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这样一场足够拙劣的表演,让他自愿沉浸其中的同时又清楚地知道,那是假的。 时间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不因欢快而停留,也不因痛苦而延长。 半月后,在大兴八年年末,一场纷飞的大雪里,迎来了司马睿的五十整寿。 同去年一样的大雪,将整个建康城都埋进了寂静与空茫。一场雪落,便将一年又一年的事翻了篇。 皇城里的庆祝既显得欢快,又显得异常冷清。起因是那个正要过五十整寿的帝王早已经风烛残年,吊着一口气罢了。 所以当整个皇宫都张灯结彩的时候,皇帝所在的式乾殿却未见一丝喜色。 不得不说,司马滕还愿意留着司马睿的性命,或许也是一种仁慈,但他这样做更多的,可能是他还没做好彻底面对自己几位兄弟的准备。 司马冲和司马亮最近小动作不断,接连派人在联络旧部,尤其是司马冲,这段时间以来与各世家走动的很勤,其心思不言而喻。 但不论这场白雪之下涌动地暗流有多么汹涌,所有人依旧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笑脸。今日一大早,在宫门口迎来送往的,正是这段日子最最得意的摄政王司马滕和那个荒唐事传遍天下的新“太子”。 司马冲来得最早,就在前几天,他收到了部下传来的苏峻的书信。苏峻在建康人单势薄,言语里对于朝廷的不满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司马冲早早就派人拉拢,生怕叫司马亮占了先机。 不出他所料,苏峻果然是个爽快人,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就将他骗得死心塌地,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流民,他指缝间漏出的一点点好处就叫他艳羡,甘于为人手中之刃。 “四弟,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司马滕看着迎面而来的司马冲,笑着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 “大兄,今日是陛下的寿辰,宫里繁杂事情多,怎么能只叫你操劳,我们都是陛下的兄弟,自然也要来尽一份心。” 司马冲脸上的喜色几乎掩不住,是啊,他们都是司马睿的兄弟,谁又比谁强到哪里,让他对着司马滕的儿子俯首跪拜,他如何能接受。 司马滕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一僵,放开了搭在司马冲肩膀上的手,脸色冷了冷,开口道:“陛下的寿宴,自然有太子操心,我们这群老家伙也不过就是来搭把手。这点小事,那需要咱们亲自动手?” 等不及司马冲继续开口,司马滕就看见在一众世家中左右逢源的司马亮。 这哪是兄弟,分明是仇敌!
第49章 卷二群雄逐鹿 21-拒绝 瘐子洲拿着王桓前些日子拿过来的信笺进了内宫。如今司马睿长期卧病,他更多的时候都仅仅是随侍,不用日日跟在帝王身边,虽没什么权柄,但出入宫闱却异常方便。 尤其是今日,宫里大部分的侍从都忙着前面的宴会,后宫几乎没人踏足。如今的境况,谁都知道,司马睿一死,后宫里除了像王遐这样有家族可以依靠的,其余大部分都只能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这里有些妃嫔入宫不过两三年,甚至都未曾见过司马睿的面,更别提子嗣,自然就有心思活络的,想要趁着今天这样的日子给自己找找出路。 瘐子洲一路过来,直到明光殿门口,都未曾见到几个人影。 背靠大树好乘凉,王遐平日里,安安稳稳度日,在宫里虽不受帝王宠爱,但也无人敢轻慢。哪怕到如今,明光殿依旧是这内宫里最安稳的地方。 瘐子洲在门前等侍女通报后,跟着引路的侍从到了一处偏殿等候。 偏殿在主殿的后面,要过去需要穿过一层层游廊,九曲十八回,其中草木茂盛,如今隆冬,正是腊梅盛开的好时节,此处显然是被人用心地打理过,梅花树枝桠生长的很是漂亮,点点红梅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到了偏殿的窗口。 隔着窗子,瘐子洲的目光落在书桌后的人身上。 一身霜色外袍,青丝吹落,青葱指尖握着一支笔,正在画纸上游走。手腕纤细却有力,落笔从容不急迫。虽未曾看到她笔下的画作,光凭这作画的姿势,便知其功力不浅。 身旁引路的侍从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画面,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顿身低头,“瘐大人自己进去便可,我家夫人作画时不喜人打扰。” 瘐子洲略略回神,转头看身边侍从一直低垂着头,心下一松,停下脚步,“既然夫人不喜打扰,我便在外面等等。” 侍从继续回答道:“小将军的信我家夫人向来是等不及的,您直接进去即可。” 瘐子洲抬头从窗外看了一眼,挥退侍从,放轻脚步走近。 王遐似乎也完成了画作,将笔随手搁在手边的砚台上,抬眸正好看见窗外人。 是他? 似乎完全没想到窗外之人,王遐有半刻分神,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后,又赶紧直起身。 瘐子洲见她已经做完画,大步迈进屋子,那侍从显然是王遐多年的心腹,沉默地垂首站在门边等候。 “见过夫人,在下瘐珉。” 王遐嘴角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收起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标准的笑意,“先生多礼了,多谢先生帮忙传信,桓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家想往宫里递消息容易,但要越过王导的眼睛却难,是以,王桓既然特意麻烦了瘐珉送信进来,想必不是小事。 瘐珉拱手,“未曾,只是如今宫中变故颇多,小将军担心夫人在宫里的安危,想寻个合适时机帮您脱身,特地托我进宫来和夫人交代一声。” 王遐听闻此言,眼睛睁大了几分,“出宫?” 这些日子宫中变故频繁,自古帝位更迭总是少不了腥风血雨,不只是哪些所谓的官员,和皇族宗亲,后宫中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帝权利的牺牲品,只是她们的生死从来无人在意罢了。 瘐子洲从袖口处拿出王桓准备的信件,递给王遐,她将信拿到手中,却未曾动作,手指紧紧攥着信纸的边缘。 “夫人可是有什么顾虑?此事虽然绕开了丞相大人,但小将军和三公子做了万全的准备,您不必过于忧心。” 瘐子洲看着王遐渐渐蹙起的眉头,出声宽慰。 王遐却摇了摇头,看着瘐子洲,有些欲言又止,沉默了半刻,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看着瘐子洲,眼神坚定,“先生,麻烦你今日特地跑一趟,你帮我告诉桓儿一声,我暂时还不能出宫。” 自从郑鹤春自绝,司马滕父子入主禁宫之后,宫里人心惶惶,几乎要乱成一锅粥。王遐本来是个不问世事的,如今也被迫成了这宫里不少女子的主心骨。她们里面除了那几位心思不正想要攀附着司马玮的,其余大部分在王遐的庇护下才能勉强度日。 若她此时离开,她们恐怕难捱过这个冬天。 瘐子洲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定睛看着面前这个世家贵女。她身着华贵的衣袍,身上的装饰却简单,甚至没有想寻常妇人打扮的招展,素净的脸上一对水盈的眸子,里面没有常见的娇贵与高傲。 他不由自主地问出一句,“为何?” 难道是舍不得这夫人的名头? “如今宫中生乱,我虽没能力改变,但至少我在这,那些人终究会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多多宽待。若是我走了,这宫里姐姐妹妹的怕是......所以我还不能走。” 瘐子洲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间也没转过弯来,反应过来后,嘴角轻笑着摇了摇头,“那夫人有没有想过,如今朝堂风云变幻,万一丞相大人哪里出点什么变故,您可就再没机会出宫去了,你这么年轻,就甘愿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吗?” 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要么天真,要么深沉,眼前这位有家族做依仗,恐怕是还没意识到现在的境况,她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王遐却因为这话,微微闪动了眼神,看向瘐子洲的目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语气也不再平缓,反而急促了几分,“先生觉得,我不该留在此?” 瘐子洲愣了愣,没想到会得到一句反问,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地越了规矩,此时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只留下一句,“夫人既然有了决断,我自会将话带给小将军。” 王遐也感受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心神,低头微微施了一礼,“那便麻烦先生了。” 瘐子洲又不禁低头看了一眼微微弯腰施礼的王遐,余光落在她头顶的青丝上,弯腰行礼后转身离开了偏殿。 外面等候的侍从将他原路带出大殿,送到门口才反身回到王遐身侧。 然后急急地询问,“夫人,刚刚那位瘐大人真是风姿卓然,尤其是刚刚出门时的背影,与您从前画过的倒是颇为相似。” 王遐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刚刚瘐子洲站立的地方,听见小姑娘的询问,才收回目光,轻声训斥了一句,“不要乱说。” 是不要乱说,而不是你说错了。 庾珉走在这条日日走过的宫道上,今日却觉得格外短,只是几步的距离就走到了正热火朝天的前殿。 王桓远远地看见他,就趁着众人注意力的空隙,悄悄溜了出来。 “怎么样,阿姊如何说?” 瘐子洲被突然靠过来的王桓下了一跳,转而无奈地摊了摊手,“夫人没有同意,她说暂时还不想出宫。” 王桓也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姊姊从小都是一副标准的世家女模样,最是柔顺,今日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万万没料到,是阿姊不愿意。 “那她可又说为何?” 庾珉将王遐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给王桓,不知为何,明明刚刚听见这话从王遐嘴里说出来时,他还有些不敢信。这会儿转述给王桓,却莫名有一种失落感。 为了宫里那些甚至算不上熟识的人,放弃出宫,值吗? 若是十年前的瘐子洲,恐怕根本不会考虑值不值,他一定会选择留下。只是十年后的瘐子洲,有点变了。 他嘴角的笑像是在嘲讽自己,开口却说:“若是夫人什么时候愿意了,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好。” 王桓拍了拍瘐子洲的肩膀,“那便多谢子洲了。说起来,我家阿姊还颇为喜爱你的书画,之前,咳咳......那日闯到你府上,也是想为阿姊讨一副画。” 王桓说起来那次尴尬的经历,还颇为不好意思,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 瘐子洲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没有说话。 王桓也没有在此多逗留,她得去安排点人保护阿姊,既然她不愿出宫,只能先多加点人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点东风,变故随时都会发生。 按照前几日司马绍的布局,苏峻恐怕已经带着人马入京了,现在还需要王桓来给司马冲添一把火。 大殿上,大家已经纷纷落座,王桓走到殿门口便收起脸上的表情,嘴角向下拉着,任谁一看都是不太高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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