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有好多人,来来回回,在热闹繁华中现身。 各式的花楼、各色的旗幡、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相聚甚欢。 卖饼的汉子,一叫卖,就有某家馋猫的妈妈过来卖。 卖花的姑娘,一叫卖,就有某家小姐的舔狗过来卖。 波斯人的珠宝摊子还没开张,就有人拿着昨天买的假货,来找他算账。突厥人的刀剑,制作精良,官府的人,就把昨天巷子里的凶杀案,算到了他的头上。 中年人以丰富的经验,判断马市上,骏马的牙口。 年轻人以丰富的经验,揣测瓦肆里,唱曲的女子,会不会兼做粉头。 女人的经验,都在家务上,她们知道,哪种的猪肉,最值得下手。 孩子的经验,都在玩乐上,他们知道,哪里有人,正在卖艺耍猴。 这是天堂,这真的是天堂,你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丰满的红尘映象。 不论是以前,住在父亲的府,还是现在,你有了你的殿,那些地方,都过于狭小,你无论往那个方向,跑上两步,都会撞上大院高墙。 那里面的人,也都没啥意思,你不说话,他们就不说话,你叫他们说话,他们也只是答你的话,跟马厩里那些,打一鞭子,走一下的畜生一样。 不像这天堂,到处都是,生命之光。 醉醺醺的你,想加入进去。 你歪坐在马背上,俯身地聆听着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处小买卖。 卖家卖的是盐,买家要买一两盐,卖家出价一百文钱。 六十文!这盐里,好多砂。 九十文!我这价格,都是官价。 七十文!这盐,味道也差。 八十文!最低价。 七十五文!这盐,颜色太黄了呀。 卖家开始不理他。 七十六文,这盐啊,谁买谁眼瞎。七十七文,卖不卖,就这个价! 要不然,七十八?这盐,啧啧啧,确实好多砂。 你听着觉得好烦,这个人明明是想买这盐的,为什么却一直在贬损这盐呢?真没劲。 你忍不住插了一嘴,那个,买盐的,就这个价,买下吧,差两文钱,至于吗你? 那人只见你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知你是当今英雄天子,便随口回怼,你懂个屁,两文钱,够我吃一顿面了。 你不在意,两文钱够他吃几顿面。 你在意,他居然随意骂你,懂个屁。 这世间,原本只有已经被你谋杀的大哥高澄,会随意骂你。 你勃然大怒,在马背上坐正了,双手猛地一扯它的鬃毛,那马吃了这剧痛,轰的一下,站立起来,前蹄向前重重踢出,踢在那买盐人的下巴上,那人立刻倒地,看样子,八成是没气了。 你的周围,立即沸腾起来,混乱招来了巡街的捕快,大呼小叫地冲你而来。 那都是你手下的小卒,只要你亮明身份,他们就只能在你面前发憷,你不必逃跑。 但是,你想跑啊,你乐意。 你把马肚子一夹,那马,就径直往人群中冲杀…… 捕快早就没追你了,一直暗暗跟着你的刘桃枝,过来给他们到了招呼。你回头看的时候,也瞥见了,你知道他们没有追你。 只是,你不想停。 你好不容易,放开了自己,所以,你不想停,永远不想停。 如果这世间,真的只有你一个人,那么,你这么做,可能没有错。 可是这世间,明明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你纵马飞驰,把你的天堂,其实就是,这邺城的街市,蹂躏得不成样子,你却把这样的破坏,当做你的本事。 你知道吗?三十年前,就是一队官兵,踢翻了你父亲高欢的小店铺,才逼得他走投无路,才有你们高家的天翻地覆。 你今天踢翻了这么多的店铺,你就不担心,这当中哪一家,也会像三十年前你的父亲一样,被你搞的走投无路,把你高家江山,再来搅个天翻地覆? 这些你都不管,却见街市上,还剩下一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妇人,你看她的背影,觉得眼熟,便没心没肺地踱过去,问他:天子,何如? 你想着,等她夸你,你就再问她,是不是姓娄,如果不是,你就赐她姓娄。 可她却说:癫癫痴痴,何成天子? 疯狂的你,把她一刀捅死。 无辜热血,喷洒到你脸上,把你拉回了现实。 现实就是,这被你蹂躏的街市,满目狼藉,不成样子。 不成样子的现实,让刚刚回到现实的你,马上又想,逃离现实。 你悻悻地牵着马,往回走。 刘桃枝过来告诉你,说你的母亲,又在你的寝宫门口,等着你。 谁让她知道的? 是皇后的母亲崔氏,听说了街上发生的事情,回宫去说的。皇上,我看您,还是暂时不要回宫的好。 确实,难道你又得回去自焚一次? 现在不能回宫。 那去哪儿?刘桃枝问你。 去崔氏家里!你带路! 刘桃枝也想到了,你去崔氏家里,会发生些什么…… 或者,其实完全没想到。 以他的见识,一个普通醉汉,会做什么,他完全能够想得到。不过,一个装醉的人,会做什么,他也难说。 你摇进岳父的家里,高喊着要岳母,出来相迎,岳父陪着笑脸,说你岳母,进宫面见太后去了,还没回来。 那好啊,等就是了。 等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中,你也考虑过,是否有必要,当真那样做。那样做,会不会显得你,太过凶恶? 要不然…… 可等到岳母进门,你那忽明忽暗的考虑,瞬时间,全部作废,你扯过刘桃枝腰间的弓箭,冲着你的岳母,就是一箭射过去。 幸好的是,你真的还是,有点残留的醉。 这一箭,你没瞄的准。 或者说,糟糕的是,你真的还是,有点残留的醉。 你就仗着这么点醉意,肆意装疯,你取下腰间的马鞭,对着跪伏在地岳母,就是一阵乱打。 可怜你的岳母,皮开肉绽,都不敢动弹。 你一边打着,嘴里一边还骂着: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 周围邻居,纷纷过来围观,却无人上前劝解。 直等到住在崔氏隔壁的宰相杨愔,下班回家,见你岳母已然奄奄一息,才实在看不下去,畏畏缩缩地走过来,提醒你,累了的话,可以稍稍歇口气。 好啊,歇口气……歇完了,我就打你!你转过身来,就要鞭笞杨愔。 刘桃枝赶紧过来拦着你,劝你说,杨愔毕竟是国家重臣,当众殴打他,毕竟有失身份。 哦,说的也是啊。 妈的,杨愔这贪生怕死的家伙,当年不过是大哥麾下的一个小人,如今居然,也成了国家重臣。 所以,他就觉得,有资格来阻止我了? 不过,当众殴打国家重臣,好像确实不好啊。 那么,不当众就行了。 还别说,醉酒的你,确实思路清奇。 你把杨愔赶进了厕所里,让他脱了上衣,趴在虎桶上,把他打得差点断气。 这下子,你真的累了,也恰好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你丢下鞭子,故意摇摇晃晃地走出岳母家门。 临走时,你看见岳母家,还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你问刘桃枝,那是谁,他说,那是你妻子的姐姐。 嘿!喝酒真好,没喝酒的时候,你还没看出来,她原来,有这么漂亮。 出门时,你朝你的大姨子,抛去一个淫邪的媚眼,再为岳母家里,预约下了,一处不详。 你走出来,感觉肚子也饿了,就想就近找一家人蹭饭。 邺城的这一片区域,全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平时里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如今灾星在前,个个又都,不敢露脸。 反正你只是微服私访,本来就没通知大家,那大家装作不知道就是了。你去敲谁家的门,也就活该那家人倒霉。 你去敲了大将薛孤延家的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都为薛家人祈祷。 薛孤延是在你父亲高欢手下,屡立奇功的优秀战将,目前隶属大将军,你的叔父高岳所部。薛孤延有一双漂亮女儿,乃是邺城名媛。大女儿,是高岳的妻子,小女儿,是你的嫔妃。 正好,他家大女儿,你的叔母,今天在家。 有她莺歌燕舞地陪着你,你虽然肚子饿,却也不急。 名媛嘛,就是擅长交际。 三交际,两交际,又是一大罐美酒,进了你的肚子里。 叔母见你喝得高兴,说话便越发不着边际。 她咬着你的耳朵,请求你,封他的父亲做司徒。 这是大事!你忽然一激灵,头脑似乎一下子清醒。司徒乃是三公之一,正一品的高位,名义上,掌握全国民政。 她老公高岳,已经是大将军,手握兵权,她又想让她爹做司徒,想要涉足政权,她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她们一家子,想要谋反? 谋反,只有谋反,才能让你,从宿醉中醒转。 谋反,只有谋反,才能让你,变得比醉酒时,更加凶残。 你叫刘桃枝,把你的叔母,拖出去用锯子,活活给锯了。 刘桃枝干完活回来,你又让他就洗洗手,就马上去把高岳给叫来。 高岳来了,见到妻子那可怕的尸首…… 你问他,是否有谋反的阴谋。 他愤怒地说道,你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他就已经位居公侯!如今说他谋反,你有什么证据,拿得出手? 嗯,高岳是你父亲的堂弟,是韩陵之战的英雄,为高家事业,立有赫赫战功,你要杀他,的确需要一些,拿得出手的证据。 你叫刘桃枝将高岳扣押,自己回宫,去找证据。 夜深了,母亲终于放弃,离开了你的寝宫门口,你才得以,顺利地回去。 你找来了你的死党高归彦,问他,高岳有什么谋反的证据。 刚一开口,你就想起,你问错了人。高岳和高归彦,都是父亲的远房堂弟,高归彦从小是高岳带大的,他怎么会给你,提供什么证据? 没想过,说起证据,高归彦张口就来,他说高岳在封地上修建的府邸,完全参照皇宫的样式,只差一扇皇宫式样的大门了…… 好!这一条就够了,你现在去刘桃枝那里,用毒酒,毒死他! 好嘞,得令的高归彦,那轻松的样子,就像你只是叫他出门,买点夜宵回来吃。 这让你都觉得有些奇怪,你叫住他,问他,你不是高岳带大的吗? 可是高岳,待我不好。高归彦回答说。 哦……明白了,他和你,同病相怜。 高归彦来到高岳身边,奉上毒酒,请他品尝,说可以保他,无痛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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