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王桓也按礼制称呼。 “父亲和桓儿不必多礼,快快进来吧。”王遐伸出手将王导扶起,几人一起进了明光殿。 几人依次落座,王遐居于上首,宫女很快给两人端上了茶水,然后便垂首站立在门帘两侧。 “娘娘近来如何?”王导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劳父亲挂怀,女儿一切都好。只是近来陛下身体有恙,阖宫上下都素净。女儿也每日抄抄佛经,为陛下祈福。” 王桓坐在一旁听着王导和王遐例行公事般地寒暄,不由心思飘远,等他回过神来,王导却准备告辞。 “娘娘,臣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让桓儿在此陪您解解闷儿,臣便先告退了。” 王遐自幼便少有和王导促膝长谈的时候,但若草草离去又难免辜负陛下的一片盛情,只能将王桓留在此处。 王遐略点点头,示意门边的宫女相送。 屋里便只剩下王遐与王桓两人。 “桓儿,你怎么样,听说你带兵打下了南阳,阿姊真是替你高兴。几年不见,你都长变了,阿姊差点认不出来。” 王遐站起身,将王桓拉起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几句熟悉的话语似乎一下子让王桓从刚刚的疏离中回过神来,依稀想起小时侯的光景。 “阿姊不必挂怀,家里一切都好,这字帖是三哥花了大功夫寻来的,特意嘱我今日送来。还有这幅画,是我的一点心意。” 王桓那日讨画失败,便想着从黑市上淘一淘,没成想还真让她找到一副。刚刚王导在,他不敢造次,这会儿才将自己背的礼物拿出来。 “你们有这份心,阿姊就知足了。就是你......” 王遐伸手接过,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拉着王桓的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及时地按住了话头,“你要多小心,什么时候多指使下面的人去做,自己不要事事冲锋在前。毕竟......毕竟你自小身体便弱些。” 王桓隐隐地感觉到不对,“阿姊放心,我如今好歹也算是个大将军,哪能事事躲在人后,阿姊莫不是还当我是当年那个缩在自己屋子里连门都不敢出的小孩子吗?” “我那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 王遐突然拔高了音量,目光扫视着她,猛然凑得近一些,“我是担心你的身份!” 王遐此话一出,王桓立马瞳孔微缩,抬头看着王遐。 阿姊知道! 王遐看出她的疑问,缓缓道,“当年你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我日日与你在一出,难免漏了破绽。” “阿姊为何不拆穿我?” 王桓有些惊讶,当年王遐年纪并不大,发现了这样大的事居然这么多年半点风声也没漏。 王遐坐在王桓身侧,拿起她的手看了看,上面布满了练武留下的茧子,她常年养尊处优的手摸上去都觉得有些剐蹭。 “阿姊也不知道当年这件事做的对与不对。当时你还年幼,婶婶又.....阿姊知道你一心想为你阿母报仇,又心知父亲必会让家中女儿入宫,便想着瞒瞒也好,至少你不用嫁入宫。等这件事了了,再说开也不迟。谁知后来你就去了荆州,进了军营,这么多年,我便没再提及此事。” 王桓有些心惊,阿姊为了成全她的愿望,替她将秘密守了这么些年。 “那阿姊愿意入宫吗?” “没什么愿不愿的,家族子女都是为了家族罢了。桓儿,我不像你一样有抱负,我只爱些诗书,到了这宫里也是一样不耽误我看书作画。你不一样,宫外才能有你想要的天地。” 王遐似乎忆起自己的少女时光,她和王桓不同。她是完完全全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名门闺秀,只偏好些书画,并无什么值得谈论的胸襟气魄,便是不嫁入宫,也无非是择一门当户对的世家。 “这些年,陛下对你可好?” 王桓紧紧握着王遐的手,声音有些颤。明知现在再问这些,没什么用处,但还是问出了口。 “陛下待我不错,便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这宫里也没人敢得罪了我。” 王遐笑着,王桓依稀透过这个笑,想起王遐未出嫁的时候。 “倒是你,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若当年我不替你遮掩,叫父亲发现了去,你也不必在战场上去厮杀,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王桓抬起头,郑重地说,“不,阿姊,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这世道,女子总是艰难得多,在家时有父兄,出嫁后有夫婿,便是熬到夫婿去了还有子嗣,一辈子的命运都掌在别人手里。如今,我游过江南,去过塞北,见过万里河山,还有能力护佑身边亲近之人,说不定有一天,还能北上为我阿母报仇,多好。” 王遐听闻她这样说,心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那就好,你开心就好。” 两人聊得愉快,王桓说起这些年来的经历,王遐也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就过了半日。在明光殿用了膳。眼看着临近宴席,王桓才不得不告辞,往前殿去。 刚刚和王遐的交谈中,不可避免地谈及了最近宫里的一些变故,王遐无心与旁人斗,在这宫里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有王导在,麻烦也找不到她身上来。是以,对于最近郑鹤春在宫里整的幺蛾子并不十分在意,王桓却透过这三言两语,看到了司马绍如今处境之艰难。 自那日从庾府回来,王桓就一直在思索着进来朝堂局势的变化。 若是一切按照王导预想的发展下去,幼主登位,王氏辅政,那她要何时才能北上。可若是司马绍赢了,她王家照样是煊赫门阀,而她说不定能借司马绍之力,找到北伐之机。 毕竟,自晋北以来,皇族从未能从世家手中彻底地夺取过权利,不过是一场拉锯罢了。她只有把握住这个机会! 一边想事情,一边走着,很快就到了前殿。 宴席在含章殿举行,王桓规规矩矩地在自己座位上落座,抬眼就看见几个王爷,身边围着许多人。 坐在最前方的是蔡武王司马滕,正和周围几个相熟的世家攀谈。他来得最早,和几个大家族的人谈笑风生,称兄道弟,热络极了。 东海王司马冲则在一旁显得安静许多,只和身边的几个人浅浅交谈几句,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 汝南王司马亮年纪最小,来得也最晚,据说这几日在京中日日与人清谈,各家的宴会都能见着他的身影。 哪怕是今日这样的场合,他也是掐着点到,只赶在司马睿前面。 大殿里众人坐定,司马睿在皇后郑鹤春的搀扶下从侧殿出来,司马绍跟在他的另一侧,伸手搀着皇帝的胳膊。 看着司马睿如今模样,几个王的面色都不由得变化。 人人都知道他身体不虞,只是如今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诺大的殿宇里一派的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上首是年迈老弱的皇帝,下首是心怀鬼胎的皇后,还有少年盛气的太子,手握重权的臣子与坐拥雄兵的亲王。
第33章 卷二群雄逐鹿 5-讨伐 最先站出来的是蔡武王司马滕。 他从座位上起身,满面愁容,甚至还用袖口抹了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泪水的眼角,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 “皇弟啊,为兄实在是担忧你的身体,多年不见,你如何就劳累至此。是为兄的错,不该只图自己享乐,而不曾在政事上帮你分忧。” 司马滕这一番不知真心假意的哭诉,让坐在上首的司马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身边内侍赶紧上前为其顺气,又为其端来一杯茶水饮尽,才听见司马睿的声音幽幽传来。 “皇兄不必挂怀,这些年来,年龄上去了,便愈发怀念年轻的时候和几位兄弟在一起的时候,这次进京,多留些时日。” 司马滕听这话,眼睛瞪大了几分,赶忙又强行压下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喜色,拜伏下去,“陛下,臣能时时刻刻伴在陛下身边,是臣的福气!” 其余两个王爷也赶紧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跪了下去,叩头领旨谢恩。 王桓没注意到他们的神色,但大抵也是高兴的吧。 她微微抬头看着坐在上首的司马绍,他们的距离不算远,他一直端坐,看着跪地的诸王,转而抬头,和王桓的视线相对。 眼睛里面看似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王桓却莫名打了个冷颤。 看着自己的叔叔们一个个盼着自己死,盼着自己父亲死,任谁也笑不出来吧。 郑鹤春看着面前皇家兄弟兄友弟恭的一面,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指甲紧紧扣着手下座椅的扶手,但面上依旧笑着,“几位王爷有心了,有几位王爷在,陛下必定是如枯木逢春,身体康健。” “娘娘说的是。” 司马绍冷淡地应了一声。 郑鹤春转头,时不时看向王家落座的方向,王桓看到了,也只当不知。 宴会顺利的进行到一半,一个内侍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一直走到王导身侧,耳语几句。 王导神色立马凝重几分,快步走到殿前。 “陛下,荆州来报,流民帅苏峻带领部下渡江,往江阳郡去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王导身上,王桓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听着这个消息。 流民帅! 司马绍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听到这个消息反而拿起了手中的酒杯,勾了勾唇角一口饮尽。 “什么,这苏峻竟如此胆大妄为。” “陛下,此次一定要发兵江阳,给这苏峻一个教训!” “是啊,一个小小流民,这是谋反。” ...... 大殿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各个是义愤填膺,势要取苏峻那狗贼性命。 王桓却觉得不对,苏峻此常年流窜在荆州边境,她虽然未曾接触过,但也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按道理来说,这苏峻并不是什么有野心之辈,万万不该在这个时候举事,这消息来得太过蹊跷。 司马睿缓缓抬手,按住了大殿上的声音,“既如此,便派兵吧。” 转而抬头看向王桓,“王桓。” “臣在。” “朕命你领兵剿匪,必要让那苏峻得了教训。” 王桓低头称是。 另一边,庾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跪在王桓旁边。 “陛下,流民帅苏峻坐拥数万兵马,势力不容小觑。何况,宁州乃是我们与前燕的屏障,若王都督带兵讨伐苏峻难免让前燕找到可趁之机。所以,臣以为,此事还当谨慎考虑。” 司马睿神色稍稍一变,没有出声。 王导闻言也站了出来,拱手称,“臣附议,此事若能和谈,再好不过。若和谈不成,再出兵也来得及。” 看见王导站出来,司马睿又显得有些犹疑,转头看了司马绍一眼,又扫过坐下的几个臣子,最终将目光又落在王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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