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神月平素是极难动怒的,但现下却无法保持平日的仪态,现下最紧要之事,是救长孙曜:“神罗果呢?!难道还要本宫来教你!” 扁音伏首颤声:“回禀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去岁九月已经用过一次神罗果,暂不能再用神罗果。” 用神罗果的日子是不可胡说的,这关系到的,是太子的性命。 姬神月滞了滞,不敢置信,凛声:“什么?” 扁音咬牙颤声重复再禀:“去岁九月,太子殿下命臣用过神罗果。” 姬神月拂下一案药盅等物:“本宫难道是要问这一句话!扁音,曜儿去岁九月因何用神罗果?!” “为臣者,不敢问君,臣失职,请皇后殿下赐臣死罪。”扁音颤声,伏地叩首。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怎的说出来的,陈炎要她不能提及燕王,这是太子殿下昏迷前最后一个令,鵲阁虽是姬神月为太子所立,她为鵲阁主,却是东宫臣,领的是太子殿下之命。 “陈炎!” 陈炎咬牙,颤声再禀:“臣不知,请皇后殿下赐臣死罪。” 姬神月脸上血色全无,怒斥:“不知不知不知!求赐死罪,要你们在东宫何用!” * “师父,殿下醒了——” 顾奈奈哭红了眼跑出房去喊司空岁,司空岁刚端着熬好的药回来,滞了滞,疾步入房。 长孙明才方勉强坐起,看到司空岁怔了一怔,她已经从顾奈奈那知道,她从枇子山回来,已经昏睡四日。 “师父。” 司空岁应声间已经在长孙明床侧坐下,放下药碗的同时,执过长孙明的手,为长孙明诊脉。 脉象渐渐恢复平稳,但司空岁轻颤的手还止不住。 “我没事。”长孙明说话还很虚弱。 因长孙明现下不便见旁的男子,顾奈奈拦下了裴修与李翊,怕吵着长孙明,动作和声音都很轻:“李公子和裴公子要见殿下。” 一方是因不便,一面是因确实不该吵,但知二人实在担心长孙明,司空岁替长孙明做出回答:“让他们再等等,晚些再过来看阿明。” 顾奈奈应是,轻声退出。 长孙明轻咳两声,淡声道:“师父,我没事。” 司空岁情绪忽然有些激动:“你差一点,就没命了,如果不是长、” 他一滞,戛然止声,看着长孙明说不完这句话,长孙曜救下长孙明之事,他已经从裴修那知道。 他微微垂眸,沉默好一会儿,舀了一勺药喂到长孙明嘴边,道:“阿明,先把药喝了。” 长孙明勉强喝了一口,知道司空岁不喜长孙家的人,犹犹豫豫低声问:“师父,长孙曜怎么样了?” 司空岁舀药的动作极微停顿一下,答:“若长孙曜有事,外间不会不知,你放心,有姬神月和鵲阁,长孙曜不会有事,你的伤比他重。” 走火入魔同一个溺水昏迷,毫无可比性。 “不是,师父,长孙曜他、”她一滞,想起长生蛊之事不可说。 司空岁看着长孙明,默了默,问:“长孙曜怎么了?” 长孙明垂眼,榻旁高几之上的九州司雨佩蓦然撞入眼底,她一滞,片刻后,僵硬拿起九州司雨佩。 司空岁将不问收在剑架,但这块玉佩便收在了榻旁:“怎么了?” 长孙明疑惑去看司空岁:“玉、玉佩。” 司空岁道:“奈奈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从你怀中发现的。” “阿明,”他轻声再问,“不是你的吗?” 长孙明微微启唇:“……不是我的。” 她顿顿,又道:“是拿错的。” 塞在长孙明怀间之物,她又是这般惊疑模样,岂是拿错,然司空岁并未说,只又喂长孙明一勺药:“一块玉罢了,不必费神,喝完药好好休息。” 长孙明微低下头,将九州司雨放进床榻之内,接过司空岁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师父,我休息了。” 司空岁收回药碗,扫过被长孙明收起的九州司雨佩,淡声说好。 * 等在院中的裴修李翊,焦急地冲上前。 “师父。” “师父。” 李翊裴修异口同声急唤。 司空岁回身关好房门,慢慢看向二人,目光在李翊身上停留片刻,淡声:“阿明睡下了,晚些等阿明醒了,再看阿明。” 司空岁说话间缓步至方才二人所坐石桌前:“裴修,你再将枇子山的事等我说一遍。” 裴修将枇子山之事又道一遍。 李翊微微抬眸又垂下眼,裴修说的,是陈炎要他们说的,王陵之下的事,都是另一番说辞,没有生门密道长孙曜同长孙明未出之事,众人都是在不慎坠入王陵后昏迷了两日,一块逃出,他同裴修韩清芫主仆皆是如此。 他并非不知事情的严重性,若长孙曜是因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出了事,那便该是问罪他们一族,李、韩、裴、燕王府,都逃不了。 裴修知道瞒不过司空岁,长孙明走火入魔,长孙曜救下长孙明这件事,故而并没有瞒司空岁这件事,但陈炎说,这件事亦不可传出半分。 “陈将军说,不能将太子救下阿明之事传出。” 司空岁很久没有说话。 * 长孙明回身轻阖好房门,转身的同瞬微微一怔,大抵真是伤得过重,她才没有发现司空岁已经到了。 司空岁立在长孙明身前,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不管怎样,他的声音都是轻轻的:“这么晚了,你去哪。” 长孙明怔怔地看司空岁,犹豫不知怎么回答。 司空岁缓步至前,长孙明默不出声地跟在司空岁身后。 “长孙曜肆意狂妄、手段狠厉,着实并非善者,但他这次确实救了你,”他微微一顿,回身看长孙明,尽量没有情绪地说,“你这个兄长,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长孙明一怔,低声:“师、师父,我,” 司空岁微微偏过眼眸,慢慢侧身,再道:“朝中形势不善,长孙无境忌惮长孙曜同姬皇后与姬家之势。长孙曜救了你,你担心他感激他,是人之常情,但你去看长孙曜,千万小心,不要叫长孙无境同姬神月知道,万不能叫二人知道,你同长孙曜有牵扯。” 长孙明沉默片刻,略退一步,行一礼:“师父放心,我会小心,不会有人知道。” * 长孙明已经很久没有来东宫,但长孙曜该在何处会在何处,她心里很清楚。不多时,长孙明便避开东宫亲卫到了重华殿外,正殿门进不得,后侧的窗可以潜入。 殿内外极为安静,长孙明悄无声息入了内殿,殿内燃了四五盏灯,长孙明心跳忽地一滞,长孙曜安置时是不爱留灯的,更不可能留这么多盏灯,看到跪在榻前的薛以同另一个眼生的小内侍,长孙明滞住。 薛以微微起身拂开薄青色的帐幔,后颈蓦地一酸,不及反应,同另一小内侍倒了地去。 修长如玉的指轻轻落在薄雾青色的帐幔,微微挑开半掌,又落下,两次过后,长孙明方低着眼眸挑开帐幔。 没有听得长孙曜训斥放肆的声音,也没有长孙曜的怒颜,长孙明僵挑着帐幔,听着长孙曜几无的呼吸,看着长孙曜难看得瘆人的脸。 长孙明轻颤的唇几次开口没有声音。 始终没等得长孙曜抬眸,长孙明无声坐下,声轻还颤,试探性地小声唤:“长、长孙曜?” “长孙曜?” 长孙曜紧闭的眼眸未动半分。 长孙明隔着被衾,轻轻推了推长孙曜:“长孙曜?” “燕王。” 长孙明僵硬回头,隔着薄青色帐幔看陈炎,她意识到如此不合礼,但又怕吵了长孙曜,白着脸默声而起,拂开薄青色帐幔攥着身后。 陈炎面色苍白,眼下青灰一片,不知何时立在了殿内。 他像自说自话,看着长孙明时,又像没有看长孙明,眼神空洞得有些木然:“我想燕王应该会来看太子殿下。” 长孙明是该来看长孙曜。 他的眼神慢慢聚焦,终于正常地落在了长孙明身上,千万句话在眼底,没有说出,长孙明的情况他知道,自枇子山回,便昏迷不醒,长孙明也不过今早才醒。 是他私心之下,安排人查探长孙明情况。 他知道怪不得长孙明,是长孙曜的心甘情愿,长孙曜将那枚玉扳指交给他,他便明白长孙曜的意思。 处理一切,保下长孙明。 长孙明手探在身后攥着帐幔,哑声轻问:“陈将军,他还没醒吗?” 陈炎很久没说出话。 长孙明等得心里发慌:“陈将军?!” 陈炎上前将倒在地上的薛以同另一个小内侍扛起,带至外殿,但很快陈炎便又回至内殿。 他再开口,说的是旁的:“皇后殿下半个时辰刚离开,从现在开始,燕王还有两个时辰时间,两个时辰后,皇后殿下会回来,请燕王多陪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会想听到燕王的声音,也许太子殿下会醒,太子殿下会希望醒来看到燕王。” 长孙明隐约明白,滞住颤声:“他、他什么时候醒?” “我不知道。” 长孙明呼吸停顿几瞬:“什、什么?” “皇后殿下,在想办法。”殿内灯火昏黄,却也还看的情陈炎红了的眼。 神罗果还不能用,浮棠也没有了,这是一年内,长孙曜第三次失长生蛊血。 这一次长孙曜的情况还远比前二次糟糕。 姬神月为稳朝政,为长孙曜,瞒了外间,只道长孙曜在枇子山受惊,需要休养几日。 “想办法?为什么想办法?”只有没有办法才需要想,长孙明颤声低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炎阖眸,朝着长孙曜跪下叩首。 “臣、失、职。”
第91章 长生蛊 “他的血我喝了大半, 不能把我的血给他吗?”长孙明攥着薄青色床帐,看着长孙曜低低地问。 扁音凄楚摇头,她看到长孙明并不意外, 长孙曜这次还因长孙明失血,她也不意外。 除却她与陈炎,谁能想到长孙曜竟这样为长孙明。 她低低回道:“没有这样的说法, 长生蛊血于燕王是药,融于身,但燕王的血还是普通的血。 “我师父留下的手札中写过, 身怀长生蛊者失血, 除却神罗果与浮棠, 还有一法是长生蛊血换与长生蛊血, 可便是我师父手札中这般写,也不过是我师父的猜测,此法可行与否,并不确切。 “且,长生蛊仅只一颗,找不到另怀长生蛊者换血与太子殿下,便是真的有第二颗,身怀如此秘宝者, 又岂会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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