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闻言眉头微粗,冷冷道:“将军若要旁的什么东西,本殿自然无二话,只是这两盏灯乃本殿心悦之人所赠,实在不愿割爱。” 闻言,王笙瞪大了眼睛,暗地里不断地朝王桓使眼色,殿下既然问了,随便要点什么金银珠宝,可不敢再平添事端了。 王桓却一点儿没注意他那边的动静,心思全落在刚刚司马绍所言,整个人不受控地微微僵直,盯着面前人的衣摆,听着熟悉的声音,却只想起那日背叛之行。 一腔找不到出口的委屈与愤怒瞬间将她席卷,他有什么资格谈“心悦”二字,他的心悦不过是一场算计,哪怕其中可能有过一点点的真心,也不过是他逢场作戏一时失神罢了。 王桓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抬眼看向司马绍,眼中是漠然,“既然如此,臣便不要了,不过两盏破灯,臣府里多的是。” 王笙坐在旁边坐立不安,看着王桓表情不对,刚想劝阻,便被这大逆不道之言吓了半死,差点跪地请罪,却见司马绍附身,一把拉住王桓的胳膊。 两人之间的距离渐近,显然不是正常君臣之间的距离,王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声低哑的声音,“出去!” 王笙稍有些恍惚,这屋里除了说话之人,和被说话之人擒住手臂的人,好像此时能“出去”的人,只有他。 眼前情势显然不妙,王笙只来得及抛给王桓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不管她看没看见,自顾自慌张地出了门去,直到将门关上,脚下都差点一个踉跄。 这太子殿下发起脾气来,还怪吓人的。
第70章 卷二群雄逐鹿 42-崩逝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司马绍用力攥住王桓的手腕,渐渐压低身子。眼前这人,他唯恐近了远了,都不妥当。偏偏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做事像是拿着修眉刀砍树,一点点儿在他心上磨。 她确实是有点了解他的,总知道怎么能让人更痛一些。 “你说那两盏破灯,是你当初打猎一整天特意为我换来的,怎么,不过短短半年,小将军不记得了?” 他刻意地加重“特意”两字读音,生怕王桓忘记这灯的来处。 王桓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当然记得,殿下如何花言巧语,如何口蜜腹剑,臣此生都记得这场教训。殿下不若把这灯赏了臣,臣必定放在眼前,时时警醒。” 司马绍闻言,手中不自觉松了力道,却还是扣着王桓的手腕,“那若我说,你我之间,我所说的全出自真心呢,你又当如何?”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像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在赌桌上用尽了全部筹码的人,只能把真心剖开,以期得到同等的爱意。 王桓不敢抬头,更不敢信他所说的真心。 司马绍长久地没有得到回答,他心里的侥幸随着时间的流逝,像沙漏一般逐渐地空了。手上的力道渐渐松开,两只手臂随之垂落在身侧。 屋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下来,两人沉默以对,彼此僵持。 好在外面的内侍适时地赶来,在门口禀报,“殿下,陛下宣您与将军觐见。” 一句话将这裹着厚厚冰层的大殿敲出了裂痕,司马绍站起身,径直推门出去,这屋里的空气让人多待一秒便多一分焦躁与烦闷。 王桓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与发冠,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表情,脚步从容地随之迈步而去,甚至还在门口处冲等候的王笙递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跟在司马绍身后往式乾殿去。 两人一前一后,身边还跟着数位内侍,全程无话。 司马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殿里时时刻刻都守着御医。 这会儿刚刚睡起,正让王遐扶着他坐起身,召见司马绍与王桓,大殿内的其余人都被打发出去,司马睿久在病中,视线不清,听力也不佳,便由王遐在一旁侍奉着,将两人叫到近前来。 “父皇。” “臣王桓,见过陛下,夫人。” 司马睿抬抬手将两人叫起,张口道:“小将军救驾有功,当赏。” 身旁的内侍看样子早已准备好了,拿着一个托盘上前来,王桓赶紧接下,叩谢圣恩。 司马睿的目光扫视过王桓,尽管是一双因为老迈已显浑浊的眼睛,却好似能看透一切伪装。这不是一个寻常老人的眼睛,这是一个王朝的统治者,一个垂暮的帝王的眼睛,王桓感到这视线自然而然带着的压迫感,然后听见一个老迈的声音,“把头抬起来。” 王桓抬起头来,却依旧敛着眼皮,不敢直视。 “朕记得,你还有一个同胞妹妹,年少夭折了。” 王桓闻言,身子不自觉地绷直,连站在司马睿身后的王遐都不由得晃了晃神,攥紧了手上的帕子。 “回陛下,确实如此”王桓照例回答。 “若是她还在,朕也不必为太子立妃之事忧心了。” 自古以来,皇室与中原士族联姻之事常有,尤其是自晋北灭亡,晋南立朝以来,各世家与皇族之间姻亲关系数不胜胜,犹如一张巨大的织网,将所有人的血脉关联起来。 司马睿的想法不无道理,有了王氏辅佐,司马绍的皇位便更加稳固。 王桓不敢应答,如今朝堂上为此事忧心不已,纷纷担心司马睿一去,因着孝期,司马绍太子妃位空悬,这段日子敲锣打鼓地搜罗各家贵女的消息,为他择妃。 司马睿这两天也颇为关注此事,总想着自己临去前,能为他择一门好亲事。 司马绍却迈步上前,坐在了司马睿榻边,“父皇何必为这等小事忧心,平白耗费心神。” “何为小事,此乃大事!国朝后位,自要择一位品行端庄淑良之人。” 司马睿话说的有些急,咳了几声,王遐赶紧端了茶水过来,替他顺顺气。 王桓跪在地上,像一个局外人似的旁观这一幕。司马绍要做帝王,便必定会娶妻,不止一位。 如今朝堂上,庾氏,桓氏,陈氏......还有那些总督,刺史,将军的女儿们都排着队等着,他身边注定没有她的位置。本来还因为刚刚那句“真心”而微微动摇的心防,又在此时重新筑起高墙。 她合不该为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昏了头。 王桓整个上午,浑浑噩噩地拜见,一言一词都极规整,挑不出半点错来,皇帝随口问几句话,她便恭恭敬敬答着。 出了式乾殿,便跟着内侍脚步,出宫上了自家马车,任由头沉沉地靠在马车侧壁,感受着有所抵靠的踏实,一直到自己的小院,卸了一身矫饰,才觉得世界稍稍安静下来。 连日的与人算计,奔逃,求援,然后是随之而来的繁重军务,她已经很累了,没功夫再去想其他。 疲惫一股脑地涌上来,她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闲适的日子没过几天,宫中就传来噩耗,这位一手建立晋南王朝的开国帝王,在几经周折后崩逝于式乾殿内,谥号“晋元帝”,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葬于皇陵。 在经历了这一年来的动荡后,元帝仙去于王朝来说,倒有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去年就备好的丧仪一应物什,此时内务处也不闲得慌乱。 宫门前挂上了白幡,各家子弟,皇室宗亲也都早早地备好了孝衣,所有人都对此早有准备。 与帝王丧仪一同准备好的,是新帝登基的仪仗。 尽管还为举办正式的登极大典,所有人都已默认开始称呼司马绍为陛下。因他府中并未纳妃,丧仪又后宫位分最高的王遐主持。 王桓他们入宫的时候,她已经带着后宫诸妃在此哭灵两日了。 帝王的逝去礼仪繁多,它代表的是一个王朝最高政治权利的更迭,一时间举国同悲。民间一个月不得行嫁娶之事,勾栏瓦肆也都停了生意。 连大街上行商叫卖的也都少了,只有那布匹商人心里乐开了花,起早贪黑地赶制孝衣。 这一场丧仪过去,宫里宫外都换了一番天地。
第71章 卷三朝堂之上 1-卫尉 三月后,盛夏将至。 晋元帝下葬皇陵,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昭武。 前日新帝的登基大典办得隆重,将有些冷淡的春日重新引入盛夏的炙热,建康又恢复了往日生气。 大街上随处可见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镶着黄金的车马,和不慎掉落的珍珠。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减税三年,以昭新帝仁心。 故而街上人来人往,都洋溢着热切的笑容,行走建康的商贾较往昔也愈来愈多。 都城繁盛,朝中却无甚变化。 虽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帝登基往往也要将前朝朝堂来个大换血。可如今晋南积弱已久,全靠世家掌权,便是举荐,入朝者也几乎全是世家子弟,不过是换个名称,司马绍懒得做无用之功。 只拿瘐家父子填了朝上空缺位置。 庾珉如今刚刚左迁尚书郎,新帝登基,朝上诸事如潮水一般扑过来,将他淹没在一堆文书卷总之中,抽不开身。 经常快到宫门下钥,才从皇帝书房出宫。 好在司马绍也不是个良心全无只会压榨朝臣的君主,在离宫城不远的地方赏了个宅子,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更肆无忌惮地扣下庾珉议事。 今日也是如此。 司马绍端坐在龙椅之上,着一身玄色常服,整个人看上去,除了衣服上多出来的金龙式样,整个人也显得愈加冷峻。 此时,他正皱着眉头看着堆成山的奏章,忽地一挥手,将手上的奏章狠狠地摔在桌上,脸色难看至极,奏章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屋里的内侍吓得跪了一地。 “这些老东西,除了上折子劝朕纳妃,便是向朕索要钱粮新修皇陵。去年的流民数万万,南边江州水患,北边叛乱,他们倒是一句不提!” 司马绍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他登基三月,日日堆在这件书房里,看着如雪花一样的奏章,每日从寅时起到亥时,不得片刻闲。 全是些狗屁不通的溢美之词,看得人心烦。 庾珉坐在下手整理这几年的官员考制,闻言也将手上的笔放下,松了松僵直的手腕,眉眼间透露出疲惫。 “陛下,先帝卧床时,几位王爷接连把政,留下了一堆烂账,您也不必操之过急。” 如今的晋南朝堂确实乱作一团。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世家把政,司马绍这个帝位做得如履薄冰,如芒在背,片刻不得安生。 “今日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明日入宫的时候,将这两年的官员考制给朕呈上来。” 司马绍挥了挥袖子,饮了一口手边的浓茶,已经放得有些凉了。旁边的内侍赶紧呈上来一杯新茶放在他手边。 “是。”庾珉抱手垂立在司马绍面前,弯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夜晚的皇宫显得空旷冷清,抬头只见一弯新月如钩,几颗繁星点缀。庾珉负手在身后,站在这四方宫腔内,入眼一片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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