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不能说不好。我知道,昨日不过是因为我的声泪俱下,沈涤尘一时心软才把事情翻过去。仅仅只凭我一面之词和几滴眼泪就想让他相信,无异于煎水作冰。 依偎在沈涤尘的身旁,我做出温顺可人的模样,道:“殿下所言极是,臣妾正有此意呢。如今时笙妹妹即将临盆,我也想多陪在她身旁照看一二,好让小皇孙能平安临世。” 沈涤尘把胳膊从我的脑袋下抽出来,我见他要起身,也跟他一同坐了起来。他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尖,笑道:“皎皎果然是最能善解人意的。”说完便喊来了侍女,下床更衣去了,独留我一人坐在床上。 窗户不知是被谁打开,冷风灌入寝殿内,冻得我一个激灵。妆成见状,急急去关窗户,嘴里训斥道:“都是怎么当差的,看不到太子妃还未更衣吗?骤然开窗,是想冻坏太子妃不成?” “人不能太安逸了。这偶尔冻一冻,倒也清醒些。”沈涤尘张开双臂,任侍女们整理着朝服,头也不回地道。 妆成知道说错了话,跪下道:“殿下恕罪,奴婢失言。” 沈涤尘斜睨伏在地上的妆成一眼,轻笑道:“还不快给你主子把大氅披上,可别把我的太子妃冻坏了。” 如此,妆成才敢去取了大氅来披在我身上。 我看着沈涤尘,明明昨夜才温存过,可他在我眼里心里却比以往任何一日还要陌生。我只觉得心中堵了一口气,让人不能呼吸。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 一个早上,沈涤尘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时时敲打着我,告诫着我自己的身份与处境。一开始我还敷衍两句,后来我干脆一头栽进被里,把头一蒙,闭着眼睛假寐,只当是什么也听不见。 “我走了。”沈涤尘道。 我闭着眼睛装作没听到,沈涤尘上来掀开我的被子,我冻得打了一个寒颤。恶作剧似的,他吩咐妆成和鹅黄:“太子妃都热出汗了,被子就别盖了。” 鹅黄与妆成二人哪敢做主,只得眼睁睁看着沈涤尘大笑着走出长信殿。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我立马坐起来把被给自己围上,对着沈涤尘离开的方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恨恨道:“幼稚!” 鹅黄怕我冷,又给我围了一床被子,妆成也给我端来热茶。好一通折腾才暖和过来。 至此以后沈涤尘便不大来长信殿了,他虽不来,却时常让陇客来。陇客来的时候,多是送些吃食,或者字帖。据陇客转述,沈涤尘原话是:“时常送些笔墨纸砚到长信殿去,让太子妃多练练字,也好静静心。” 也不知道沈涤尘此举是罚是赏,笔墨纸砚送来后的第二天,竟又送了许多字帖来。我看着手上的字帖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其中还有两份已是孤本,多少文人墨客寻而不得。 除了陇客,柳道可也常来。他来的目的单纯而又明显,就是来看着我的。凡自东宫外送到长信殿的东西,都需得经过他的查验。 那日妆成领了饷银便出门了,从集市上回来时也是黄昏,碰巧遇到从长信殿往外走的柳道可。 柳道可拦住妆成问:“妆成姑娘手里的挎篮中是何物。” 妆成把东西往背后一藏,警惕道:“柳大人,这些不过是些女子用的东西,便不查了吧。” “职责所在,还请妆成姑娘不要为难在下。”柳道可手心向上,递到妆成面前。妆成退后两步,护住身后的挎篮。 “妆成姑娘。”柳道可的语气冷下来,纹丝不动。 妆成没有办法,不情不愿地把身后的挎篮重重交到柳道可手上:“看吧看吧看吧。” 揭开蒙着挎篮的盖布,柳道可从里面翻出两间女子的中衣,脸登时涨的得通红,手里的挎篮也仿若是烫手山芋一般,拎着也不是,不拎又不知道怎么办。 我站在不远处的亭中看他们二人,觉得十分有趣,笑着招呼妆成:“妆成,别为难柳大人了,回来吧。” 妆成这才一把从柳道可手中夺过挎篮,道:“什么都要看!哼!” “不可无礼。”说完妆成,我又对柳道可喊道,“柳大人不要见怪啊,妆成年纪小,您多包涵。” 柳道可朝我抱拳鞠躬:“太子妃说笑了。微臣告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走到门口耳根子都还是红的。 妆成一边整理着挎篮中的东西,一边向我抱怨:“堂堂的太子妃在东宫里还要被这样的提防,这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嘛。” 我笑着摇摇头:“就快结束了。”我这话并不全然是安慰,这些日子里老皇上的病不仅不见起色,反而身体每况愈下。沈涤尘越来越忙,再加上朝中官员的职务调动频繁。或许,沈涤尘与沈白屿这兄弟二人的这一场皇位争夺,很快就要有结果了吧。 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繁而至,我裹紧身上的貂裘。风从李府的方向吹来,回望过去,我在心中问道:父亲,你会在这场皇位的争夺中得到你想要的吗?我呢?这场风雪之后,我又该在哪里立足。 “让你办的事你办妥了吗?”我问妆成。 妆成点点头,从怀中拿出几张票据给我看:“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六十两黄金分了五家票号存的,有多有少。这五家都是大票号,只要有凭据,各地都可取现。” 我仔细查看手中的票据,觉得宽慰许多。父亲与沈涤尘争斗,我夹在中间两难,不管最后是谁成王,我的身份都极其尴尬。可现在有了这些东西傍身,即便有朝一日离开了这东宫,也够置地买屋,不愁吃穿了。 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离开。 这一夜雪越下越大,北风呼啸。鹅黄把炭盆烧的热热的,又在床上放了几个汤婆子暖着被窝。所以当我躺下的时候,处处都是暖暖的,再听着殿外呼啸的风,让人直犯困。 刚睡着不一会,被殿外传来的吵闹声吵醒。我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可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听着像是酥眉。 若当真是酥眉,那必是徐侧妃出事了。我赶紧从床上翻身而起,让鹅黄去开门。 随着寒风闯入殿中的,还有酥眉的声音:“太子妃,救救我家侧妃吧!” 今夜风大,我只留了鹅黄一人在殿中守夜,身边没有别的侍女。我慌乱地想要把鞋穿上,可越是着急,越是难穿,外面酥眉的哭喊一声高过一声,鹅黄的安抚也不见效果。我有些懊恼地甩掉穿不上的那只鞋,裹上貂裘朝外走去。 “怎么不让她进……”我话还未说完,便已经知道了原因。酥眉之所以被拦在殿外,是因为她满身满手的血。 我一时间也被吓了一跳,停住脚步。 酥眉见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哭道:“太子妃救救侧妃吧!” “你倒是说啊!”我见她来来回回就这一句,急道。 被我这么一喝,酥眉才勉强止住哭,道:“我们侧妃适才说要出门看雪,不成想刚出殿门就……摔……摔了一跤,腹痛……难忍……万昭训找了稳婆和大夫……如今……如今说是胎位不正,流了好多的血……” “如此大的事,为何不先来禀明太子妃?”鹅黄问。 酥眉支支吾吾:“太子殿下说……最近太子妃劳累……东宫的大事小情都不许去劳烦太子妃……” 呵,沈涤尘。 我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把拽起地上的酥眉就往玉虹殿走,边走边吩咐:“鹅黄,你去把妆成喊起来,再叫上几个侍女,先去请医官。对了,太子殿下呢?” 酥眉道:“太子殿下入宫还未归。” “太子妃!鞋!”鹅黄在身后喊。 “那便着人去宫里请。”我把左脚碍于行动的那只鞋也甩掉,一刻也不敢停留。心里不停地默念着徐时笙你可千万不能有事,要母子平安啊! 好在长信殿与玉虹殿离得不算远。我到的时候,殿内的侍女进进出出,一盆盆干净的水端进去,一盆盆血红的水端出来。殿内徐时笙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我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心中不停地安抚自己,没关系的,我可以处理好。脚步却一点儿也不敢停留。 刚到寝殿门口,却被一个嬷嬷拦下:“太子妃进不得!妇人生产最是忌讳……” 看情形徐时笙的情况并不容乐观,我知嬷嬷好心,但现下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 不欲与嬷嬷争辩,我推开她径直进入寝殿中。床上被褥上地上都有血,稳婆不停地催促着徐时笙用力。可徐时笙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她半睁着眼睛,满头满脸的汗,不停地喘着粗气。
第45章 纵然是我也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和规矩,赶紧转身朝门外大喊:“医官呢!医官怎么还不到!” 豆儿上来扶住我,让我心中安稳了许多。 几个侍女见我又急又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喊恕罪。酥眉在一旁落泪,嘴中训斥道:“这时候说什么恕罪不恕罪,若是侧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通通都得死!” 我不禁侧目,徐侧妃性命在旦夕间,酥眉心中焦灼说了出格的话情有可原,可这话未免也……说不上哪里的问题但就是让人很不舒服。豆儿和我对视一眼,我知她心中也是如此。 就在此时,鹅黄和妆成双双拽着医官的衣袖连拖带拽把医官拖入寝殿中,医官年迈,被她两这么拽着快步而行,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嘴中不停地喊着:“哎呀!诶呀……姑娘们轻些……如今老朽一身老骨头可比不上……” 医官看到床上的徐时笙,也顾不上抱怨了,从左右两边拉着他衣袖的妆成鹅黄手中挣脱出来,快步走到徐时笙身旁,抓住徐时笙的手腕替她把脉,同时嘴里吩咐道:“接生嬷嬷和两个侍女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我要施针了。” 听从医官的安排,我同豆儿只得带着妆成和鹅黄到殿外等候。有侍女替我们搬来椅子在廊中,我二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下。带着鹅黄和妆成在门口不停地来回走。 突然想到之前徐时笙病重,也是我带着人守在她的身边,替她训斥那些看人眼神的刁钻奴仆。有些讽刺。似乎当年不顾众人眼光一心想要纳她为妾的人不是沈涤尘而是我。 寝殿内突然就没有了声音。我与豆儿对视一眼,一同朝寝殿而去。寝殿的门被从里面上了锁。我和豆儿拍打着寝殿的门,也像是拍打这自己存活的生门。 “侧妃如何了!来人把门打开!” “把门打开!” 鹅黄和妆成在身后使劲拉着我们,后来妆成说,她和鹅黄是吓坏了,从未见过我如此失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徐时笙千万不能有事。 徐时笙的一声惨叫伴随着婴孩的啼哭,打断了我和豆儿拍门的动作。 豆儿拉着我的手,喜极而泣:“生了……生了!”我们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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