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儿,先让刘医官替你把把脉,也让我安心,好吗?“沈涤尘轻声细语地同徐保林道。 徐保林点点头:“嗯……“ 见徐保林点头,沈涤尘扶她躺下,又从床边起开。刘医官这才得以上前替徐保林把脉。 稍后刘医官到桌案前开方,我上前问道:“刘医官辛苦,结果如何,是有身孕吗?“ 听到“身孕“二字,沈涤尘也走过来。 刘医官双手把药方递给我,向沈涤尘和我行了个礼,道:“回太子妃,保林并非有了身孕,不过是食多积食罢了。我开了些助消化的药。保林吃完多活动便无大碍了。切记饮食少荤腥,尽量吃些易消化的食物。“ 身边的妆成听了,小声道:“不是说茶饭不思吗?“ 沈涤尘就在旁边,我赶紧瞪了妆成一眼,警告她这里不是长信殿,万不可失言。身后的沈涤尘却轻笑一声,我转头时恰巧看到他收起嘴角的弧度。莫非是听到了?可为何是这个反应? “殿下……“那边床上躺着的徐保林轻声唤道。 沈涤尘快步走到床前,复又抱起徐保林:“刘医官说无碍的。你只需好好养病就好了。我这些日子定多陪陪你。“ “嗯。“徐保林看这沈涤尘,两人眼波流转,情浓意蜜。 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如今要在这里看这两人做戏。等等,做戏?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摇摇头,甩掉了这些想法。把药方递给妆成,告诉她:“让人把徐保林的药煎了。吩咐下去,今后每日吃了饭,让人看着徐保林在殿外走上一盏茶的功夫。“ 一切吩咐妥当,我便赶紧带着妆成和刘医官离开了,谁也不愿留在玉虹殿中徒增尴尬。 回到长信殿,我对妆成道:“你今日可是太失礼了。如何能在太子面前非议徐保林。想来是我平日太惯着你,把你都给惯坏了是吗?‘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阴而不行。’的道理你是懂的呀。“ 妆成跪下道:“是奴婢失言。奴婢知错,愿接受惩罚。“ 见妆成已经知错,我点点头:“既然已经知错了,那就罚你一会我抄书的时候,在旁边也把‘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阴而不行’这一句抄上百遍吧。记住,我不是要罚你,我是要你知道,我这几年看下来,这东宫向来不是什么福地,想要保命,先就得学会谨言慎行。“ 听到我只是让她抄书,妆成便知道我并非真要罚她,高高兴兴领了罚,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再犯。确实,妆成从小陪我一同长大,我当她是亲姐妹一般,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她的气,之所以让她抄写百遍,一来是教她在这东宫如何行事,二来我总觉得沈涤尘像是听到了她的话,怕到时候沈涤尘怪罪下来妆成吃不消,倒不如自己罚了,他要再想追究也不能了。 今日鹅黄带回来的桂花冬酿尤其好喝,甜甜的凉凉的,载满桂花的香气和米酒的清甜。我边抄写《女诫》边喝冬酿酒。很快一大壶见底。 书抄完了,我人也感觉面颊发烫,有些微醺。只觉得殿中的炭火太足,热得人头脑发昏。于是打开窗户,趴在窗边。正巧瞧见柳道可从外而来。我喊他:“柳大人,前来所谓何事呀。” “臣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取太子妃今日所誊抄的三份《女诫》。”柳道可来到窗前拱手向我行礼道。 这个柳道可,倒也不必说的如此详细…… 我抬头看着窗外的飞雪,落在雕梁画栋的屋檐上,落在梅花枝头,落在地上,也落在柳道可的头上,肩上。我把手伸出窗外,想要去接住这大片大片的雪花,只是那雪花落在手心里变化成了水。 甩了甩手上的水,我对柳道可说:“柳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墨迹还没有干透。” 柳道可只答了个是,便背过身去,也看着这漫天飞雪不再做声。 这雪如此大,天地连成一片,我想到书中所说的广大天地,便开口问道:“柳大人可有想去的地方?” 回应我的是片刻的沉默,然后听柳道可低声道:“有,微臣想去江南。” “江南?”我有些诧异,我知道许多从军的人都想去西北或东南这种边疆之地立战功,这柳道可为何想去的是江南这种安乐富庶之地。 “是。“ “为何?” 又是沉默,许久他才道:“臣的家乡是江南。臣还有个心爱的青梅竹马也在江南。” 怎么又是因为女子。本朝以武立国。如今天下初定不久,百业始兴。这些男儿便一个个沉溺在温柔乡中。倒不如张念一个女子心中有家国。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敷衍道:“你如今已经是金翎卫首领将军,只消去她家提了亲,接过来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她已经去世了。“柳道可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感情,好像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 现在轮到我沉默了:“……抱歉“ “无妨。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鹅黄拿着我手抄的三卷《女诫》过来及时打破了这沉默:“柳大人,有劳了。“说着把它递给柳道可。 柳道可接过,拱手为礼。随即便要退下。 “柳大人留步。”我喊住他,“明日再来,给我们主仆三人带些胡人卖的蜜果子吧。” 听了我的话,他点头算是答应了。 到了第二天他再来的时候,果然给我们带回了不少蜜果子,我们主仆三人围在一处吃蜜果子,妆成道:“柳大人真是好人。” 我笑道:“只要是给我们妆成买吃的,那都是好人。”想到那日听他说自己的青梅竹马早已经去世,我原本的好心情也没有了。暗暗责怪自己还误解了他。 “柳大人婚配了吗?”我问。 鹅黄想了想:“好像没有,之前听闻皇上想要为他赐婚,被他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妆成嘴里嚼着蜜果子,说话含糊不清。 像是比赛似的,鹅黄也往嘴里塞了一颗蜜果子:“好像是有个什么青梅竹马……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太后说过一点。”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柳道可倒还是个长情的人。再想到沈涤尘,两两对比更是高下立判。 正如此想着,陇客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太子殿下到!”他今日怎么会来?哎,偏偏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我快步迎上去,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孔,学着徐保林的语调柔声道:“今日还未逢五,况且徐保林还没康复,太子殿下怎有空来看臣妾。” 沈涤尘见我如此说话,起先有些疑惑,继而上下打量我,嘴上说道:“怎么?我要见我的太子妃还须得等到逢五才行?我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规矩?” 我笑意不减,面上故做难色,道:“臣妾日日盼着殿下来呢。只是……只是今日实是不巧,没有准备殿下的那份吃食……” “无妨。”沈涤尘打断我,他斜睨双眼,表情玩味地看着我,脸上一副‘我看你能装到几时’的表情,道,“我亦是日日思念着太子妃,所以今日特地备了酒宴来同太子妃续话。” 我无话可接,只得看着陇客命人把一道道菜品摆上桌。沈涤尘自顾自坐下,看我词穷,面露得意之色。 简直是幼稚又无赖。
第23章 “来,吃一块鱼。”沈涤尘夹了一块鱼放在我碗中,声音温柔,“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我昨天就特意吩咐人去备的,今日一出锅,急急地就给你送来。” 一眼看过去,桌上确实都是我爱吃的菜,清淡细致。却不是沈涤尘喜欢的,他好吃辣。 我尝了一口碗里的鱼,这鱼肉质细腻,细细嚼来有清甜之味。我给沈涤尘也夹了一块,对他说:“鱼片鲜甜滑嫩,殿下也尝尝。” 沈涤尘把鱼放入口中,咬了一小口,夸赞道:“好吃。”转而向殿中的众人道:“我与太子妃许久没有一同用膳了,如今想边吃边说些私房话,你们都出去候着吧。” 殿中只剩下我和沈涤尘两人,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碗中的菜,问我:“右丞相这次遇袭,你怎么看。” 我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放下筷子。盯着他的眼睛:“殿下可是有什么发现?” 他并不回答我,只道:“你先说说看你的看法。” “臣妾以为,不像是普通山匪。”我照实回答。 “哦?说说看。” 我把一路上所见以及心中疑惑一一道来:“那日我们刚入城便被人盯上了。我们几人打扮不算突出,怎么会这么巧,抓了父亲,又盯上我们?后来我们在九牛寨中遇到的那个叫“疤爷”的人说,有人花钱买臣妾父亲的性命。还有个叫郑言二的二当家,是薛济楚将军身旁的红人。” 沈涤尘点点头,像是心中已有盘算,又道:“还有什么别的异常吗?” 想到山寨中的布局,我点点头:“有,九牛寨中的布局完全是军中布局。岗哨安排十分周密。“疤爷”一副猪脑子,断然不能安排得如此细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所谓的郑言二指点。” “你看看这个。”沈涤尘从怀中摸出一枚箭头递给我。 这并非是民间普通的大燕尾柳叶箭头,而是军中金锐所用开刃三棱柳叶螺旋箭头。兄长曾经提到过,相比大燕尾,这种箭头穿透力更强,更难拔除。因为技艺繁复,如今就是军中也只有少数精锐配备。 我不知道他是何意:“这是……” “这是念儿………张将军在九牛寨缴获的兵器中的一部分。另外还有一批环首刀和融了一半的四十两官银” 还知道把官银融了,这些匪徒倒也不是太蠢。 话到此处我已经清楚沈涤尘的意思了。看来我猜的不错,绑走父亲的不只是山匪那么简单,定是因为盐务上父亲查到了什么。我把箭头递还给沈涤尘,问:“太子殿下是已经有眉目了吗?” 沈涤尘点点头:“户部侍郎徐晏礼几个月前就发现江南那边的盐务税收对不上,可是户部尚书薛濯呈报父皇时,用的是誊抄过的新账本,旧账本不翼而飞。查了这些日子终于是有了眉目,之前你父亲从江南送来给你的那件夏袄证实了薛濯确实在江南盐税上做了手脚。我本是想再多找些证据等开春之后再呈报,如此也好让父皇和百官信服。没想到他们发现那两块绢布不见了后,自乱阵脚绑了你父亲,反倒又露出更多马脚。如今加上这些东西,我明日便去面见父皇。” “薛濯?他与薛济楚是……”我问。 “这二人是堂兄弟。”沈涤尘心情不错,喝了一大口酒。 户部尚书薛濯,户部侍郎徐晏礼。我在心中捋着这几人的关系。突然想到,户部侍郎徐晏礼,那不就是徐保林的父亲吗?难怪这沈涤尘对徐保林如此百依百顺。真不知道有多少真情在里面。 我从柜子中把那件夏袄翻找出来,又拿出剪刀。从针脚出仔细地剪开。将藏在衣服中的两张丝绢交到沈涤尘手上。他仔细翻看,确认无误后与箭头一同收好,拉着我的手道:“辛苦你了。亏得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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