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喝了几杯酒,沈涤尘索性宿在了长信殿。我们并肩躺在床上,许是壮志得酬,需要一个分享的人。今日他一改往日的疏离,唤我的名字:“皎皎,你知道吗?自父皇册立太子以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这个太子是最没有根基的太子。母妃薨逝的早,母族中人早已全部战死。先皇后待我很好,日日考校我的功课,替我打点生活。我视她如生母,可她身体一直不好,崩逝也早。她走后我便更加没有依靠了。” 姑姑喜欢孩子,人又耐心,我从前养在她身旁的时候,她也待我如己出。听到沈涤尘提起她,我也有些难过。 “你知道吗?”沈涤尘自顾自地说,“这太子的路并不好走,我何尝不是拼尽全力。即便父皇把你许给了我。我也不敢有一刻松懈。” 是啊,于皇上,于李家,于沈涤尘。我就是一个符号,一种暗示,一句承诺。唯独我不是我。没有人在意我要什么想什么。我跟桌案上的印信,将军的虎符,皇上的玉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皎皎。”沈涤尘用手撑起身体,看着我的眼睛道:“如今我就要有自己的政绩。就要扎稳自己的根基了。我知你嫁与我本不是你所愿。但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妻子,是家人。不论如何。我都会待你好,尊重你的。” 这沈涤尘真是被高兴冲昏头了。他也不想想我嫁给他,我们李家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我若是他,此刻便不会在这里感慨。早就已经把太子三师请到府中商讨接下来要应对之事了。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对,我是他的妻子,是太子妃。与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于是我也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道:“太子殿下,真正难的还在后头。” 沈涤尘此刻实在是太过兴奋,一心沉浸在扳倒政敌的快意之中,并没有在意我的话。他手指触摸我的脸颊,继而穿过我的发丝,我很少如此近距离的看他的脸,不得不承认他长着一张容易让人心动的脸庞,我差一点都要动心,只听他柔声道:“没关系的。皎皎,有你陪着我。多难的路我都能走过去。不,是我们。” 尽管他如此温柔,我从他的眼中看到的却是另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我只觉得有些反胃,沈涤尘这样的举动,对我和那名女子,都是一种侮辱。 翌日一早,沈涤尘便早早起来更衣。我也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他看我醒了,走到床边吻我的脸颊,道:“我已经让他们轻一些了,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再睡会吧,我今日回来我们一同用膳。” 这一夜确实也没睡好,我只想再睡一个回笼觉,冲他点点头又躺下了。 刚躺下,我再次起身叫住沈涤尘,道:“殿下,在朝堂上,万不要替父皇做决断。” 经过一夜,沈涤尘也冷静不少,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对我点头道:“我知道了,太子妃果真是贤内助,能娶到你三生有幸。” 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沈涤尘还是没有回来。鹅黄问我说:“太子妃,今天太子说会来用膳。如今这个时辰还没来。要如何准备膳食?” 我看了眼铜壶滴漏,心想沈涤尘如今所谋兹事体大,今天恐怕不会这么早回来了,于是吩咐鹅黄:“不用等太子殿下,我们先吃吧。” 果不其然,沈涤尘到了傍晚时分才回来,但他却不是来找我。彼时我站在藏书阁的阁楼的窗边,看到他意气风发,大步流星跨入玉虹殿的门槛,喊道:“笙儿!我回来了!”他的笙儿闻言从殿中跑出来奔向他,白衣翻飞,仿佛一直白蝴蝶翩翩落入沈涤尘的怀中。 看来是办成了。此次户部侍郎徐晏礼出力最多,自然要先向徐保林报喜。我在暗暗笑他堂堂郢朝太子,也不得不以色侍人。 一旁的妆成也看到了楼下的一幕,道:“晚饭还备太子殿下的吗?” 我笑道:“让小厮去三元楼叫桌酒席,我们自己吃吧。” “好!”妆成欢天喜地地去唤小厮去了。 沈涤尘在徐时笙处待了一夜,第二日便从宫中请了旨,擢升徐时笙为良娣。他做事向来赏罚分明,打开府库给我挑选了许多金银细软。又差人以慰问之名送了许多补品奇珍到李府。 沈涤尘带着许多珠宝首饰来的时候,我正趴在窗沿上赏花。他把我搂在怀中,柔声道:“皎皎,户部尚书和薛济楚已经入了诏狱了。他两本是投在四弟门下,如今他们二人伏法,也算是重创四弟一党。我昨日本应先来同你报喜。可你知道,此次徐侍郎功不可没……” “臣妾恭喜太子殿下。”我乖巧地靠在他怀中,眼睛看着飘落的花瓣道,“臣妾知道的,臣妾能理解太子殿下。” 沈涤尘对我的乖巧十分满意:“皎皎向来是最善解人意,也最大度识大体。多亏了昨日早晨你的提醒,帮了我大忙。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满足。” 要说有什么想要的,我一时还真是想不到。这东宫里什么也不缺。可我又实在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想了许久,转向沈涤尘道:“殿下给臣妾聘一只猫来吧!”
第24章 不出五日,沈涤尘果然给我聘了一只狸花猫回家。陇客把它送过来的时候,这个小家伙看上去像是刚断奶不久,通体花纹,唯有肚子和四个爪子是白色,模样极为惹人怜爱。 听陇客说,这是沈涤尘花了十五条鱼干、三两银子聘回来的。 “这么贵!”苏嬷嬷惊呼。 我笑道:“不若就叫他三两吧。” 蜜合怕猫,不常与三两亲近,妆成与鹅黄却是对三两喜欢的不得了,每每得空都要抱在怀中逗弄。 自那日后沈涤尘便没有来过了,如今办了这样大的一件事,不仅是从皇上那得到了赏识和格外的重用,朝中的大臣也明里暗里开始站队。这些从近日来进出东宫的访客数量便可窥得一二。 不光是沈涤尘自己,徐晏礼身为户部侍郎,把薛濯拉下马后,毫无悬念地升任户部尚书。就连一直没有实权的父亲,也被招入内阁议事。张念被授禁军副统领留任应京。可以说沈涤尘一时间风头无两。就连四皇子沈柏琛都称病好些天不上朝了。 偶尔有闲暇的时间,沈涤尘都陪着徐良娣。我站在藏书阁的阁楼上看他二人吟诗作画、赏花喂鱼,好似在看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如今有了三两,日子不再乏味,变得生动许多。 今日我抱着三两替它梳毛,因为平日里吃的都是些鸡肉鱼肉,三两已经比来时大了不少,毛色也光亮。妆成蹲在我身边用手挠三两的下巴,三两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鹅黄急匆匆跑进来道:“太子妃,玉虹殿那边太子殿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现在朝长信殿来了。” 我被鹅黄说的一头雾水,沈涤尘与徐良娣好得蜜里调油一般,怎么会突然发脾气?再说了,他们两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来长信殿做什么? 唉……我长叹一声放下怀中的三两,三两纵身一跃跳到了柜子顶上。 此时沈涤尘已经拽着徐良娣的胳膊来到殿外,我赶紧迎了上去:“臣妾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沈涤尘用力把徐良娣往前一拽,徐良娣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沈涤尘指着她的鼻子,强忍怒意道:“你自己说!” 地上的徐良娣不说话,只是哭,殿外围了不少宫人。我朝妆成使了一个眼神,妆成边把人赶走边骂:“走走走!自己什么身份,凭你们也配看主子的是非!快走!再不动的挖了你们的眼睛放在脚底下当泡踩!” 我也赶紧安抚沈涤尘:“太子殿下,徐良娣好歹是有品阶的良娣,徐尚书的千金。如此不妥。我们进去再议。” 沈涤尘看看我,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徐良娣。鼻子里冷哼一声,拂袖朝东暖阁而去。鹅黄赶紧扶起地上的徐良娣,我们一同随着沈涤尘进了东暖阁。 鹅黄和妆成关好东暖阁的门,守在门口。我和沈涤尘坐在榻上,徐良娣则跪在下面。 “出了什么事?殿下怎的发这么大一通脾气?”我问。 沈涤尘对地上跪着的徐良娣道:“你自己说。” 徐良娣只是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涤尘把一张纸条递给我,纸条上写着父亲被山匪劫走的事。 原是因为这个啊。从我知道是有人故意把父亲遇袭的消息透露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徐良娣了。 妆成之前说是两个面生的小厮闲聊被她听到。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东宫的人都听沈涤尘的,沈涤尘不让说没有人敢说。母亲虽然担心父亲,但以她的心性和能力必不至于乱了阵脚,自然也不会让李府的人告诉我。如此说来,能在东宫散播消息给我的,便也只有徐良娣了。 其实徐良娣这一招已经是想要取我性命了。 若我去救父亲,路上艰险,难保不会丧命。真要是平安回来,我一个女子独自外出,还进了土匪窝,如何能做储妃?就是皇上为了李家有心保我太子妃之位,那沈涤尘只怕也不会再与我亲近了。 若我不去救父亲,父亲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将一生生活在愧疚中。她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张念会一路帮我保护我。 我若去了她可以借刀杀人,我若不去她便诛心。唉……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心肠却是黑的。 我不是没有想过揭穿她。只是沈涤尘需要徐良娣的父亲,他要是不想追究,那任我磨破了嘴皮,搬出多少铁证都没有用。我与他本就是一体,于他没有好处的事,于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也仅仅只是对徐良娣加强了防备。 我看着手中的纸条,故作惊讶的样子,对跪着的徐良娣说:“徐良娣……你……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说着声音已经哽咽。 沈涤尘抱住我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水。 徐良娣哭诉:“太子殿下,太子妃恕罪!妾并非存心的!妾从未想过要置太子妃于死地呀!” 沈涤尘面无表情,我此时也拿不准他对徐良娣是个怎么样的态度。只得挤出几滴眼泪,泪眼婆娑地直视沈涤尘的眼睛,委屈地唤道:“殿下……” “皎皎,你想如何处置。”沈涤尘轻抚我的背,如是问我。见他如此态度,我心中已经明了了。 哼,狡猾。若真想处置,自己在玉虹殿就处置了,还何须带到我面前来闹这一通?要么就是想让我做坏人小惩一番,避免我日后再用此事对徐良娣发难;要么就是根本没想处置。 我才不要做坏人。我起身走到徐良娣身边跪下,道:“殿下,臣妾相信徐良娣的为人,况且此事已经过去,请殿下念在与徐良娣的恩情上,免除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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