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着愤怒胸口颤动不止,浅琥珀色的眼眸生了几分赤色。 顾媖面上还是没有任何的情绪,她便这般平静地迎着长明的目光,没有避开长明一瞬,也没有再说话。 …… “六日后,就由你为淑婉贵妃殉葬。” * 虽都暂住在驿馆,但长明长孙曜这一间院子是完全与旁人隔开的,随行官员与李翊裴修等人都安排在稍远些的厢房。 饮春老远便瞧得垂丝廊下立着两个侍从,是李翊与裴修随侍的仆从,两人瞧得长明,赶忙上前磕头行礼。 阿榕白着冒着几个红疹子的脸,求道:“太子妃殿下,少爷与李少爷昨夜里开始身体不舒服,请了大夫药也吃过了,可少爷同李少爷病症却是越发重了,浑身上下烫得火炉似的,用冰用药都不见退热,请太子妃殿下让随行的神医大人去看看少爷和李少爷吧。” 阿榕从小跟在裴修身边,也是打小识得长明的,总归是比李翊身边的福瑞来得与长明熟悉些,这方便也由阿榕来说。 长明面色突地一白,叫两人起身又向扁音,扁音福身一礼应是,阿榕福瑞赶忙又是拜谢。 长孙曜牵住欲跟去的长明:“扁音去便够了,你先回去歇会儿。” 长明昨夜没有合过眼,方又才见过顾媖动了怒。 长明面色比从顾媖那出来时难看许多,担心道:“我去看看,看完没事便回院,他们是陪着我来的,我自然得护着他们的周全。” 长孙曜瞧她这般只得点头,随同一并前去,蓦然又见白着脸的程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进来。 程辉见着长孙曜长明踉踉跄跄向两人跑来,几是一点仪态都顾不得了。 行罢礼,程辉急急禀道:“椋县突然爆发疫病,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赶紧离县。” 四下众人面色倏变。 长孙曜蹙眉:“什么疫病?” 程辉浑身冒着冷汗,抖得厉害:“还不知。早上死了两个老人,也没人在意,只当是普通生老病死,但到这会儿死了有三十几个人了,老人小孩年轻人都有。 “再一查,是半夜开始便有人高热呕吐,还有些人浑身起红疹,这疫病来得又急又凶,现下附近几条街的百姓几乎都有这个问题,这会儿还没彻查椋县,但看附近的情况,最坏的可能是椋县十之七八的百姓都染了疫病。” 阿榕脚下一软栽倒在地,扁音视线落在阿榕面上的红疹子,神色一骇,长孙曜反应过来,立刻挡住长明。 阿榕福瑞叫亲卫挡远。 陈炎肃面向两人,沉声:“李翊与裴修是什么情况。” 阿榕颤声:“少爷高热,夜里吐了两回,身上有红疹。” 福瑞紧接着说:“我们家少爷比裴少爷还要严重些,吐了三四回,也是高热红疹。” 众人神色大变,李翊裴修的症状也便是程辉所说的疫病症状。 也便这方随同长孙曜回驿馆的金廷卫副首成海融也焦急来禀:“禀太子殿下,驿馆所驻金廷卫过四百人已经出现不明原因高热呕吐。” 亲卫中郎将紧接着也禀:“禀太子殿下,驻驿馆二百亲卫,也有过半亲卫已经出现高热呕吐病症。” 长孙曜意识到问题:“立刻盘查驿馆上下,调荔山两千金廷卫入县,传召所有随行云州官员并椋县地方官,扁音查明李裴二人具体症状后来禀。” 众人得令,立刻退下安排。 长明神色沉重道:“你多加小心,恐怕官员之中也有人已经染了疫病,只是还没有现出症状,我去看看裴修李翊,我也会多注意。” “等他们好了再去看,送太子妃回房。”长孙曜不允。 众人垂身上前,请长明回房。 长孙曜温声再叮嘱:“没查清椋县情况前不要出来,孤会尽量快些回来,你不要去,就当是为了孤别去,扁音会去看两人。” 他紧握住长明的手,低着眼眸一眼不移地望着她。 长明指尖微颤,望着他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 为 了方便查看,扁音直接叫福瑞阿榕将裴修带到李翊房中,现下主仆四人都生了病症,不过轻重不同,也不好随意安排人来照看,便直接将四人安排一处。 裴修脑子还算清醒,听得扁音安排,自己拖着身子走到李翊房中,得知是疫病,也不敢过于靠近扁音。 “太子妃殿下无事吧?”裴修哑着声问。 扁音深深瞧一眼裴修,收了视线淡声:“太子妃殿下无事。” 裴修眉头舒了几分。 “具体哪里不舒服?” 裴修:“浑身疼痛无力,口干舌燥,没有胃口。” 扁音一一记下,起身。 裴修靠着软枕沉默,口渴起来,勉强爬起身倒了身旁案几上的水喝下,只待将半壶水喝干净才放下。 扁音查两人昨夜喝的药,又将两人昨日到现在吃过的东西都查了一番,药是退热解毒的,吃的也都是普通东西,银针试罢也未见毒,这些都没有问题,初步判定是时疫,时疫无方,只能对着症一个一个方子试。 扁音这方才写了三个方子,长明突然入了房来,昏昏沉沉的裴修目及长明,下意识往床里去了几分,捂着口鼻远远望着长明,连呼吸都敛了去。 “太子妃殿下?!”扁音煞白脸霍地起身。 长明阔步到扁音跟前,一下抓了扁音的手,将神农针戒指放入扁音手中。 嵌宝戒指里头的神农针黑得骇人。 “这里的水有问题。”长明眉头紧皱,“不知道是否和这疫病有关。” 饮春赶紧解释说:“奴婢伺候太子妃殿下净手,明是干净的水,太子妃殿下的神农针戒指入水却变了,换了两回水都这般,驿馆伺候的人又说水都是干净的,一直烧着备用的,绝没有人敢下毒,拿银针试了确实没有问题,但银针试过没问题的水,太子妃殿下的神农针却还是验得出问题。” 扁音大惊,赶忙去叫人去打一盆驿馆内用的水来,说起来她们一行不在椋县的都没有问题,早上离开荔山半若寺时,驻在荔山和半若寺的金廷卫与亲卫也没有出现问题。 侍从很快打了一盆水来,扁音拿银针试水,银针未变,又取酒净洗过长明的神农针指环,待神农针褪下毒变回原色,放入水中,神农针果又一下变色。 扁音大惊,赶忙伸手入水,手入水中并无刺痛灼热感,确定长明手上并无伤口,也未饮用吃过驿馆中的水和食物,这方才松了口气,以酒洗干净神农针后,向四人去。 裴修将手伸出:“拿我试。” 扁音颔首,先取银针刺入裴修手背,片刻后取出,银针并未生变,再以神农针刺入,碰触到裴修血液的神农针针尖一瞬变色。 扁音眸色很是一重,但也恐有误,又将烧的昏迷的李翊和两人侍从一并试过,确定四人皆是中毒,不过轻重不同,扁音神色凝重,银针试不出,只叫神农针试出的毒,必然不可小觑。 扁音取了银针等物,亲拿着酒水先替长明冲净了手与神农针,又叫身边医侍去找一株师桨草,怕师桨草不一定寻得,便又令人端碗牛乳来。 不多时侍从端了牛乳回来,扁音取得症状最重的李翊一滴血滴入,倏然便见滴入牛乳的血变成蓝色,像花丝一样延展蔓开。 长明面色骤变,唤人:“立刻禀告太子。”
第166章 椋县疫 待长孙曜到时, 扁音已经取得师桨草验过,证实水中确实有毒,又依长孙曜之令, 验了驿馆中不下百人,其间包括五公主与韩清芫等人,皆是中毒。 虽知是何毒, 但扁音神色还是极为不乐观:“驿馆之内所谓感染时疫者,皆是中了极南之地的时冥海花之毒,高热呕吐生红疹也便是时冥海花的中毒症状, 椋县现下的疫病症状若都是高热呕吐生红疹, 应都是中毒所致。” 这方南涂也带人回来, 禀:“驿馆上下用水一共三个水源, 一口从椋山引的山泉,两口井。臣已问清,驿馆这方一向是用椋山山泉作为供客用水。“ 南涂话罢,来人端进三盆水,分别标写一井二井山泉。 他道:“这三盆都是刚打的水。” 时冥海花之毒银针无法验出,长明欲摘神农针,长孙曜抬手止住,取下手上所戴长明赠与自己的神农针錾金戒, 旋开放入一井水中。 附在錾金图腾金圈的神农针无变,薛以低首上前取出神农针奉还与长孙曜,长孙曜复又放入二井水中, 这方神农针还是无变。 待长孙曜放入山泉水中, 神农针片刻生变。 驿馆中的两口井水都没有问题, 只外引的山泉水中有毒。 扁音再道:“所以驿馆内中毒者都是因饮用椋山山泉以及碰到椋山山泉水,侵入皮肤伤口与口鼻中毒。” 长明蹙眉忧道:“按程辉所说, 椋县疫病范围甚广传得又太快,疫病症状又是时冥海花中毒症状,若这疫病是中毒所致,那便是大家都容易接触到的东西,驿馆这是山泉水有问题,那百姓间是否也是用水有问题?” 长孙曜立刻传了程辉与椋县县令何双广等人,众人不敢抬头直视长孙曜与长明。 何双广抖着身子回:“椋山山泉甘冽清甜,早百年前就引了山泉入县,县中也有好几个引的山泉池,县中大概一半的百姓家中用水都是椋山山泉。” 如此便确定了十之八九。 长孙曜:“椋县百姓多少?” 何双广:“差不多十九万人。” 十九万人,差不多一半百姓用的椋山山泉,那么许便是许有小十万人已经或轻或重地中了毒。 扁音:“椋山山泉水出了问题,用这泉水的人又过多,故而才造成突然爆发的大范围疫病,加之中此毒会更加口渴想喝水,本是中了毒,又不停地喝毒水,中毒便愈深。 “所谓传染是接触中毒者挤破的红疹,碰到依附毒液的衣物器具,或是毒液依附肌肤上,没有及时清洗掉中毒,当务之急,是立刻阻断被下毒的水源,暂停饮用椋山山泉。” 何双广心下大惊,又不免庆幸,好在家中和府衙所用都非椋山山泉。 程辉面色一下变得极难看,前日入住时,那客栈伙计说过,他们云州官员所居客栈所用水是椋山引下来的,顶好的山泉,煮茶酿酒再好不过…… 他白着脸,已觉身体隐约不适,壮着胆子说:“扁大人,下官也喝了那水,下官等人所居客栈,好些人都已经起不来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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