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这胡说八道的拖下去,舌头拔了。” 侍卫的动作很快,显然是了解这位的脾性,谁知没人抛给那内侍一个眼神。那人看着年纪也不大,此时惊慌失措却也根本不敢哭叫。只能任由眼泪糊了一脸,眼睛瞪得老大望着这满殿的人。 前几日一个受了刑罚哭求的,已经叫司马玮扔到自己养的鳄鱼池里喂鱼去了,连点儿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来。他的原话是:“叫他安静点儿。” 内侍被拖走,司马玮收回自己伸出了半步的脚,身边的宫女立马跪在脚边,替他擦拭鞋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末了,他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司马滕,做了个敷衍的礼节。 司马滕脸色早就阴沉地吓人,就算司马玮不发作他恐怕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手掌死死捏住手下的座椅扶手,一群流民,这是将他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 他一下子站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来人,立刻派城郊三千禁卫,出发庐江,所有叛军不必容情,斩立决!” 这是不容归降的意思。 只是他话音刚落,台下一文臣犹豫半响,还是执笏站出来,“王爷,此事还当审慎,若此时抽调三千禁军,建康兵力空虚......” 这文官说的没错,但他此时站出来,毫无疑问,是往俩父子的脸上又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们一个执掌朝政摄政王,一个承继君位的皇太子,剿灭区区数千叛军,哪里还容得上细细思量。 司马滕一下子站起身,“闭嘴,此事不必再议。”说完,狠狠地剜了那文官一眼,转身离朝。司马玮自然是不肯和这些迂腐文官多分半句口舌,眯着眼睛就着座椅,叫人抬上了轿撵。 这朝上一出闹剧,有人看了热闹,有人没了命。 只不过,看了热闹的人也不必得意,殊不知这条命,能把这热闹看到何处。 相比于往日,今日这下朝的官员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倒比往日热络的多了,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唯独一个人独身,是那朝上唯一站出来禀陈的文官,桓文。他看上去年纪不算大,约莫不到三十,眼角却生出些皱纹来,官袍一角打了一个不算显眼的布丁,走起路来腰背挺的笔直,许是无人与他同路,他步子迈得挺快。 庾珉和左右几个常在宫里走动的官员随意说了几句,他们这样有些落魄的世家,对于政事往往不过随大流而去,此时他们也只能嘴里评论,哪里轮得到他们指点江山。 和几位同僚分开,庾珉追上了桓文。 “桓兄。” 桓文似乎有点诧异还有人叫住自己,脚步顿了顿回头望过去,见是庾珉,稍稍松了口气,抱手行了一礼,“瘐大人。” 庾珉对他的客气也不十分在意,同样施以一礼,“说了多少回,叫我子洲即可。” 桓文直起身,“子洲,不知唤我何事?” 桓文依旧是一板一眼的应答,将官场沉浮了几年的庾珉搞得哭笑不得,对他这份耿直纯正颇有些无奈,“不过是看你朝上所言,实是忠言,只可惜......” 庾珉摇了摇头,如今的晋南朝堂上,哪个是敢为天下先,都是明哲保身罢了。也就眼前人还敢说上两句真话。 桓文是桓氏旁枝出身,虽出身世家,但他们那一支在桓氏家族中并不受重视,父亲早早去世后,全家只能寄人篱下,在小叔的眼皮子底下过活,日子艰难,好在这桓文争气,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家主面前展了文采,才经擢升。 桓文自小过得是清贫日子,又偏偏借着家族之便饱览圣贤书,端得是要做圣贤了。 桓文听闻庾珉感叹,无奈摇头,“子洲也觉得此事不妥?” 庾珉不知如何说,只能跟着摇摇头,无奈道:“如今朝局诡谲,我来也是提醒桓兄,此时切勿做那出头之人,树大招风。” 他和桓文共事几年,对此人性情称得上了解,见他今日莽撞,只能赶上来提醒几句,希望他能明白他的苦心。 桓文却并不解其中深意,只当庾珉也要劝他学那些钻营小人,只顾着自己的名禄官位,脸色稍稍一变,冷声道:“瘐大人好意,我心领了,告辞。” 他错身绕过庾珉,径直往宫门外去,脚步比刚刚更快。庾珉无奈低头抿唇,看来他是斑点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罢了,罢了。 庾珉抬腿准备出宫,却在转头的一瞬间,瞥到了站在台基前的一个倩影。 王遐在这儿已等了有一会儿,本来刚刚就欲叫住庾珉,见他正与人说话,便住了脚步。只是没想到,他一转头,倒是先看见了她。 自上次两人在明光殿一面后还从未见过,可奇怪的是,不过眼角一道余光,庾珉就认出了王遐。哪怕她今日装束与那日完全不同。
第54章 卷二群雄逐鹿 26-再遇 他心里多半知道她为何在此处出现,但却什么也不能说,也什么都做不了。最好的办法是装作没看见,搭上一个同僚出宫。但偏偏,他的脚像是长在了地上,半点没有挪动。 算了,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且去听听她如何说。 他只怔了一瞬,就整了整袖子,将刚刚的褶皱拍去一些,清了清嗓子,大步朝着王遐的方向去了,心里想着也许只是求一幅画。 诺大的广场上,所有人都在往外走,只有庾珉一个人往里走,惹得几个官员都向他抛去了眼神,王遐许是怕瓜田李下,徒惹非议,躲到了阶梯下面,刚好接着视线死角遮挡。 庾珉也放慢了脚步,直到人流散的差不多,他才将将走到阶梯下。 王遐只身一人在此,冬日天冷,她披一件雪白的狐裘,手里拿着暖炉,头发全都盘上去,露出一截脖颈,白的可以看见一点点血管的青色。 庾珉低下头,明知故问,“夫人何故在此?” 王遐伸手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抬头看着庾珉,“听宫里人说,今日父亲未临朝会,特地来瞧瞧。” 庾珉心中“咯噔”一下,他到底还是问了一个他很难回答的问题,若真说“王导今日没来上朝的原因是司马冲绑了你小弟准备造反。”那恐怕真得吓着这位养在温室里的娇花了。 话在舌尖翻来覆去数回,到底他既做不到讲实话,也说不出假话,只能说了句不相干的,“夫人多挂心自己,丞相大人一切安好。” 王遐顾不得追究礼数,仰头看着庾珉,整个人依旧柔和,但眉眼间却平添了几分常年身居高位的盛气,开口问道:“庾先生,我在宫里消息闭塞,只听下面人传报这才得知今日朝上出了事,不知先生可知其中因缘,是否能透露一二分消息,让我求个心安。” 王导向来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少有缺席朝会,如今又正逢政权交迭,难免不叫人深想。王遐虽然久在宫中,但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事关家族,她总是要审慎。 庾珉听见这话稍稍有些错愕,她问的如此直白,让人想敷衍两句都不知该怎么张口,只好就着刚刚劝说桓文的耐心开口:“夫人多虑了,您安心在宫里,外面不过三两小事罢了。” 他庾珉什么时候成了个传信官,劝完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了。 王桓听完收了嘴角的笑意,这话中敷衍之意太过明显,庾珉不愿告诉她,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开口,“我们不过是这宫墙里的鸟儿,左右飞不出你们的掌心,先生既不愿告知其中因缘,我便告辞了。” 说着,王遐屈膝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庾珉却觉得奇怪,他与她不过第二次见面,怎么这话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埋怨。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任由王遐消失在眼前,默默叹了口气,往宫外去。 还不如刚刚就离开。 转念又想,她该不会为了打听这事儿惹出什么乱子吧。一下子,混乱的心绪翻滚着,脚步停停顿顿的又折腾了少许时间。最终还是上了停在宫城外等候的马车。 王氏的姊妹,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操心。 庾珉在宫里逗留了一时半刻的功夫,那头禁军已经得了调令,准备出发庐江。此去三千人几乎带走了禁卫军的一半,建康城里只剩下不足五千守军,此外,还有在建康南郊十里外驻扎的一万属兵,归摄政王司马滕统领。 这城南的兵马,是他最大的依仗。 浩浩荡荡的三千禁军从城中一路向北入庐江,不过一个晌午的时间,消息就传遍了建康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是要再兴战事,还有人觉得不过是小小流民作祟,要不了多久就能摆平。少数知道点内情的,道是哪位王爷坐不住了,要将那荒唐父子拉下马。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任百姓们想破脑袋,也只能在这载入史册的一刻做个旁观者。 宫里也不太平,此时后宫里常来常往的几个姊妹都聚在明光殿里,将手里的帕子攥得皱皱巴巴,没了主意。王遐大清早在庾珉那里吃了闭门羹,虽说不意外,但多少让人有些失望,尤其是这满屋子的人都期盼着能从她嘴里知道答案。 她只能稍事安抚,“总之,不论外面如何变,只要我在宫里一日,便会尽力护诸位周全。” 只是有些人对此投以感激的目光,有些人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有些人没得选择只能暂时相信,有些人盯着旁的路子,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消息灵通的世家凭借着灵敏的政治嗅觉,在此刻坚守着他们一贯以来明哲保身的态度。平日里谄媚地走动宫里宫外的,也都关起门来做鹌鹑,不吱声儿了。 只是任外面风云,有一人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王桓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没有杀伐,没有恩仇,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地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跑马。 她应该是扮作兄长偷跑出来,所有人都喊她一声“小公子”,让他“慢点儿,可别摔着了。” 那片草原无边无际,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天地都连成一片。夕阳残照,她只想肆意地追逐那正悬在山头的红日。 她渐渐将人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刮过少女柔嫩的面庞。她沉浸在一片快意中,抬头看见山上一个遥远的身影正冲她挥手。 是谁? 王桓一下子睁开眼睛,像是诈尸还魂一样,盯着头顶陌生的纱帐,过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意识似乎还沉浸在梦境之中,那个冲她挥手的人,是谁? 她的疑问只存在了一瞬,转而就被她抛之脑后。 依稀记得在这场漫长的梦境之前,自己是被司马冲下了药,她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衣物,还好,还好,没被人动过。 王桓松了一口气,偏过头打量着这房间。 这里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房间,装饰简单,打扫的却干净。屋里除了她躺着的床,就只有一个桌子,边上一个双开门的木质柜子,木门上有些划痕,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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