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炎猜南涂该是先回了东宫发现长孙曜不在,知长孙曜在此才赶来的,南涂此番必然是查得什么拖不得的大事了,才会这般急,连等长孙曜回东宫的时间都没有,长孙曜必然也清楚。 长明也明白久未回京的南涂突然这般回来,片刻都等不得,那必然是有要事拖不得。 “你先去处理事,我在这没事。” 长孙曜默了默,颔首:“孤便在楼下,有事唤孤。” 长孙曜留下墨何等人与长明,转身下楼,南涂陈炎又与长明行一礼,随后跟上长孙曜入了三楼的一间雅间。 * “大人。” 顾婉的声音轻轻响起,外头虽送了好几个炭盆进来,雅间内并不冷,但顾婉消瘦的身体却止不住地发颤。 “放肆——”长孙无境冷向顾婉,审视地打量。 顾婉手上攥着的糖画落下,望着长孙无境,眼睫一动,眼泪滑过面颊,一滴滴落下。 长孙无境愈发烦躁不豫,冷着脸推了窗,睥着摘星楼外凄清的长街华灯。 寒风倏地滚入,雅间一下同外头般,冻得人打颤,烟火蓦然升空绽开,一朵一朵绽满夜空。 这烟火叫长孙无境愈发不豫,他回首冷向顾婉,声音掩在烟火声中,却叫顾婉听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回答长孙无境的只有寒风烟火与眼泪砸落的声音,顾婉望着长孙无境还是没有说话。 长孙无境没有一丝耐心,睥着顾婉沉声:“那就一个字都不必再说。” 长孙无境走向顾婉身后的房门,在长孙无境渐渐靠近时。顾婉看得他眼底那丝毫不掩饰的不耐与厌恶,唇角自嘲地颤抖,哑声:“并不是因为明儿生得有两三分像我……” 顾婉的声音还是很轻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叫这烟火声掩着,不露出外间一丝,长孙无境脚下蓦地止住,倏然回身,面色骇人地看顾婉。 “而是我生得像明儿像另一个人,才被选中。”顾婉望着长孙无境审视又了然,不快又不屑无畏的眼眸,大颗的眼泪疾速地滚落砸下,“果是如此。” “所以其实这么多年来,我都是笑话,我都只是你的一个趣,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吗?这些年都是假的吗?我其实不过是……” 长孙无境眼底透出杀意:“闭嘴。” 他怒覆上腰间匕首,碰到匕首那一瞬,又愤怒拂袖,欲阔步而出,却又倏地止步,面上因着愤怒露出几分狞色,眼前现出顾媖那张脸,面色可怖。 那个该死的无能蠢货。 顾婉痛苦瘫倒在地,他毫不遮掩,他根本完全不在乎,根本没有一点的愧疚,可她还不愿相信,颤声:“淑娘和我的儿子,淑娘和我的儿子,也是……” 她说不出。 长孙无境回首冷漠:“如此卑贱血脉,死了干净。” 顾婉蓦然滞住,心被一片片剥落下,痛得几喘不过气,她望着长孙无境,那双不敢置信的眼眸慢慢变得死灰,覆上云翳般地失去光彩,她颤抖扶在案沿艰难起身,拔下发簪,踉踉跄跄扑向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立着未动,顾婉却好似一瞬被抽了力,刺不下去,她紧紧攥着长孙无境肩上的衣袍,仰头望着长孙无境冰冷无情的乌眸,那般不屑厌烦,手底的簪子攥得划破自己的掌心。 长孙无境推开顾婉,冰冷的眼眸始终没有一丝情义。 顾婉扑落在地衣,发簪刺入掌中,身上的痛却似乎都没有了,血污染满散着的乌发和素色衣裙,她望着身下深红的瑞兽花果地衣。 竟是有多子多福之意的石榴。 顾婉松开发簪颤抖地呆滞地抚着那石榴发笑。 自嘲的讽刺的可笑的。 她笑着笑着,便成撕心裂肺般地压抑着哭,叫这烟火声掩住所有的哭声。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响动。 她的眼泪几要哭干,打湿身下一片,声音低得几要听不清:“你放过明儿吧。” 长孙无境倏然顿住,不过片刻,眼底却是好笑嗤讽。 顾婉颤颤抬起头,看得长孙无境眸中的骇人之色,她早该知道的,她早该知道的…… “你究竟、你究竟……” “你算什么东西,敢同朕这样说话!” “东西?东西……”顾婉不敢置信地喃喃,心口痛到麻痹,那双死灰的眼眸甚至连最后一点光亮都消失散尽。 长孙无境漠声再道:“不是是个女人都有资格为朕生儿育女,朕从未允你为朕诞下子嗣,你如此放肆,朕还允你多活二十年,予你贵妃之尊,予你如此荣华恩宠,予你受得朕的恩典,你竟是这样报答朕的。” 顾婉哭得几没有眼泪,大颗大颗掺着血珠的浊泪滚出眼眶,她听着他这骇人寒心的话,彻底崩塌,眼前的长孙无境渐渐模糊重影。 她紧紧扣着胸口,崩溃质问:“叫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叫我一辈子这样糊涂的活着,只为满足你那龌龊不堪的私欲,竟是你的恩典?!这就是你们天家的恩典?!这竟是恩典啊——” 她的身体,她的儿子、淑娘…… 长孙无境俯身,压着声音怒斥:“闭嘴——” …… 长明心口忽然突突不安地跳起,抬首向六楼,心下只觉难受,情绪烦躁地来回踱步,禁不住转身疾步向六楼,也顾不得旁,推了门阔步冲进雅间,未得见任何,血腥先猛地冲入鼻中,长明煞白脸疾步绕过珠帘屏风,血污染满素色衣裙的顾婉散着发赫然伏在深红地衣,发簪赤玉砂落在一旁。 长明脚下打颤,几不会走路,震愕扑跪下颤抖抱起顾婉,紧随其后跟来的饮春扁音墨何等人倏然一滞,扁音回神疾步至前,跪在长明顾婉前,飞快取针拿药。 长孙无境抬起淡漠的眼眸看长明,好似此间与他并无半分关系。 长明抱着顾婉渐渐没有温度的身子颤抖,蓦然抬头,哑声质问长孙无境:“为什么不喊人?” 长孙无境还是冰冷,看着她漠声:“没有意义。” “你到正和殿同朕大吵时,你心底就已经知道,就算顾氏过得今夜,也不过勉强多几个时辰。” 他看着长明不敢置信的眼眸,冰冷地再吐出两字:“而已。” “顾氏?” 长明发颤的手蓦然滞住。 “……而已?” * “由于司空岁身上的线索实在太少,多方调查都无所获,臣便由明泉剑法入手查了一番。” 长孙曜颔首,南涂将身后包裹一应放下,陈炎看去,当真不少。 陈炎和长孙曜五年前去往仙河时,自然也对明泉剑法有所了解过。 相传明泉剑法为九州传奇剑仙了长生门下弟子所创,原是密不外传的剑法,在大周一统诸国后,明泉剑法才在江湖现出,但明泉剑法心法剑招太难,普通人确实无法修习,故而后来明泉剑法虽在江湖现出,但其间习得明泉剑法的人却还是屈指可数,而第一个叫人熟知使得明泉剑法的便是司空岁。 据说了长生一生收徒只二人,外间并不知这二人这身份,很是神秘。 南涂这方便道:“臣查到了了长生的两个徒弟身份,一个是赵姜孤公主,还有一个是姓司空的女子。” 陈炎闻得司空二字,稍稍睁大眼眸,不由得去想,这姓司空的女子难道就是司空岁的先辈?没待他再细想,又听南涂继续禀来。 “赵姜孤公主是赵姜皇太子姜昼吾的姑婆,至于另一个司空氏女子,臣想这女子可能会同司空岁有所联系,便从这个司空氏女子查了一番,从而查到赵姜避世而居的司空一族。 “司空一族世代为姜氏守族人,踪迹也在赵姜亡国后消失,司空一族可能也已亡族,臣从残存的司空氏族谱查到,司空氏第二十六代族长便是了长生另一个弟子,名为司空长英。” 陈炎欲言又止,见得长孙曜微微颔首,才出声道:“从孤公主来说,这起码是八九十年前的事了。” “是。”南涂点头,又向长孙曜继续禀告,“但继续查司空氏后,臣发现四十年前,司空氏有一位女子嫁入了赵姜岁氏,为赵姜异姓王豫成王王妃。” 赵姜岁氏是赵姜皇室之下的赵姜第一望族。 长孙曜若有所思:“司空、岁。” 陈炎皱眉大惊,似乎有些过于巧合:“司空岁难道是赵姜豫成王府的人?” 南涂:“是,司空岁很有可能便是司空一族和岁氏一族的血脉。” 陈炎:“但仅凭一个名字和明泉剑法,不足以证明司空岁与两族有关,更难断定司空岁是两族血脉。” 南涂当时自也这样想过,但好不容易查得一些蛛丝马迹,他必然不能就此放弃。 他从包裹中取出一卷裹了好几层的画卷,画卷不过半尺来长,他将画卷展开奉与长孙曜的同时,再道:“是,不过臣遍访中州,从一名老画工那拿得的豫成王画像,这老画工曾见过年轻时的豫成王。” 陈炎见长孙曜目及豫成王画像时,面上波澜渐起,长孙曜皱眉将画卷给陈炎。 陈炎低首接过画卷,看得豫成王年轻时的画像,倏然滞住。 司空岁与这豫成王竟有五六分相似。 南涂继续道:“豫成王与王妃司空氏生有两女一子,赵姜覆灭之年,豫成王府便守中州。” 现在的大周中州原便是赵姜沭城,而豫成王府岁氏阖族便在沭城战死,沭城战天下皆知,此自也不是秘密,只不过过去多年,少有人再提起。 南涂再道:“据说豫成王王世子是练武奇才,幼为赵姜皇太子姜昼吾伴读,并且曾与姜昼吾同入北穹修习剑术、兵法、医术、阵法等。” 陈炎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北穹,蓦然发现长孙曜一下变了面色。 随后陈炎便听得南涂再禀。 “是,便是九息暨微圣人拜师的北穹。” 诸国混战,北穹覆灭后,暨微才往九息。 陈炎愕然瞪大眼。 “臣回京前去了一趟九息,发现暨微圣人此前来过一次京中后,并没有回九息,据九息所说,暨微圣人离开京城后直接去云游了,归期不定,暨微圣人自从去云游后也没有消息传回九息。” 陈炎很快想到,暨微以前既在北穹,那么暨微就很有可能识得当年在北穹的姜昼吾和豫成王王世子,甚至是与豫成王王世子的师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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