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殿下差不多年岁,因病来北穹求医,在北穹休养之时,偶然与殿下在长生月明境相识,他在北穹的时间并不久,前后大抵只有两年。” 司空岁只以一个他来称呼那个人。 “他与殿下之间的事我并不甚清楚,只知道他常坐在长生月明境的湖岸发呆,殿下练完剑觉得疲累时会在长生月明境休息,殿下与他便是那时候相识的。 “我见过他几次,他与殿下待在一起时,殿下与他也不太说话,殿下几都是在睡觉,他便坐在旁边看书、折花、喂鱼,很安静,殿下睡醒了便走,他便也慢慢起身离开。” 在他偷偷看着姜昼吾和那个人的时候,姜昼吾和那个人每次都是这样的。 “殿下与他只在长生月明境见面,后来,他的家人来接他回去,殿下与他在长生月明境道了别,但也便就这般,在他离开北穹的许多年后,我与殿下才再一次在大胤遇见了他,但我始终不清楚殿下与他之 间的事……”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始终不清楚呢? “我只知道殿下同他在何处相遇相识,又在何处重逢,只知道在某一日殿下决定同他成亲,在大赵与大周停战时,殿下同他办了简陋的婚礼成了亲……” 司空岁说到这便再次停了话音。 暨微并不知道司空岁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长生月明境……他甚至都不知道姜昼吾会去那处。 在姜昼吾与司空岁在北穹修习的那些年,在诸国还未发动战争时,是北穹还兴盛之时,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那个曾来北穹求医休养的人——长明的父亲,他又是否见过?但他在北穹见过的人太多了,即便见过他恐也不记得那个人。 “殿下虽与他成婚……” 司空岁的声音愈发哑涩。 “但殿下并非外嫁,殿下为君,从宗法上来说……你完全属于殿下,你是大赵姜氏的血脉,你是否愿认你是姜氏血脉,认你的母亲是殿下……”司空岁的话音又一停。 他望向长明那张与姜昼吾完全一样的脸,他看着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声音哽在喉间几说不出。 今夜的他与她都太过沉默,有太多话都无法说出口。 长明凝望着他,微启的唇间并没有声音发出。 “我这般与你说,并非是要你告诉天下人,你为姜氏,为殿下血脉,而是希望……希望你认可你的母亲是殿下。” 长明张张唇,好半晌没声音,眼前渐渐模糊:“她见过我吗?” 她没有回答司空岁的话。 司空岁心口颤动着生痛,他望着她眼眸红得几欲滴血:“……见过。你刚出生那两个时辰,殿下一直抱着你,殿下很爱你……” “她很爱你……”司空岁嘶哑地重复着话音。 他一直望着长明,翕动的唇齿间话音消失了几瞬,才又有了声音:“……只有我……只有我……一开始并没有爱你……” 长明一怔,浅琥珀色的眼瞳含在水雾中,她望着司空岁什么也没有说,却又明白了。 司空岁也说不出话了,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再说什么。 暨微呆滞地坐着,说不出话,也无法过去,只能看着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师父……” 长明的声音又响起,暨微听出这一句话并不完整。 许久许久后,暨微才又听到长明问。 “他见过我吗?” 似乎是因为那两个人从未在长明的记忆中出现,那一句父母,她无法唤出口。 可是司空岁与暨微是明白的,明白长明此刻问的那个他是谁。 司空岁沉默了很久,摇头。 “……他也不在了,对吗?” 司空岁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他们……是怎样的人?”她所听过的姜昼吾是被誉为传奇的存在,是曾以一己之力扭转赵姜颓败之势的赵姜储君,可她却并不知道那样的姜昼吾到底是怎般的,而另一个他,许不会有司空岁以外的人知道了。 “殿下是强大坚韧的人,殿下——像太阳一样耀眼。”姜昼吾在司空岁的记忆中永远都是那样的清晰耀眼,但他…… 司空岁慢慢想起那个在冬日食物减少之时,每日都会特意带干果和肉干与山间小兽的少年,那个说话总是带着笑的温柔少年有着极白的肌肤。 “那个人……他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他、他叫什么名字?” 司空岁是记得那个名字的,可是那两个字却难以从他口中说出。 他不喜那个人。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人。 “……柏均。” …… 东宫按司空岁所说取回藏在靖国公府的姜昼吾印与赵姜玉玺,姬神月立在长孙曜身边,安静地望着长明。 装盛姜昼吾印与赵姜玉玺的檀木盒并不甚重,至少对于长明来说,应当是极轻的,但此刻这只檀木盒交到她手中,她却接不住。 长孙曜托着盒底没有松手,拥过长明发颤的身体抱住她。 司空岁立在帷幕之后,血泪一颗一颗砸落。 * 长孙曜同通禀的宫人一同入了正和殿,宫人不敢拦长孙曜,匍匐地贴在地砖,几将头颅完全地埋入双臂间,高范即便没有从长孙曜面上瞧出任何,也晓得长孙曜深夜入正和殿,必定是有大事,且长孙曜少见地没有带任何侍从。 虽临着四更天,长孙无境却也并未安置,自长孙无境回京,高范不曾见长孙无境睡过整觉,长孙无境整夜整夜地坐在书案前至天明,他偷偷瞧长孙无境一眼,长孙无境对于长孙曜的到访,似乎有一种意外,又有一种了然,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他着难分辨,压着发颤的身躯退至一旁叩首行礼。 镇纸敲案声陡起,高范倏地一战。 殿内宫人顷刻之间退散,便只剩下长孙无境长孙曜二人。 自椋山后,这是二人第二次见面,长孙无境瞧得,长孙曜看起来当真是一点事也没有。 “归还姜昼吾。” 长孙无境面上有一瞬的凝滞,姜昼吾……这个名字他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了,而此刻这个名字却从长孙曜口中说出。 “司空岁在东宫。”长孙无境没有收到司空岁的头颅,司空岁若还活着就当在东宫,长孙曜说出姜昼吾,司空岁就当是说出了一切。 长孙无境的话不是在问询,他执玉石镇纸缓慢压过翻起的纸沿,也不是商量的语气:“让太子妃来同朕谈。” “不必,东宫已确定姜昼吾所在方位,只需你随同走一趟。”长孙曜的声音很冷。 长孙无境的动作几不可见地停滞了一下,再复抬眸看向冷立在殿中的长孙曜。 “留守泊山玄卫已经抓捕。” 长孙无境冷声:“玄卫用刑无用。” “东宫用的是药。”长孙曜回答的声音淡漠得毫无起伏,“泊山以北,青仑群山,主峰九嶷西南位往上千二百二十许丈,过星辰岭西北位二百一十丈许冰洞。两日后启程九嶷,孤会令人接你。” 方位就这般被长孙曜直接报出,长孙无境看着他好一会儿,面上却也无甚情绪起伏。 “既有方位,你可以直接去,不必寻朕。” “这个九嶷你必须去,你必须将完完整整的姜昼吾交还与她。” 九嶷方位为二,一为实际方位,二为长孙无境,此去九嶷,没有长孙无境也可以接回姜昼吾,但若要接回完完整整的姜昼吾,长孙无境必须同行,昭令出暗中看守姜昼吾的玄卫,以护姜昼吾遗体,这便也是早在京港之时,长孙无境便说及的死令。 这个九嶷长孙无境必得同去。 “朕凭甚要答应你?” “你别无选择。” 长孙无境看着长孙曜的眼眸起身走向长孙曜,长孙曜立在殿中未动,冰冷地看着他走向自己。 “长孙曜……” “没必要将一句话说两遍,你清楚,孤也清楚。” 长孙无境嗤嘲地扯了扯唇角。 他清楚,他也清楚。 别无选择。 他别无选择。 长孙曜漠然望着他转身。 “没有同生蛊,你用的是什么?” 长孙无境抬高的声音却突然在长孙曜身后响起,他的语气却很淡,好似只是在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朕为何会失去最后的筹码。” 他突然又说道。 长孙曜步子稍缓,站定侧身向他,沉如深海的乌眸晦暗不明。 长孙无境希望从长孙曜面上可能有的细微变化中得到答案,他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同生蛊,而长生蛊理应只有一颗,而长生蛊出体便会令宿主死亡,长孙曜自当无法剥出自己的长生蛊给长明。 然事不如他的意,除了那双愈发晦暗冰冷的眼眸,长孙曜的脸上并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长孙曜看着长孙无境也无甚情绪的脸,冷声:“孤不需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你亦无需过问任何东宫之事。” “长孙曜、” 长孙无境的话才起个头便被长孙曜的话音打断。 长孙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这样操纵戏耍一个孩子的一生,如此不堪之径,非帝王应有气度和风范,你与司空岁和赵姜皇太子的恩怨就该与司空岁和赵姜皇太子之间清算,你和司空岁一样混账无耻!” 他并没有等待长孙无境的辩驳和回答,说完话的同时收回视线转身,还未及隔开殿门的翡翠山河座屏,长孙无境呵斥的声音陡然又在他身后响起。 “如果不是朕——她早就死了!” 恼怒的、斥责的,又带着一些无法描述的情绪掺杂在其中。 长孙曜步子一顿,回身再向长孙无境,冰冷的眉眼如覆霜雪。 “是朕予了司空岁与姜昼吾同生蛊!予了姜长明活下来的机会!是朕令她在太平的仙河长大,令她衣食无忧,令她读书,令她习武,她现在的一身本事都是朕予的,因为朕的宽宏大量,没令她死在云州,没令她活在勾栏瓦舍,是朕令她像个人一样地活下来了,是朕……” “够了!” 长孙无境却是快声再喝:“你以为就凭司空岁当年那个鬼样子,司空岁能护得住她?能养她?司空岁花了四年的时间才重像个人,才去到她身边!” 他讽刺愈重:“你以为,朕若不允,司空岁能教授她一字一招?甚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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