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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 先生留步！听声音，不像是什么下人。 你回头一看，正是这壶关城里，唯一有资格身穿正三品朝服的高欢，他那朝服上，还有一坨刚刚摔了一跤，留下的泥土。 他拿着你的手，往城里的衙门走，走近衙门正厅，他恭敬向你施礼，称呼你李太守，何不留下赐教，便要走？ 你惊问，他如何得知，你的身份。 他说，半个时辰之前，他的妻子就问了身边的河北本地人，本地人说，河北谁人不知，那敞车、素筝、浊酒，独属于殷州赵郡李太守。 好！好！好！他能有如此贤妻，想来事业必定有成。 于是，你便开门见山：“天下形势可见，明公，犹欲事尔朱乎？” 嗯？这么直接的吗？高欢的眉头，被你这句话，一下子惊得老高，却也碍于与你只是初见，不得不谨慎发言。 他回复你说：“富贵皆由他，安敢不尽节？” 你心里为他这句逻辑上，滴水不漏，态度上，又表现足够的绝妙回答点赞。 你嘴上却贬他：“非英雄也。” 不等他回话，你又明知故问，问高乾来过了吗？ 高欢又和你打哑谜，他说：“从叔辈粗，何肯来？” 嗯，高乾已经跟你吹嘘过了，他现在，是高欢的远房叔父，所以高欢称他为从叔，这个好理解。 不好理解的，是高欢说的这个“粗”字。 肯定不是说高乾，长得粗。 可能是粗鲁的意思，这是“粗”字的基本解释，但在这里，高欢突然说高乾粗鲁，似乎牛头不对马嘴。 幸好你爱读书，你知道，“粗”字，还有别的解释，譬如《庄子》有云：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这里的粗，是事物表面现象的意思。 也就是高欢话里，“粗”的意思。 高欢是说，高乾只能看出事物的表面现象，表面上看，高欢目前，依然从属于尔朱势力，所以，高欢撒谎，说他不肯来。 高欢说话，既然从云里来。 那么，你的答复，也自然从雾里去。 你说：“虽粗，并解事。” 意思是，当今天下，哪怕是再浮于表面的人，都能看出事来了。 什么事？ 无非是你开头说的：天下形势可见，明公，犹欲事尔朱乎? 你如一只仙鹤，用你那长喙，来回戏弄高欢，这条隐身于沼泽之中，尚且不愿现出真身的蟒蛇。 高欢来回闪避，都躲不开你的问题，心头吃惊。 他既知你身份，又受你逼问，便心头断定，你是世外高人，于是，高喊一声：李太守醉了。然后，他就亲手把你扶进后堂，继而屏退左右，向你施以长揖之礼，请你传授补天之计。 其实，你哪有什么补天之计，你倒是来求他高欢，帮你补天的，不过，既然他求问补天之计，这就至少说明，他，有志于补天。 这，就够了。 于是，你对高欢说：“您不要再在壶关逗留，应该马上进军河北！可惜我的殷州，地盘小，粮食少，不足以供养您的军队，成就大业。 高乾的冀州富裕，您如果率军进驻冀州，高乾也答应过您了，会供养您的军队，您一定要吃定他这张口头支票。 待您进驻冀州，我立即率领我们殷州跟随，作为河北核心的冀州殷州合璧，周围各地，就自然向您聚拢！” 好！出发！ 得到你赵郡李氏族长的支持，高欢明白，自己已经民心在握，这才放心大胆地离开太行山，走进燕赵平原。 那是麦收时节，你看见带队行军，经过麦田边的高欢，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下马步行，还小心翼翼地勒住马匹缰绳，生怕踩到一点点农民的麦穗。 高欢带领的那支军队，其实你很熟悉，就是来自北方边境六镇，曾经在葛荣麾下，与你交过手的那支军队。 那时候的他们，兽走留皮，雁过拔毛，无利不贪，无恶不作。 而现在，几乎同样的一拨人，在高欢的调教下，从壶关到信都，全程近五百里的路程，途径诸多繁华城镇，高欢的整整二十万人，竟然如雁过无声，如风过无痕。 你觉得，你，找对了人。 第28章 二十八 高欢9 亮剑的你 霸业奠基 是啊，你就是要让高乾，李元忠他们觉得，找到了你，就是找对了人。 你那白鹿一般的妻子，跟你说过，要想成就大事业，不能学他们尔朱家，只知道打打杀杀，真正决定事业成败的，是民间，那些不起眼的粟麦桑麻。 你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 于是，你，一个来自北方的敕勒川，曾经整日与牛马为伴，从来不晓得，麦子长什么样的牧人，从壶关一路走来，开始认真学习中原农业方面的知识，了解粟麦桑麻，各自的样子。 粟，金黄色，一串一串地垂着头的那种，收割了，就是小米。 麦，土黄色，一束一束地昂着头的那种，磨细了，就是面粉。 桑，是一种乔木，采摘翠绿心形的叶片，用以养蚕，蚕吐出丝，蚕丝，织成富人穿的绸缎。 麻，是一种草木，去除枝叶，剥下纤维状的茎皮，用以编织成普通人穿的麻衣。 童心未泯的你，尤其对麻这种东西，感兴趣，那种湿漉漉的植物茎皮，竟然通过长时间的清洗晾晒，就变成了一堆白净干爽，但纠缠一团的麻团。 然后，通过耐心整理，乱麻又被梳理成可供编织的麻线。 好神奇。 你尤其喜欢整理麻团的过程，感觉那做起来，很锻炼耐心，很解压，于是，你经常亲自上手，没事的时候，你还带着你那已有四个之多的儿子们，跟你一起，整理麻团。 做你的儿子，也是苦。 别家儿子，玩着鸠车竹马，你家孩子，苦哈哈地，跟你一起理麻。 你却觉得，你这是在锻炼他们呐。 老大高澄，都迫于你的淫威，乖乖地理麻，老三老四，自然不在话下。 唯有老二高洋，理了大半天，他那一团乱麻，只变成了一团更乱的麻，急得他怒气迸发，抽出腰间一把小刀，咵嚓几下，把那纠结在一起的几团麻，全部斩断！然后，他捡起被斩断后，松散开来的无数小节，码整齐，递给你。 喏，做好了。 你，老大，老三，老四，四个人，八只眼，全都呆呆地望着他。 “老二，这是发的什么疯？”你问他。 时年六岁的他，学着你指挥军队时的样子，说：“乱者，当斩！” 诶？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哈。 你把这个趣事，说给了你的妻子，妻子把老二的做法，提炼成了一句成语，叫“快刀斩乱麻”，并且提示你说，现在，你也到了，该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 是啊，是时候了。 高乾，为你贡献整个冀州，以及海量财富，供你全军吃喝不愁。 李元忠，为你贡献半个殷州，以及崇高名望，让你得到民心护佑。 他们都盼着你，早日彻底与尔朱家族断绝关系，带领着河北，为岌岌可危的大魏朝廷，尽一份力。 你都要下决心拍板了，尔朱兆这时候，强行加戏，他依然没有放弃你，给你送来一方，渤海王金印。 高乾看着这金玺，眼馋啊，他们家在渤海，深耕百八十年，也没捞到个渤海王，你高欢来此，不过才百八十天，呵，就成了渤海王。 跟谁说理去…… 你看出了高乾的心酸，便强令自己低调下来，白天憋着不笑，晚上在被窝里，跟你的妻子一起，抚摸着那渤海王的金印，笑得眼里都有了星星。 你问你的妻子，喜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你妻子说，那年，她在城门下看见你时，就想到了，你一定会有今日。 那么，要不然，干脆还是跟他尔朱兆和解算了，毕竟他看上去，还是想和咱们，诚心相交？你问你妻子。 你妻子却严肃起来，叫你清醒一点，他要是真想和你诚心相交，他就不是尔朱兆。 你问为什么。 她说，尔朱兆明知你在信都，跟高乾在一起，却为什么只封了你一个人，完全没有高乾的份，你封王，他高乾不该封侯吗？结果他啥也没有，尔朱兆这不是明摆着，挑拨离间？ 是啊…… 第二天，你当着高乾、李元忠的面，把那渤海王金印，扔进坩埚里，化成金锭，交给大将斛律金，让他拿去，扩建军营。 你其实不亏，虽然你化了金印，但那也只是做个样子，反正你渤海王的名分已定。 然后，你拉着高乾、李元忠，叫来尉景、段荣、娄昭、段韶、韩轨、窦泰、孙腾、高琛、高岳、高慎、高昂、高季式，还有办事回来的斛律金，以及你的夫人娄昭君，一起到会议室里坐定。 你说，是时候了。 然后，你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很久…… 第二天，你们收到来自尔朱兆的命令，命令说，要收回高欢所率领的二十万人马，打散之后，全部分配给尔朱家。 士兵们觉得，这个命令，很是奇怪。 自从漳河拒宴之后，你虽还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就已经脱离了尔朱兆的控制。况且现在，你进驻信都，和已经宣布反尔朱势力的高乾合兵一处，虽然还是没有说明，但尔朱兆再傻，也该看得出来，你已经不会，再接受他们命令。 他怎么还会命令，已经说不听的人，他怎么还做，这种注定要出丑的事？ 更奇怪的是，你，居然没有直接拒绝，高乾、李元忠等人，也都没说点啥。 什么情况？ 第三天，尔朱兆的命令，又来了，这一回，是要你选出一万人，送去晋阳，支援他北出雁门，攻打柔然。 士兵们对此万分惊讶，尔朱兆中原这边的一摊事，都还没弄完，怎么又招惹上了柔然？ 有病吧，这人。 可是，你还真打算听他的话，真的选出了万把人，准备送去晋阳，支援他北上幽州，攻打柔然。 颠沛流离已近十年之久的六镇士兵，刚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实在不愿意，再跟随尔朱兆胡闹。 于是，士兵们选出几个代表，来跟你求情，求你宽限几天。 你说，没办法，都是他尔朱兆胡闹，但你也确实于心不忍，所以，你冒着被尔朱兆惩罚的危险，宽限他们五天。 五天后，他们又求你，再宽限五天。 你说，好吧，为了你们，恐怕尔朱兆，要杀我了。 五天后，实在是该走了…… 你来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说：“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六镇出身的失乡客，我们是一家人！如今，你们要去山西，那是必死无疑。现在已经迟到，又是必死无疑。还要配属尔朱家指挥，更是必死无疑！有这么三个必死无疑，大家想想，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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