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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尔朱羽生，虽然这些年并不活跃，但在尔朱家族中的地位，却十分显要，尔朱兆在河北博弈中，第一次出手，就掷出这样一张大牌，显示出对于河北，他志在必得。 但是，你，却并不这么认为。 你，高乾，出身河北豪门，家大业大，富可敌国的渤海（河北南皮）高氏家族。你们高家，靠着几代人兼并土地，收租放贷，到如今，在冀州一带，已经颇有些，只手遮天的气概。 就连朝廷政策，要在冀州落实，百姓民生，要在冀州展开，都得先看看，你们高家人的心情好坏。 所以，从你出生开始，你就别的什么都不用想，你这辈子，原本只需要玩的开心，做自己，尽情在这个世界上耍帅。 原本…… 说起世事，只要带上“原本”二字，那后面的，就都是故事，或者事故。 破六韩拔陵兵败，糊涂的胡太后，把他那三十万之众的六镇降卒，高空抛物一般，胡乱扔到河北，扔到定州，扔到你们高家人的门前。 鲜于修礼带着他们，起了义，乱了河山，葛荣很快又接过大旗，坐龙椅，席卷河北。 和你们家百年来，面对的那些手无寸铁的河北百姓，外强中干的河北官员不同，外地来的葛荣，和他帐下的这三十万来自遥远北方的降卒，他们不必考虑这河北本地，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必爱惜这燕赵大地，漫天飞舞的浮名虚利。 就像蟑螂爬进卧室时，并不需要考虑卧室里，有人正在做爱。 既然他们，闯进了河北，你们原先的牌局，就得全部重洗。 面对根本不承认一切游戏规则，只认蛮力的六镇降卒，哪怕你高家家财万贯，手眼通天，到这个时候，对于葛荣来说，也不过是包子里的可爱肉馅。 当时，你的老父亲，因为家财被劫掠而活活气死，你，高乾，作为家中长子，虽然刚满三十，却也必须担当起高氏家族族长之职，实际上，是高家人的守家犬。 你后面，还有三个亲弟弟，高慎、高昂、高季式，巴巴地望着你。 没办法，你只好弯下腰，暂时放下家族的荣耀，投降了葛荣，接受他给的官职，卑微地保护家族剩余的果实。 然后，葛荣见连你们高家，都俯首称臣了，便放心大胆地带着人马，围攻邺城去了。 这时，刚刚被尔朱荣拥立登基的兔子皇帝元子攸，派人找你来了，要你这看家犬，也帮他看看家。 你还不是族长的时候，凭着手里有钱，时常畅游洛阳，交结朝中亲贵。 兔子，是你的老相识，他突然做了皇帝，你由衷地为他高兴，又得知他的处境，你由衷地为他担心。 他要你回归朝廷，帮他。 你就趁着葛荣围攻邺城，没空理会你，就回归了朝廷，帮他。 你和兔子元子攸亲密，霸王龙尔朱荣却不高兴，翻了你们高家的旧账，罢了你的官，还囚禁了你的三弟高昂。 你后悔啊，那些年仗着家里关系，做事放荡不羁，到处欺男霸女，留下太多未了的案底，别人都压着，不敢过问，他霸王龙尔朱荣一过问，就扯出来一大推，条条都够论你死罪。 不过幸好，尔朱荣，被你的老相识元子攸，亲自论了死罪。 元子攸放了你的三弟高昂，让他带着一个“河北安抚大使”的印信，来找你，望你帮他，拉起一支军队，关键时刻，救他于万急。 然而，那一夜，黄河水息，以至于尔朱兆的动作太快，你虽然拉起了一支军队，却也还是没来得及。 黑熊尔朱兆，勒死了兔子。 你，这头忠犬，暗自决定，要为兔子复仇。 尔朱兆派出尔朱羽生，轻而易举，就占据了离你不远的殷州。 你自知实力不足，对此忍气吞声。 尔朱兆以为你，老实好欺，就又派人来河北，命令你征调数目骇人的军马。 你明白，他要找的，不是军马，而是找你的茬。 你肯定会凑不足数，他也肯定会执法严酷。 你忍无可忍，也退无可退。你祭出先帝元子攸所赐的河北安抚大使金印，联合另一豪门封氏家族族长封隆之，招募勇士，袭夺冀州首府，信都城（今河北邢台），公开打出旗帜，明确反对尔朱家族。 起事之后，你却缩回你的狗头，鬼精鬼精地让盟友封隆之，做冀州刺史，让别人以为，这事，是他干的。 掩耳盗铃！ 连黑熊尔朱兆，都看得出来！ 尔朱兆令尔朱羽生，立即也招募新兵五千，前来攻打信都城。 那一战，若不是你那猎豹般凶猛的三弟高昂，发挥超常，手持长槊，率领十余重骑，杀散对方萌新五千，恐怕，并不擅长指挥军队的你，难逃此险。 你也知道，尔朱羽生还会来，甚至二代魔王，黑熊尔朱兆本人，都会来，单靠三弟高昂，那并不稳定的神武，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觉得，需要拉上一个人来，帮你一起复仇。 如果，有这么个人，那么，他会是你的主人。 作为一头看家犬，你，无法独立存在，你，总需要一个主人。 这时候，你看见了，在壶关徘徊的高欢。 你看见他，正在向你走来，这一次，你不是用心看的，高欢真的来了，带着他的军队来了，肉眼可见。 他是答应尔朱兆的请求，前来信都，会合尔朱羽生，来剿灭你。如果高欢来临，你，将面临极刑。 不过，那条装满故事的漳河，早已从滏口滚滚而来，把高欢和尔朱兆之间的龃龉，向你诉说。 只凭着这一条，你毅然决定，向着高欢的方向走去，去面见高欢。为了你的家族，这风中摇曳的残烛，你要和素昧平生的高欢，完成一次，意义深远的双向奔赴。 你知道，高欢一定会听你的，不光因为，传闻中的高欢，志向不凡，更因为，现实中的高欢，很需要钱。 而你呢，作为豪门看家犬，你有钱，很有钱。 你和高欢，一开始时，聊得很一般。 他很拘谨，你也不是，很放得开。 你看得出来，高欢这个人，出身平民，并不喜欢跟你这种生来大富大贵的人，打交道。 你呢，也一样。 若非今日，形势逼人，你都不可能正眼看一下，高欢这种暴发户。 你们俩，作为各自所属阶层中的顶尖人才，对于彼此的态度，不用说出来，明显能看出来。 可是，虽然看出来，彼此又都不能，说出来。 为了生计，和不喜欢的人演戏，灵魂的割离，尊严的放弃，这次第，每说一句，后面的话题，都是难以为继。 你说：尔朱酷逆，痛结人神，凡曰有知，孰不思奋！ 高欢说，是啊，可不是咋的。 你说：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倾心，若兵以义立，则屈强之徒，不足以为明公敌也。 高欢说，过奖了，过奖了，来，喝茶，喝茶。 你实在没办法了，才说：鄙州虽小，户口不下十万，谷秸之税，足济军资，愿公熟思其计。 你这才发现，高欢的眼睛，原来那么大，那么亮。 他等的就是，你说出这句话，做他的天使投资人，养活他那二十万饥肠辘辘的人马。 他高高兴兴地，带你一起阅兵，逐个给你展示，你其实也看不太明白的各种攻防阵型，让你觉得，他高欢来对付尔朱羽生，一定行。 你问他，祖上是哪里人？ 他说不晓得，祖上三代，饭都吃不起，哪里还记得这些？ 你说，渤海高氏家族族谱上，似乎有一支，在三十年前，北迁怀朔，说不定，就是你们家。 高欢一听，顿时眉飞色舞，连忙拜托你，回去查一查族谱，北迁怀朔的第二代，是不是叫高树生？ 高树生，是他已死多年的爹。 你明白，他的意思是，如果确实有那么个人，请你把他的的名字，改成叫高树生， 如果那是你虚构的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可以起名叫，高树生。 如此一来，高欢，就不是擅闯河北的外人，而是漂泊回家的游子，而且还是名门望族，渤海高氏的游子。 你们还掰扯了辈分，这一次，你占了他的便宜，虽然比他小一岁，辈分却大他一辈，他得叫你一声，叔父。 这让你，因为答应出钱为他养兵，而流血的心，好歹平衡了些。 心态平衡了，才能说正事。 你建议高欢，要发布求贤令，广纳人才，招揽更多的河北豪门，站到他这边来。 他叫你放心，你，注定不会孤单，你可以先回信都准备，他随后就率兵前来保卫。 回信都的路上，你遇到了另一个朋友，真正的河北顶级豪门，赵郡李氏族长，李元忠。 你问他上哪儿去？ 他说上壶关去。 去干吗？ 找高欢呐！ 第27章 二十七 李元忠 清高的你 为民请命 高乾那家伙，告诉你，他，已经捷足先登。 他这么沾沾自喜地，刺激你。 你从来不甘人后，本想拂衣而去，弃了这功与名，却又想，你能带给高欢的，或许跟他高乾，会不一样。 两相牵扯，你进退维谷，只好暂歇在路。 你随意拨弄了几下，你那张没有装饰的素筝，呷了一口，你那瓶没有过滤的浊酒，靠在你那驾，没有帷盖的敞篷马车边上，做无边无际的遐想。 你那样子，看着好像，一只遗世独立的鹤。 不是闲云之上的野鹤，而是园林之中的家鹤。 其实吧，你这只家鹤，与高乾那只家犬一样，都需要有人来豢养，只是，犬，很直白，鹤，会矜持。 嘿，以你的身份啊，你该弹那镶金裹银的华筝，呷那晶莹剔透的清酒，乘那移动宫殿般的豪车。 可不是吗，那在冀州一带，足以只手遮天的高乾，见了你，也不敢高声言语，只得毕恭毕敬。 那高乾看高欢，不过是个暴发户。 你看高乾，却也不过是个暴发户。 他高乾的渤海高氏，是鲜卑人，兴旺至此，不足百年。 你李元忠的赵郡李氏，是汉人，从西晋末年，繁盛至今，已有三百余年。 三百年前，你的祖宗，西晋六品小官治书侍御史李锴，与亿万中原百姓一道，先遭八王之乱，后逢五胡乱华。 危难时刻，李锴弃官回家，带领族人乡里，迁往河北赵郡平棘县（河北赵县）。 在那里，李锴率领难民，修筑坞堡居住，组织武装自卫，亲自出面，闯龙潭，入虎穴，来回奔波，与来来往往的各路大王交涉，在天塌地陷的乱世中，保卫族人乡里。 由此，成为当地人民所信赖的领袖。 河北局势，自从鲜卑慕容部入主，开始逐渐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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