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曜看到宫人怀中抱的木箱,温声问:“我们回去了?” “是。”长明收了落在顾媖身上视线,淡声再道,“毓秀宫已空,这的人便都收了吧,贵妃以前身边伺候的几个,看看宫中哪有些空职,叫他们自选去,若要留在毓秀宫的,便也留着吧。” “好。”长孙曜看一眼薛以。 薛以低首行礼,安排人去与顾婉身前身边那几个伺候的安排。 长孙曜与长明离开毓秀宫很久后,宫人才敢去扶跪在赤玉砂前的顾媖,顾媖叫人搀着半跪起身,不过才起小半,冻僵的身子又猛地重栽下。 她看着眼前发赤的梅,久久未动。 * “贵妃遗愿,要我同顾媖送她回温水镇安葬,我应。”长明回东宫后直接说出顾婉遗愿,亦将顾婉留下的函书与长孙曜。 “好。”长孙曜先应了声,接过函书快速看罢。 顾婉留的不过几行字,字里行间几没有半分情绪流露,只是平平淡淡地写下交代一件身后事,要长明顾媖送她回温水镇,仅此而已。 顾婉没说回故里奔州山南,而是要葬在云州温水。 温水镇是顾婉与长孙无境相识的地方。 “孤让陈炎安排,三日后,孤与你同去温水镇。” “你不能去。”长明没有犹豫,他和她不一样,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他绝不能离京,更何况元日将至,此去云州温水镇,一来一回少说一月有半,更不说还要安葬顾婉,储君离京两月不行。 长孙曜阖起顾婉所留函书,再道:“孤与你同去,或者由孤安排人送淑婉贵妃遗体回温水镇安葬,对于这件事,孤不退让。” 长明取回顾婉的函书,语气商量:“你现在不应当离京,我会照顾好自己。” 长孙曜并没有与长明商量的可能,态度果决:“孤不退让。” 长明转身在案前坐下,指尖紧按在收起的函书,她还在想如何劝说,又叫他牵了手握过去。 “京中有母后无妨,孤知道你必然会应淑婉贵妃遗愿,孤不会阻止你去,但必须是孤陪同你去。如果你不让孤去温水镇,是因担心温水镇有险,那孤便更该与你同去,孤不能让你离开孤独自离京,一日也不行,更别说是两个月,孤不应。” “我……” “孤不应。” 长明一时没了话,指尖微微一颤,回握住长孙曜的手,终于点头:“好。” 得了长明的应允,长孙曜才又说起顾媖:“此外,现在的顾媖许并不是叶氏。” 长明神色一愕,现在的顾媖不是原本的顾媖她自是早便知道了,可这顾媖若不是叶氏那又还能是谁?长孙曜既这般说,那必然不是毫无依据。 “孤还不确定,待孤查清楚确定后,再告诉你好吗?有些事没有孤没有立刻告诉你,并不是想要隐瞒你,而是希望能在更清楚更恰当的时候告诉你。” 见他说得这般郑重,长明也不由得语气郑重回他:“好。你不必解释,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必然不会故意瞒着我什么事。” “我先回一趟靖国公府。”她说罢起身,长孙曜握着她的没松,就叫她带起。 她回身想叫长孙曜松手,蓦然想到已是深夜,她这两日似乎都忘了时辰般,只得又坐下,长孙曜轻揽住她。 她对这样的温暖很有几分依赖,并没有拒绝长孙曜任何,只是喃喃说道:“夜深,我明日再回去。” 去温水镇前,她必然是要回靖国公府交代一番,与司空岁知会一声。 “已经派人去过靖国公府,司空岁不在府中。”长孙曜腾出手取出司空岁留在房中的未拆的信函与长明。 长明愣取过信函拆开,看罢也没有隐瞒长孙曜:“师父离京闭关去了,可能我从温水镇回来,师父便也回来了。” 她知道司空岁一向不喜欢顾婉,安葬顾婉与司空岁无关。 长孙曜目光落在长明放下的信函,司空岁落笔正是十二月十四,司空岁留的信函字数更少,只说离京闭关,长明大抵早已习惯司空岁这般书信,并没有任何怀疑。 “鬼缪也不见了。” 长明神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想起鬼缪之前的话,京城无趣他要走。 “也好。” * 十二月十八,京城海港。 京中知太子妃送淑婉贵妃回云州温水镇安葬之事,故而长明长孙曜此行云州并非秘而不宣之事,东宫调亲卫两千、金廷卫一万三随行,此行云州,除却长孙曜长明御船,亲卫金廷卫与随行侍从宫人分乘一百五十船,过两万人。 另由镇南军调拨六万沿海各州陆行,随行往云州。 这样的送葬船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上去,自是不可能的,故而长明登船前便见到叫亲卫捉出试图登船的李翊裴修韩清芫,以及五公主。 “我想回仙河过年,此去云州离仙河近,想搭个顺风船。”裴修先开了口,他避着长孙曜与长明的视线,微微垂着眼眸,看到的是长明素白的长裙。 长明沉默。 有了裴修开口,李翊便也将胡话自然地说出:“小修邀我去他家……” 韩清芫紧接着说:“李翊说仙河好玩,我没去过就答应和他们一起去了。” 李翊狐疑看韩清芫。 韩清芫瞧得李翊见鬼的目光,避着做不知道,就是赌李翊在长孙曜面前不敢辩。 五公主声音最低:“我发现元元不在,是来找元元回去的。” 韩清芫立刻道:“我不回去,阿嫣你不要总是找我抓着我回去,我以后又不会留在京城,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你……” 她后知后觉止了言,知道这不是争执的时候,又没了声响。 长明自知道裴修不是要借船回仙河,这只是个低劣却又叫人不好拒绝的借口,若是要回仙河,裴修和李翊自己要几只船再容易不过,又自在,他们只是担心她,想同她一起去温水镇,但这件事与他们没有关系。 许久后,长明才淡声:“明年再回去吧,今年回去赶不上过年。” 她侧身,侍从低首迎请。 裴修快步跟上,又叫亲卫拦下,裴修隔着亲卫朝长明离去的身影喊:“阿明——” 自长明成为太子妃,这是裴修第一次唤长明为阿明,长明脚下微微一顿,又听裴修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是,我们不是要回去过年,我们只是想陪你回去。”裴修身体往前冲着,却叫亲卫拦着没近一步,“即使我们帮不上忙,可我们真的很担心你,就让我们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李翊冲上前也叫亲卫拦住,再控制不住朝长明那喊道:“你带我们一起去云州吧,阿明——” 韩清芫怔在原地想喊长明,却发现自己不如裴修李翊同长明那般亲近,不能那般唤长明,她怔怔望着长明始终没有回头的身影,裴修李翊的声音便似听不清般,自更没有注意到身旁五公主那般沉默地看着叫亲卫拦着的裴修。 长孙曜轻揽住长明消瘦的肩,将她往里带,未有回首,长指起落间,亲卫明了,拦着裴修李翊往回拖,另有亲卫神色严肃至前,抬手做请,令韩清芫五公主回去。 沉闷的铁链滑动声起,沉在海中的铁锚慢慢探出水面收回,裴修李翊挣扎向那大船,又叫亲卫以更大的力制止,知晓两人是长明的友人,亲卫多有留情面,纵然用武力也没叫两人难堪。 但李翊一个锦衣玉食大的少爷,又无半点武功,自一下就叫两个亲卫架起拖着走,裴修虽会些武功,但在东宫亲卫前亦如嬉闹小儿,也叫亲卫扛着‘请’出,两人不依还挣着叫亲卫拖出去,韩清芫与五公主也叫亲卫‘请’离。 眼看船要开,蓦然从船上下来一名亲卫。 亲卫疾步向众人,抬掌制止动手的亲卫,严面肃声:“太子妃殿下请诸位上船。” * 五公主随身没有带任何东西,但船上一应俱全,宫人依令给五公主送东西,韩清芫见不到长明,便也在五公主这处。 “阿嫣大可不必跟来的。”韩清芫一面帮五公主整理房间,一面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会做什么蠢事,我都知道那是太子妃殿下,此去云州一来一回恐要两个月,你又从没离过京,怎习惯。” 五公主低着头不看韩清芫:“年节你不在,母妃和姨母便只盯着我一人,我受不了,反正叫人回去传了话,母妃和姨母这会儿也知道我们已在船上。我虽同太子妃殿下不相熟,也帮不上忙,但我够安静,太子妃殿下自也不会在意多我这么个人。” 韩清芫低声:“可你不是也害怕太子殿下吗?” 五公主手上动作一顿,又低了声:“你当太子殿下会见我们吗?” 身份有别,她们自不可能同长孙曜一道用膳谈笑,韩清芫怕是想多了,以为在这船上是能日日同长明相见。 “淑婉贵妃薨逝,太子妃殿下现下心里难受,自也不会多见我们。”五公主说道。 韩清芫茫然看五公主:“那我们?” “我们安静就行。” “那我们来这船上不是毫无意义了?” 五公主默了默,淡声再说:“裴李二人虽不是顾家人,但二人为太子妃殿下的挚友,想要陪同太子妃殿下送淑婉贵妃回温水镇安葬,尽一份心,祭奠淑婉贵妃,无可厚非,至于我们……” 她没有再说,韩清芫也闭了嘴,两人相坐沉默。 也果如五公主言,自几人上船,便没再见得长孙曜和长明,虽在一条船上,但长明和长孙曜那一层船舱却是重兵守着,同裴修李翊几人这一层完全隔开。 也便除夕这夜,才叫几人见得长明与长孙曜,不过也因者身份,不过上下各人各案,冷冷清清地用了晚宴。 宴后各又冷冷清清离开,裴修李翊韩清芫五公主几人下得甲板,蓦然见一条大船突然驶到前头,随即烟火从那大船上升空,在浓浓夜色的大海中绽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叫这冷冷清清的除夕夜,添了几分喜庆。 长明立在窗前愕然看着那烟火。 “没安排很多,就一刻钟。”长孙曜为长明披上雪裘。 按礼,长明不需要替顾婉守孝,但长明还是脱了华服,却钗环,日日素衣。 长孙曜打开一只尺宽两尺长的宝盒,盒中锦缎之上静放十二支白玉整雕的样式各不相同却都极为素雅并不夸张的兰花玉簪,长孙曜取出一支花簪头是两朵小巧精致的素冠荷鼎花簪,花蕊处的玉色是嫩芽般的莹润浅黄色,花下两片细长的白玉雕成的兰叶,很是别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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