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根本没有第二颗。 “长生蛊血过量失,长生蛊蛊毒便会反噬, 其实归根到底, 太子殿下现下是中长生蛊蛊毒, 可长生蛊本身便是解百毒之蛊,能解长生蛊蛊毒的也只是长生蛊蛊血, 唯一解法,只能是补回长生蛊蛊血。” “我什么都做不了吗?”长孙明哑声。 扁音唇瓣轻颤,看着长孙明,一个是字始终吐不出。 “除了神罗果与浮棠,再无旁法了?” 扁音微微垂眼,现下只能用旁的无甚效的药补长孙曜的长生蛊血和续着长孙曜的命,长生蛊如此特殊,那些药补的一点一点的血,于长孙曜来说,几算不得。 她不甘、无奈,但不得不承认:“是。” * 红白二色锦鲤在荷梗间偷偷跃出水面,咬下沾着晨露的嫩荷瓣又沉入水中,红鲤泛着银光的长尾一摆,一个又一个涟漪慢慢拨开。 自长孙明有了府邸,裴修几都在燕王府中,甚少回裴府,长孙明现下受伤,裴修不说裴府,便是松鹿书院也告了假,虽说如此,但其实他也不方便照顾长孙明。 这几日裴修难以入眠,醒的也早。 裴修看着湖中鲤步子渐缓,抬头踏进水榭,微微一怔。 长孙明一身暗红素面长衫,抱膝坐在水榭美人靠前,高束的马尾略微凌乱,额前耳际散下几缕碎发。 她生得极白,肌肤如通透细腻的白玉,细长浓密的眼睫微微下垂,掩住同宝石般的浅琥珀色眸子。 因身体尚未痊愈,她面上染了病态,额前面颊脖颈处都还有些许伤,这些伤并没有折损她的容貌,反是无端生出脆弱的破碎感,清泠泠地一个玉人般。 长孙明受伤之事瞒了顾婉,但顾媖从长孙明回燕王府那日便来了燕王府,带了诸多伤药与长孙明,其中淡疤去痕的药便占了三分之二。 顾媖回宫前再三嘱咐顾奈奈,一定要按时替长孙明用药,裴修觉得比起长孙明的性命,顾媖似乎更紧张长孙明的容貌。 “阿明?”裴修轻声,近了长孙明的身旁。 长孙明没有应他,裴修心底没底,伸手轻轻落在长孙明消瘦的肩上,再次轻声唤:“阿明?” 长孙明眼睫一颤,抬眸愣愣看了裴修半晌,低哑着声问:“裴修,你何时来的?” “我刚到。”裴修假装没有发现长孙明衣袍带着的潮气,那是晨间的水露。 长孙明穿戴整齐一身朝露地坐在这,是方从外头回来。 她去外面,又还能去哪。 不论是担心还是感谢,终归是该去一趟东宫的。 那毕竟,也是她的兄长。 哪怕长孙曜曾多次要置她于死地,这一次长孙曜也救了她。 他坐下温声:“师父要你静养,这个时辰露重,担心着凉,我喊奈奈过来,扶你回去休息。” “别去,我再坐会儿就回去。”长孙明无力再道,又垂下眼,没了话。 裴修想开口问长孙曜是不是情况不对,又没问出口,若能说,她又怎不说,若长孙曜真如外间所言无事,她怎会这般坐在这难受。 裴修默声脱下外氅轻披与长孙明。 两人没再说话,直到晨曦破晓,夏日发烫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直到李翊的惊喊声入了耳,二人才僵直挺身。 李翊知道裴修睡不着,便会到水榭这处看鱼呆坐,远远乍一看,也只瞧见裴修青色的衣袍,他高声:“小修,枇子山出事了,那、” 长孙明苍白的脸入眼,李翊戛然止声。 * “矿洞塌方,下洞危险,下官等也不敢大意,现下至洞内打捞起的矿工死尸,已有六十七具,矿洞底下具体,尚不知,洞底下毒气重,大家都受不了,彻底清理洞底需要时间。”一直留在枇子山的屠卯同长孙明禀告。 屠卯已经吐过几次,说这话已经十分不易。 矿洞西北角摆着一片看不清模样的尸体,负责安排捞尸的包虎怕此等场景冲撞长孙明,早在长孙明屠卯来前命人将死尸做了遮掩。 密林浓墨似的黑被火光打褪,枇子山火光如昼,一眼望过去,铺放死尸之地,白茫茫的一片,一块接一块的白麻覆住黧黑怖人泡在矿水好几日的死尸。 死尸能遮,气味却遮不住,尸臭伴着矿洞底描述不出的气味冲进众人鼻腔。 长孙明脸色白得瘆人,司空岁偏头看长孙明。李翊已经转过身呕了起来,裴修也不比李翊情况好。 包虎偷偷看长孙明一眼,长孙明才方醒得知此事,便又从京中赶来,长孙明身上的伤,他自是看得到的,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才十七八岁的年龄,又是重伤在身,见得这等怵目的情景,现下没被吓得晕过去,已令他十分意外。 不说长孙明,便是他,也少见这般瘆人情景。 待至天明,包虎的人找回三个侥幸逃出的矿工,包虎屠卯没敢直接让长孙明见着人,盘问清楚了,二人才青白着脸去禀。 包虎虽见多了这等血腥肮脏的东西,但在长孙明面前难免有所顾虑,犹犹豫豫着,直待长孙明逼了才同屠卯一并禀来。 找回的三个逃出的矿工,一傻二残,傻的嘻嘻哈哈不懂,只怪叫,另二人残只残在少了舌头,不会说不识字,三人根本问不出半句有用的话来。 这一日一夜,谁也想不得休息,死白着脸看着铺放一地的亡于矿洞底的矿工。 待翌日夜幕落下,才方点清,死于矿底下一百零九名矿工中八十四人无舌,侥幸逃出矿工三人,二残一傻。 经验,矿洞塌方系人为。 屠卯从附近几个镇子去查这一二年失踪的壮年男子,附近几个镇子这二年来突然失踪,或说出门做生意再没了音信的壮年男子有二十三个,远少于枇子山矿底下的遇难矿工。 二十三名失踪男子的家属皆来了人到枇子山。 侥幸活下的三人都非这二十三户家失踪的壮年男子。 私矿下捞起的矿工尸身泡在矿水几日,又炸得血肉模糊,屠卯包虎没指望这二十三户人家能辨出人。 两人面色沉重,辨出来又如何呢,人死不能复生。 还不如辨不出,有个念想。 二十三户百姓穿行在一百零九具死尸中,白着脸颤着身,都是不愿去看,但又迫着自己看,两刻钟后,便有百姓受不得此等骇人情形晕死过去。 有个身形颤颤巍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瘸一拐地行在死尸间,所有百姓都看完退下了,唯有这老妇人还在看。 包虎声音微变,慢慢说:“那位老妇人是陵水镇下土坑村的山户,儿子儿媳和大孙子几年前遇山难死了,只剩了个小孙子,祖孙两相依为命,平日卖点山货糊口,年前老妇人的小孙子去镇上卖山货,一去就再没回来……” 长孙明背挺得笔直,消瘦的肩微微地颤抖,紧抿着唇看着老妇人。 屠卯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就见那老妇人攥着一具焦黑尸体的手腕扑下去,凄厉地哭喊:“二娃——” 老妇人手中攥着的焦黑手腕上系了条已经辨不出色的细丝,上头缀着个不规则的青色小石。 去年端午,二娃磨了两个青色卵石,照着村里秀才写的平安两字,刻了两个平安,串在老妇人编的两条五色丝上,祖孙二人一人一条,保平安。 老妇人扑在焦黑的尸体上,撕心裂肺地颤哭。 来枇子山办案的,除了长孙明一行,都是见惯生死的糙汉子,男人哪里好哭,生死本就难测,但现下这些糙汉子却都红了眼。 经了爆炸泡在矿水里的尸体焦臭难闻,老妇人伏在二娃身上,染污花白的发,老妇人的恸哭突地一止,阖了眸。 长孙明冲过去,将昏死的老妇人抱起,浑身剧颤。 …… 私挖煤矿与铜矿,铸假-钱,私募军火,残杀无辜矿工齐齐压下。 紧随长孙明来此刑部尚书徐友清拿出长孙无境圣旨,当即接管枇子山私矿案。 朝中轰然炸开。 私自开采枇子山煤矿铜矿者为卫国公府三房姬承文之子姬珏,姬珏已认罪伏法,对私挖枇子山煤矿铜矿,私铸假-钱,私募军火之罪供认不讳。 七日前,太子携东宫亲卫至陵水镇,强行带走姬珏。 矿下无辜枉死一百零九名矿工,其中八十四人无舌,侥幸逃出矿工三人,二残一傻,皆无法申诉冤屈。 然无舌二人看过姬珏画像,指认姬珏与私矿有关。 徐有清从此前陪同长孙明处理枇子山之事的屠卯手中取得私矿一应账本与姬珏认罪书,当朝呈上。 文武百官因此等骇人听闻惨案尽数白脸。 姬家姬神月党很快质疑此案,以霍极为首霍党很快反驳,认为罪证确凿,应当即刻命太子交出姬珏,将此案交于三司会审。 两方争执不下,又自外间来臣,禀南境军事。 南境四州被占,南楚遗族与边境蛮族设下陷阱,残杀大周两万大军,镇南军少将唐渊被斩,悬尸苍岭州城门。 镇南军少将唐渊也正是长孙曜的人。 * “我没有处理姬珏,姬珏是真的失踪了。”陈炎知现在形势,长孙曜是要他处理掉姬珏,但,“燕王与太子殿下同我等一道坠入王陵,待我等出王陵东宫亲卫已经尽数覆没,看管姬珏的亲卫也已被斩杀。” “现下姬珏是死是活都没用,姬珏活着认罪要拉整个姬家陪葬,死了,霍党把所有事都推在姬珏身上,咬定姬珏是受姬家指使,私挖矿私铸假-钱,引爆矿洞,残杀无辜矿工。” 陈炎知道便是长孙曜没有舍命救长孙明,长孙明也相信枇子山案同姬家同东宫无关,不若,长孙明也不会在枇子山发现姬珏,姬珏认罪后压奏不禀。 如今霍党抓着姬珏同枇子山私矿案,势要拉下姬家与东宫,便是枇子山之事弃姬家,东宫置身事外,霍党也已趁势将南境之责扣在长孙曜身上,逼长孙曜前往南境。 姬神月为救长孙曜无可分神,现下枇子山之事已经尽数交于姬承策。 南境之乱刻不容缓,必须立刻有人前往镇压南境暴-乱,早先南境出事,霍党就想推长孙曜去,后方长孙曜令唐渊前往南境。 早先按大周军力,镇压南境只胜不败,霍党想让长孙曜去,并非是想令长孙曜立军功,长孙曜不需要这点军功,霍家是想趁南境好动手除长孙曜,此事长孙曜同姬神月都知晓。 现下暴军占南境四州,斩杀唐渊,南境具体形势难测,此时去南境,不说军功,保不齐是要送命,南境已然成了烫手山芋。 长孙曜失长生蛊血,危在旦夕,更不可能离京去往南境,但现在死在南境的镇南军少将唐渊是长孙曜的人,是长孙曜举荐去的南境,唐渊战败,失南境四州,长孙曜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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