前后那段时间中的毒。 “以前因为太子妃体内没有扯缦,所以皇后殿下的人认为你是生产后中的扯缦,但太子妃既然不是你的孩子,那么你中毒的时间就不一定是刚生产完的时候,生产前或是生产时,都有可能是中毒的时间。” 顾婉眼泪倏然再落,眼眶红得骇人,她望着扁音许久,才哑声说:“不知道。” 扁音低眸递过一张帕子,默了默,才又轻声问:“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吗?” 顾婉攥着那方帕子,任由眼泪滚落:“我真的不记得了。” 扁音再没有问出下一句话的办法,如果再问顾婉,哪怕只是这般普普通通的问,似乎也太过残忍。 顾婉沉默了很久,才再又问道:“你说,我中的毒叫什么?” 扁音默了默,答:“扯缦,南楚皇族的秘毒。” 以顾婉当时所在的温水镇来说,那原先是赵姜南楚地带,后来赵姜亡国,那一部分便属于南楚,再后来,南楚亡国,整个九州大陆便都只是大周国土。 又不知过了多久,扁音终于听得顾婉的选择。 “就这样,就请东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告诉太子妃,等我死了,太子妃自会知道……我死了。” * 过了两日,毓秀宫又来了人。 顾婉想见长明。 这回长孙曜在东宫,长孙曜猜得几分,陪长明起身去往毓秀宫。 顾婉到底是后妃,长孙曜不便入内,立在毓秀宫院中, 目光落在那一株盛开的赤玉砂。 发赤的枝条抽出一支又一支血色般浓艳的花,盛放之后,终归落入雪尘,下一冬便还再盛,到底是不一样的。 长明入得顾婉寝殿,顾婉却没有在榻上,反是坐在妆台前,顾婉的气色不好,面色是病态的苍白,眼尾染着淡淡的赤,宫人这会儿正在替顾婉梳发,顾婉一身素面浅蓝衣裙,还未上妆,她看着镜中现出的长明,没有回头。 “我想看花灯。” 上月长孙曜生辰,西陵湖夜起花灯十数万,但那日顾婉并未去西陵湖,这会儿要看花灯也是有的,但还不到上元,必然不能同上元或是特殊的庆典相比。 没待长明回答,顾婉再说。 “想看上元的花灯,想看十万花灯,就今日。” 饮春一惊,这着实是在为难人,现下是十二月,怎看到上元的花灯?十万花灯,除罢上元,太子生辰,再有便是太子妃生辰时,平日哪里得十万花灯。 “好,我现在去安排,晚些来接你。”长明没有犹豫。 听得长明应下,同觉顾婉要求的鱼儿不由得惊愕。 “还有。”顾婉转过身看长明,像是在说一件极为轻松简单的事,“我要陛下陪我去看花灯。” 四下大惊,旋即毓秀宫宫人尽数伏跪下,替顾婉梳妆的宫人握着玉梳瑟瑟发抖,顾媖怔怔看一眼顾婉,却见顾婉苍白的面上却是认真,顾婉是真的在要求长明,要长明去让长孙无境陪自己看花灯。 饮春方还是惊讶,这会儿已然是不理解且觉顾婉太过过分了,顾婉怎能同长明提这样的要求,顾婉若是想要长孙无境陪着去看花灯,去看上元的花灯,该是自己同长孙无境要,怎能同长明要,要长明去做这些,她暗暗去看长明,长明面色微变,这一回没有立刻回答。 顾婉起身走向长明,长明隐约嗅到一丝血腥,顾婉蓦然止步,颤抖垂身捂住唇,污血顺着她苍白的指间沁出,长明倏然白了脸,阔步扶住顾婉回榻传人。 顾婉不要太医,只又说道:“我想和陛下去看花灯。” “好。等身子养好几日再去,”长明胡乱应,颤声重复,“过几日再去。” 顾婉拂开长明的手,任血污染红衣裙,摇头:“我要今日去,我不要上元去,我就要今日去看上元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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