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大师出卦不过两日,南境暴军又占南境一州。 姬党极快将南境推与长孙明。 除却霍党还坚持该由长孙曜出征南境,各方势力均推长孙明。 * “明儿,你看这配哪个色好看?”顾婉拿着绣线微微倾身给长孙明看,叫长孙明选。 长孙明这几日叫顾媖管得言,每日的祛疤膏药按时按点地用,面上的伤痕已经渐渐看不清,毓秀宫一日三膳现在也全都由孤媖掌眼,长孙明面色虽还不还看,但已经养得比在燕王府好许久多。 她回神,胡乱指了个色。 顾婉没发现长孙明的失神,微笑轻声:“那就选这个色,明日这件衣裳就能做好了,试给娘看看。” 顾婉平日醒着时,最爱给长孙无境和长孙明做些衣裳香囊等物,太医说顾婉多醒着对身体也好,顾媖长孙明便未多阻拦。 “好,娘做的都好看。”长孙明从顾婉手中取过线穿针。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穿针线。” 长孙无境嘲讽不豫的声冷不丁地响起,长孙明穿至一半的针线顿住。 顾婉愣了一愣,她恐乱了鬓发,颇无措地起身:“陛、陛下?” 顾媖上前直接将顾婉扶过。 顾婉不解:“姐姐?你这是……” 随着顾婉等人的退下,长孙无境冰冷的声再次响起。 “姬家要你现在去南境送死。” 长孙明放下捻在手里的针线,微微抿着唇看长孙无境。 自长孙明在正和殿同长孙无境大吵后,这七日长孙明都被关在毓秀宫,毓秀宫上下皆是长孙无境的人,外间事,并无人告诉长孙明。 “镇南军唐渊胞弟唐沛刚至南四州,直接送了命,南境暴军再占一州。”长孙无境把手里的奏疏砸在案上。 奏疏是姬家一党所呈,所写皆是现下京中关于长孙明的传言,传言是真是假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听到的人,会下意识地认为,八九不离十,越是坏的,反越叫人相信。 除了姬家还有谁会推出长孙明去替长孙曜,毫无疑问,这是姬家幕后所谋划。 长孙明近来的面色一直都很苍白,现下看着这奏疏,并无法叫人看出,她因这一本真假难辨的奏疏,心底到底是何想法,只捏在奏疏的指尖渐渐泛白,久久没有说话。 长孙无境的视线自长孙明指尖收回,凛声:“求朕,认错,南境你自不必去。” 长孙明指尖蓦地捏皱奏疏纸笺,微微抬眸看长孙无境,但也很快地偏了视线,默了片刻后,疏离冷漠地道:“儿臣去。” 殿内蓦地死寂。 长孙无境难看的脸色越发怖人,扬声脱口斥:“你以为你是姜、” 他戛然止声,空气凝滞片刻。 蓦地,长孙无境扯掉长孙明手中奏疏,冷喝:“朕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长孙明一双眸子难以描述,或是失望或是无谓,又亦或是面对朝政黑暗的无能为力和逃避,再或是不屑和坦荡,她久久看着长孙无境,一句话都没有说,但长孙无境从她的眸子读出了所有。 长孙无境压着怒火,低吼:“朕说过,姬家的罪同朕无关!” 长孙明看着他,好似在说她一个字也不信,但许是因这几日在顾婉跟前待久,心中有了顾虑,没有像那日那样冲动。 她没有说正和殿那日所争的任何一字,慢慢起身,退下二步,双手交叠抵在额前,坚定而平静地行君臣礼。 “南境在,儿臣在,南境若无,儿臣绝不回,愿以此躯,守南境百万疆土,护南境黎民。” * 长孙曜眼睫微颤,缓慢地抬起眸,姬神月眼尾嫣红,微微倾身,声轻微颤:“曜儿?” 长孙曜目光无神,在姬神月唤第三次时,眸中才慢慢有了点点亮光:“母后。” 姬神月美丽的眼睛瞬间蓄满泪水,含在眼中欲落,她慢慢坐正身子,满眶的泪并未落下,端庄美丽,一同往日:“醒了便好。” 好一字话音刚落,姬神月蓄在眼眶的泪倏地砸下,极力维持的威严已然不见,此刻并无姬家掌权人一国之母姬神月,在此的不过是一个普通母亲。 陈炎、扁音、薛以、霜降、寒露垂首无声跪下。 长孙曜伸手,姬神月将长孙曜过于凉的手握在掌中,轻声:“曜儿放心,母后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 “什么时辰了?”长孙曜偏攥着手中的九州司雨佩,语气毫无起伏。 白日长孙曜醒,姬神月在殿中陪了一日,待入了夜,才被长孙曜劝回坤仪宫。 “回太子殿下,快子末了,请您歇下。”陈炎不敢抬头直视长孙曜。 “你说孤睡了多久?” “一个月。” 长孙曜握着九州司雨佩,问:“她呢?” “燕王昏了四日,燕王、”陈炎犹豫不知该不该说,长孙明来看过长孙曜,但想必他便不说,长孙曜看到九州司雨佩也该知道了。 “孤醒了一日。”长孙曜冷声。 这意思陈炎如何不知,长孙曜一醒,他便该派人告诉长孙明,或者说,如果长孙明足够关心长孙曜,那长孙明也早该知道来见长孙曜了。 他跪下请罪:“臣失职,请太子殿下责罚。” 长孙曜声音忽地一沉:“孤要见她。” “臣明日便命人去燕王府。”陈炎硬着头皮道,但明日长孙明没来又该作何解释。 长孙曜倏地乜向陈炎,凛声:“现在,立刻去。” “太子殿下,夜深不便,还是、” 榻旁高几所放白玉瓷药盏被拂下。 长孙曜动了气,白玉瓷药盏便是砸在素青色地衣,也碎了一地,碗内还剩的一点汤药染脏了地衣。 “听不懂吗!孤现在就要见顾长明!” 陈炎后背汗湿一片,张唇说不出,长孙明今早已启程去往南境,受姬神月安排,唐渊唐沛胞弟唐淇也自南十三州赶往南境,以守南境军权,以防长孙明侥幸活命,镇压下南境暴民后,独揽南境军权。 长孙曜握着九州司雨艰难起身:“陈炎,立刻安排,去燕王府。” “太子殿下——”陈炎僵硬起身扶住长孙曜,生平第一次放肆拉住了长孙曜。 “燕王、燕王去南境了。” 长孙曜不解怔然看陈炎:“她去南境做什么?” 陈炎舌头打结,说不顺:“去、去、” 长孙曜声音急促而虚弱,重声:“说!” 陈炎说不出,不敢说,可,“唐渊兄弟死了……南境,南境、燕王她……” 长孙曜倏地明白,疾步迈向殿外。 陈炎跪着拉住长孙曜,低声恳求:“太子殿下,您不能去。” 长孙曜怒极咳出一口黑血,甩开陈炎。 “滚——” * 叶常青快步入殿,躬身呈上密折,禀:“回禀陛下,枇子山岸岛刺客一案已经查清。” 立于山河图前的长孙无境侧身乜向叶常青,高范弓着身子接了叶常青的密折,呈于长孙无境。 密折砸下后,紧接着纸张撕裂之声在殿内突兀地响起。 高范叶常青面色陡变,倏地伏地跪下,悬挂白壁二十年之久的山河图碎成了纸屑,飘落满殿。 插在长琊山的三把细刀依次跌落在玉砖。 ……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 长孙无境一巴掌扇得霍极摔下。 霍极被扇得发懵,惶恐不解地看长孙无境,又极快收回视线,额间抵地跪下请罪:“请陛下明示,臣、” “传朕旨意,左司郎中霍焰即刻出京,随同燕王前往南境,镇压南境暴军。” 霍极猛地滞住,错愕惊恐:“陛、陛下,犬子并非将领之才,也不曾行军打战,您、” 长孙无境冷哼一声,说:“燕王平安回京,霍焰就一起回来,燕王若有个三长两短,霍焰提头来见。” 霍极煞白的一张脸看着长孙无境,慢慢地低下头,浑身震颤地抵在冰凉的玉砖。 “臣……” 殿外快步入了名宫人,跪下:“回禀陛下,肃国公府霍星眠已接入毓秀宫。” 霍极哑然失声,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 “宛贵妃身体病弱,因燕王出征之事,大病不起,霍星眠为未来燕王妃,替燕王侍奉宛贵妃,在宛贵妃跟前尽孝,霍相可有意见。” “求陛下开恩!小女先天不足,身子孱弱,请陛下将若若留与肃国公府、” “霍极——” 长孙无境突然提声。 霍极一战,僵硬止声。 长孙无境半蹲下,将手里的密折敲在霍极额上。 霍极额间污血慢慢淌下。 长孙无境手下力道未减半分,一下一下重敲,轻蔑凛声:“退下。” * 夜深,行军暂停,长孙明同司空岁离大军稍远,林中虫鸟声不绝。 长孙明收回视线,倚在一株粗木:“师父不该跟我来。” 就算她守不住南境,也会尽力拖住,哪怕只是一个月也好,起码可以给长孙曜和姬神月暂缓的时间。 “从不没有不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司空岁面色难辨,未说此来南境是好是坏。 “阿明,你又何必要、” “师父。”长孙明没让司空岁说完这句话。 司空岁明白长孙明这一句师父到底藏了多少话,不必说,不要问,就让她这样做。 他沉默下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此刻亦不能断出。 长孙明故意将话引开,略弯腰打着手势,比在自己的膝盖位置,露出个有些刻意的笑:“我第一次见师父的时候,是不是只有这么高?” 她四岁见司空岁,五岁开始同司空岁学剑,那个时候伸手还拉不到司空岁的袖袍。 司空岁微微启唇,不是,他第一看到她,她还在襁褓中,小小的一团。 不哭不闹也不笑。 他低头,声音略微变了变:“是。” 长孙明靠过去,立在司空岁身旁,她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同司空岁站在一处,只矮了司空岁不到一掌,她抬起掌比在头顶,看着司空岁微微笑。 “我现在不单可以摸到师父的袖袍,还可以摸到师父簪发的玉簪。” 司空岁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许久后,喉间才吐出一声极轻的闷声,他微微别过脸,银发如霜轻落面颊,垂了眼。 长孙明觉出司空岁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师父?” 司空岁轻垂的长睫轻轻颤了颤,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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