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对你母亲说,刺客杀害了你大哥。 什么人,指使的刺客? 你母亲的话语,虽然是在对刘桃枝说,可她那锐利的眼神,还是在往你的脸上落。 即使刘桃枝说,无人指使,高澄确与刺客有仇,因此惹祸。 母亲又问,刺客可曾抓获? 刘桃枝说,刺客首级,已经被你当场斩落。 母亲本来还想问,你,怎么会恰好出现在哪里。但想了想,没问出口。 只是她的眼神,依然没有把你放过。 你在等待母亲,把你与刘桃枝之间,这心照不宣的低级谎言,彻底说破。 你从来没有,把你的母亲读懂过。 刘桃枝都能想到的,你的母亲未曾想过? 你没有想到,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你身边。 你也赶紧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母亲赶紧上前,拉住你手的:儿啊,你手刃凶手,已经为大哥报了仇,我就代他,向您谢过。今后,你和大哥的往事,你就不要再计较了,你要善待,你大哥留下的儿女,好吗? 你的鼻根,猛地一酸,鼻孔,骤然一度,哇的一声就哭,哭得眼前一片模糊。 除了这白鹿,谁还能让你这毒蛇哭。 白鹿吩咐刘桃枝,连夜叫来骑兵总司令高岳,与步兵总司令段韶,以及通知身在邺城的禁军总管,娄叡。 娄叡的父亲,是你的亲舅舅,你母亲刚刚去世不久的弟弟娄昭。 娄昭晚年,对争权夺利感到厌倦,每日在家酗酒,懒得去名利场上的露脸,却也依然不免,病魔缠身,噩运连连。 他的晚年,对别人而言,还算是壮年。 丈夫高欢,弟弟娄昭,长子高澄,相继离世,都在这两三年,你母亲,那男子一般的雄心,在生活的磨蚀下,慢慢消失不见。 你很快就看到了,听闻太夫人有召,即便披星戴月,也立马赶来的堂叔高岳,与表哥段韶。 段韶一看你在,便以为没啥大事,就像跟你如往日一般嬉笑。 你母亲小声说,别闹。 段韶马上站好。 娄昭君正襟危坐,指着你,对高岳和段韶说:高澄在邺城遇害,以后你们,辅佐高洋,做他的统兵大将。 娄昭君不管惊得面无人色的他俩,转过头对你说:你有什么打算,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你羞答答地说,要带着大家,把高家做大做强。 母亲说,高家已经很大很强,你具体点说说,想要怎样? 你还是吞吞吐吐地说,要成为一代帝王。 什么?母亲没听清楚。 要成为一代帝王,把一个正儿八经的高家王朝开创! 如何开创? 只要让皇帝元善见,把皇位禅让。 你的母亲,沉吟半晌,才说:汝父如龙,汝兄如虎,尚以人臣终,汝何容,欲行尧舜事?……此亦非汝意,正是高德政教汝。 你的父亲像龙,你的兄长像老虎,最终都没有做皇帝,你像个什么东西?想要皇帝禅让?这种事,你也想不出来,恐怕是高德政那家伙教你的吧? 母亲的奚落,让你刚刚那难得的感动,瞬间荡然无存,什么叫父如龙,兄如虎,汝何容? 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要嫌弃你! 你告诉母亲,禅让的事,大哥早已策划多时,如今眼看即将成事。 你没有告诉母亲,就是因为大哥即将成事,你才怂恿,兰京行刺。 你说,如今之势,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事皆空。既然你已经接班,那就不能,在这个关键项目上放松! 母亲想来也是,又问你,如果做了皇帝,会如何治国? 你说,要有父亲那样的武略,也要有兄长那样的文学。 母亲大概明白了你的主张,其实也就是……没啥主张。 只是事发仓促,又兼事已至此,她心里,也没什么靠谱的规划,可保家族稳固,安然无事。 母亲点头,准许你放手一试。 她告诉你,带着高岳、段韶一起,马上去邺城,会合掌管禁军的娄叡,控制皇宫大内,不能让元善见,趁机起飞。然后,面见门下省侍中司马子如,与高隆之,示以恩威,后面的事情,就可以交给他们去办了,如此,大事便可果遂。 和高德政说的一样。 于是,黎明时分,你又离开晋阳,带着高岳和段韶一起,赶赴邺城。再下一个黎明,你就走完了,这全程七百里。 脸都来不及洗,你一进城,就找到了表弟娄叡,令他立即集合禁军部队,随你一起,前往门下省,找司马子如与高隆之问对。 二人多年宦海浮沉,颇有慧眼识人、见风使舵之能,都说早就看出了,你终究不是人臣,他们愿意辅佐你,直至大成。 不过,若要建立新朝,就得施行新政。 既然是新政,那么,你大哥手下,那些崔暹、杜弼之流,便不太适合胜任。 这是他们臣服你的条件!你心里,猛地一咯噔。 任用崔暹、杜弼等人,对包括他司马子如和高隆之在内的,贪赃枉法的亲朋勋贵,进行整顿,你觉得,这是大哥所有政策中的精粹。 你本来打算,把这项好政策,继续往深处推。 你却没想到,你要强行接班,抢过你哥哥的主角光环,却又给了他们,跟你讲条件的机会。 看着司马子如和高隆之,那奸邪油腻的笑脸。 你好想,化作毒蛇原型,张开大口,抻出毒牙,猛地一下,照着他们的笑脸,咬过去。 可是,如果你那样做了,你的计划,又该如何继续? 你既然要做统帅,那就要懂得权衡,就要懂得,在关键时刻,不能任性逞能。 你悄悄捏着拳头,咬着牙对司马子如和高隆之说,好,没问题。我一旦正式接班,就马上免了崔暹。 从这一刻开始,你那纯粹的理想,开始被迫接受,现实的挑战。 大势已定,司马子如和高隆之,建议你今天下午,就进宫面见皇帝元善见,让他发出诏书,宣布你正式接班。 公元 549 年八月八日,你顶着夏末初秋的烈日,带着司马子如与高隆之,后面又跟着高岳、段韶、娄㲊、杨愔、崔季舒、高德政,以及司马子如,为你召集来的邺城官员五品以上的所有人一起,做万众一心之势,前来邺城皇宫,拜见东魏皇帝,元善见。 昨天,元善见才和普通老百姓一起,在公开的讣告中,得知了高澄之死。他还想着,高澄一死,威权当复归帝室。 今天,他看见你沉着脸,不说话的恐怖样子,他才明白:此人又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 你如愿拿到了大哥高澄的所有官职,也如约罢免了崔暹、杜弼的所有官职,司马子如、高隆之等人,开始尽心为你谋划,改朝换代之事。 某日,司马子如来报,说关于改朝换代之事,诸将皆无异议,唯有老将斛律金,不同意。 司马子如问你,要不要做掉斛律金? 做掉他斛律金,他司马子如,岂不是就又少一个反对派,以后在你的朝堂上,他司马子如,岂不是可以尽情使坏? 不行,你只答应他,罢免崔暹和杜弼,没说还有斛律金。 斛律金,还有他的儿子斛律光,你还得留着,以后替你打仗。 但你确实得想办法,收服斛律金。 你静下来,认真想了想,斛律金不光是不听你的,甚至也不听你大哥的,他是个老派的草原人,喜欢父亲高欢那样的豪爽,不喜欢大哥那样的放浪。 他一定是以为,你,也像你的大哥,崇文抑武。 所以,你觉得,要向他展示,你也是个老派的草原人,你继位之后,会推行偏向于草原人的政策。 草原人,遇到大事,都要铸金人。 你也铸金人,不过,你不必像尔朱荣当年,那样的诚恳,因为你手下,有擅长冶金的道士,綦母怀文。 由他来做大祭司,铸就那个刻着你的名字的金人,一次即成。 你专门请来观礼的斛律金、斛律光父子,以及军中许多老牌的草原人,对此心服口服,从此认定,你,就是他们的真神。 你用久违的鲜卑语,向他们发令。 那一刻,他们甚至以为看到了,最初的领袖,高欢的英灵。 公元 550 年正月,你请来的汉家道士与草原祭司一起,把改朝换代的良辰吉日,定在了今年五月。 那是你啊,一生中,最漫长的四个月。 四月三十日那天,你派侍中张亮,面见元善见,准备跟他撕破脸。 张亮替你,对元善见说:五行褫运,有始有终,齐王圣德钦明,万方归仰,愿陛下远法尧舜。 张亮也准备好了很多说辞,来应对元善见的驳斥。 不想,元善见却像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说:此事推挹已久,谨当逊避…… 是啊,此事推挹已久。 推挹了多久呢? 从你这里算,不到一年。 从你大哥高澄算,也有三年。 从你父亲高欢算,又有十五年。 从你父亲的主公尔朱荣算,已有二十五年。 从你父亲亲眼目睹过的洛阳羽林军之变开始算,整整三十年。 终于迎来了,一个新王朝的柴燎告天。 在这个鲜卑式的仪式上,你宣布建国号为“齐”,追赠你的父亲高欢为献武皇帝,你的哥哥高澄为文襄皇帝。 你自己,则是这北齐王朝的,开国皇帝。 你封兄弟十三人,侄儿两人,功臣七人为王。 功臣七王之中,有高隆之,却无司马子如。 你其实不想,你这崭新的王朝,还得去豢养,这些前朝的牲畜。 这一年,你,才二十四岁。 第49章 四十九 宇文泰7奋发的你 岐山凤鸣 这一年,你,四十二岁。 在这个闹腾的人间,似乎只有你,宇文泰,一个人才懂得,咱们中国的那句古话,闷声发大财。 高欢死后,这天下好热闹啊,侯景反叛了,又战败了,高澄战胜了,又遇刺了,侯景投降了,又反叛了,萧衍白捡了,又崩溃了,高洋接班了,又称帝了。 你呢,宇文泰,失踪了? 不至于,不至于,高欢离场之后,你虽然也没失踪。 但是,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你,失重了。 刚得知高欢死讯那几天,你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你做了个梦,梦见你照镜子,镜子里,却看不见自己。 你不必去问解梦的道士,你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宿敌高欢,不仅仅是你,生活的支点,也从反面支撑着,你的整个西魏政权。 有高欢在,为了战胜他,你的生活不迷茫,你的政权很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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