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遐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宛如抽筋般的疼了一下,鼻尖微酸,让她忍不住微微仰头,用呼吸来调平自己的语调,“先生何错之有。您乃太子殿下心腹,日后自当前途无量,本宫预祝先生官运亨通,荣华无尽,得太平安乐。” 王遐手指攥紧了衣袖,生怕自己的语调漏了怯,叫他听出异样,话音刚落,不给他继续回话的机会,扬声道:“琉汀。” 一直守在门边的琉汀早就心急如焚,眼神四处打量着,生怕有人路过,这会儿刚一听见王遐喊她,便利索地推门进来,顾不及看地上散落的茶水,低声应是,恨不能尽快将这尊危险人物送走。 此情此景,多说无益。 庾珉只能对着王遐的背影拱手抱拳,未发一言,转身跟着琉汀出了偏殿的门,直到他走出殿门,余光中王遐的背影也未动过一分一毫。 听到住不远处的脚步声消失在耳边,王遐又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敢转过身去,只见门边已无一人,才微微松了口气,瘫坐在软榻之上,任眼中清泪划过面颊。 那幅画中的背影,此生怕都与她,再无关联了罢。那些年少的幻梦,为此而生的痴念与幼稚,也都随之烟消云散。 从此之后,她仍旧是这宫墙里仅仅拥有一个姓氏的氏族女子,而他还有那些意气风发的未来,足以在史书上着墨。 庾珉走出不远,司马绍正从大殿出来,见他身边跟着王遐的婢女,神色逐渐凝重几分,走上前去,挥退了琉汀,才转而看向庾珉,微微皱起眉头,“这几日宫中传闻你可清楚?” 这几日宫中猜测两人关系的传言不休,有些甚至说是他们早在王遐入宫前便已互有情意,只迫于形势,无奈分开。 种种揣度甚嚣尘上,连司马绍身在东宫都有所耳闻。 如今瞧他模样,心里便又确定几分。 庾珉微微点头,“我知道。” 司马绍见他承认的干脆,不欲与他争辩是非对错,只开口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庾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抬头看向司马绍,“那你呢,你又如何打算?” 每日遣人送些小玩意儿到王府,想见人还得找个借口宣召,盼着联姻的世家挤破了脑袋,为了巩固眼前和平只能左右逢源的他,又如何打算。 一场困局,困住了深陷其中的所有人,困兽之斗,到底要如何,没有人知道。正是这样一种无知伴随而来的彷徨踌躇,不知所措,让他们好像看不清前路,做了一个又一个错误的,愚蠢的决定。 他们好像必须得放弃什么,他们又好像必须抓住什么。可是人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舍不得放弃。 两人相对而立,风将宽大的袖袍吹的鼓起又落下,像是潮水涨退,冲刷着并不坚固的心防。 “快了,子洲。”那个位子生杀予夺,掌控一切,他就快得到了。 一切总归是越来越好的,他还有时间。 两人相携出宫去,一时无话。 次日一大早 王桓就被云景拉起来梳妆,“将军要进宫面圣,可得小心些,切勿漏了端倪。宫中哪些内侍宫女,个顶个的眼尖,您这一年多真是,出了这么多的事,来来回回的出入宫禁。又成天地接触些生人。要奴婢说,您这回事了了,便尽快回荆州去,省的我在这建康城里每日提心吊胆。” 云景一边给王桓脸上扑上白粉,又仔仔细细地去掖衣角,甚至还给她加了垫肩,生怕他漏了破绽,那可是欺君之罪。 王桓不耐,“知道了知道了,说了多少次。你再拖下去,可要误了时辰。” 云景转头看看天色,还为时尚早,知道王桓不过时搪塞之言,“三公子今日也跟着去,他此时怕是刚刚起身。” 王桓在军营多年,作息固定,每日起得大早,王笙可不同,若无人叮咛,怕是要睡到卯正才起。 王桓有点惊讶,“兄长也去,为何?” 云景见她终于急了,才慢悠悠道:“还不是担心您。”话音落,她又低头俯身到王桓耳边,压低声音,“三公子怀疑太子殿下对您有不轨之心,这不是怕您吃亏嘛。” 说完,她还低声笑了几声,“要我说,您和殿下是两情相悦,天生一对。” 王桓被她突然的调侃弄得慌了神,只能板着脸故作正经,一下子拍掉云景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胡说什么!我看是对你纵容太过,连殿下都敢编排。” 云景笑嘻嘻地抽回手,王桓压根没使力气,手也不疼,“说着您还恼了,罢了罢了,是我瞎操心。” 云景将这趣闻当个笑话听,王桓却上了心,没了玩笑心思。
第69章 卷二群雄逐鹿 41-入宫 王家的马车一路沿着皇城穿行至宫门口,王笙一路都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之前王桓失踪,司马绍的诡异行径,恨不得将“司马绍对你有非分之想”几个大字刻在自己的脑门上,然后再塞进王桓的脑子里,时时刻刻提防。 “桓儿,不是为兄唠叨,只是咱们男子切不可走了歪路,还是要规规矩矩娶妻生子方为正途。” 王笙坐在王桓对面,唾沫星子都快要溅到王桓的脑儿门上,恨不能打道回府,避着司马绍,生怕他拱了自己的好白菜。 “你年纪也到了,要是有喜欢的姑娘跟兄长说,哪怕是门第低些也无妨,我们一起和父亲商量。只是这司马绍,心黑手辣,算计又深,万不可和他搅和在一起。” 王笙说到情急处,还拉着王桓的手,一脸恨铁不成钢,愤愤直到宫门口还不忘叮嘱用眼神示意。 王桓无奈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人才跟着内侍往东宫去。 之前司马玮在东宫住了一段时间,将这儿上下搞得乱七八糟,给他养的宠物造的窝,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木花草,甚至还建了汤池假山,有些还未完工。 司马绍回来不过月余,东宫上下还未修整完全,至于那费了大功夫搞得汤池假山,都被留下了。 他从不在意这些繁杂的屋舍,除了居室与书房,其余地方也很少踏足。 王笙头一回来这东宫,难免四处打量,甚至还在心里偷偷和自己的山庄作比,“这东宫也就尔尔,不及我从山上引来的山泉。” “兄长慎言。” 王桓轻拍王笙的手臂,小声提醒一句。 王笙撇撇嘴,也没再乱说不敬之语,两人默默跟在内侍后面,穿过一片齐整的花园,到了一处偏殿。 偏殿位于正殿后方,三开间,歇山顶建筑,看着无甚稀奇。只是殿前正对着一方池塘,引曲水流觞,蜿蜒至殿后方,流水潺潺,颇有些意趣。 殿前书“素居”二字为匾。 两人款款而来,守在门口的内侍进去通禀后,躬身将王桓他们引入内室。 素居内的装潢也很简单,与一般宫殿不同。入口处什么也没摆,侧面一张木质书桌与门的方向垂直,另一侧靠窗是两张竹编摇椅,看着像是百姓家常用的物事。摇椅后面的墙上置了一方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摇椅旁边有落地的油灯,样式瞧着是西域人爱用的样子,精巧至极。 王桓见室内装潢,心颤了颤,连脚步都落后两分,转而在王笙的轻咳声中反应过来。 司马绍坐在木桌后,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王笙跪在地上,只有王桓呆呆站着。王笙赶紧拉了拉王桓的衣角,她也顺势跪下行了臣礼。 “不必多礼,起来吧。” 司马绍抬头看了一眼,好似并没有在意王桓的失礼,将两人叫起,赐坐在木桌两侧的木椅之上。 内侍为两人上了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三人对坐。 王桓低下头饮茶,用滚烫茶水上氤氲的雾气来遮盖自己脸上的表情。这间书房与他们在沔阳居住的小院里的书房几乎一摸一样。 沔阳小院里的书房是房主人为自己的儿子读书备下的,虽说是书房,但也仅仅只有一个书桌,两个闲置的竹编摇椅,和一个简单的木质书架。 至于那两盏落地灯柱,是王桓打猎时,用几只山羊和过路的行游的西域商人换取的。 那会儿,司马绍每日要在书房给几个孩子临字帖,还会批改高小胖他们交上来的抄写。可乡下地方天黑得早,房间朝向也不向阳,就是白日里也不够亮,她看见司马绍那些日子频繁地揉眼睛,这才肯用一整天的猎物换了这两盏灯来。 其余房间没有这样好的油灯,两人晚上闲来无事便各自窝在竹编摇椅,就着灯光看书,有时候也把摇椅搬到庭院里,准备几壶集市上汪大娘自酿的青梅酒,月下对饮。 甚至也曾环抱在一起,任汹涌情潮席卷而来。期间旖旎,自不必说。 王桓端着茶水出神,直到听见司马绍声音近在耳边,恍惚间抬头,就看见司马绍已经从书桌后面走到了她面前,手里拿着个小木匣子。 “将军贵人事忙,前几日我派去的内侍都见不到人,本殿无奈,只好将你召进宫。只是如今看来,将军怕不是搪塞之语,是对本殿有何不满吗?” 司马绍之间把玩着小木匣子,玩笑着开口,却不自觉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平白有一种问罪的感觉。 王笙一听不妙,赶紧起身,“殿下多虑了,小弟前些日子确实常常不在府内,岂敢对殿下不满。” 司马绍却没回头,直直地盯着王桓。两人一站一坐,她收了气势,被他压了一头。 这木屋再如何像那座小院,也终究不是。就像如今对坐的两人,一个是国朝的太子,即将践位,执掌一方,一个是世家将军,手握兵权,是少年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杀之,夺之。 王桓抬头,毫不避讳地直视司马绍的目光,然后又敛下眉目,“臣不敢。” 一句“不敢”将司马绍后面所有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他只能愤愤甩着袖子,重新站直身躯,将手上的木匣子放在王桓手边。 这人明明胆大包天,偏偏一问便是“不敢”,司马绍气不过,但又生怕自己这样太过咄咄逼人,只能收了脾气,后退一步。 “将军急什么,本殿随口一说罢了。”司马绍回头看着王笙,勾了勾唇,摆出一贯的假笑风度,“本殿今日宣召将军入宫,不过是想对那日救驾之功论功行赏罢了。”转而又侧过身子对着王桓道:“不知将军想要什么封赏,你尽管说。” 譬如珠宝黄金,官位爵位,又或是太子妃的位置,只要她说,他都能给。 王桓抬头环视整间书房,最后将目光停在那两盏油灯之上,轻声说:“臣看这灯样式精巧,不如殿下就将这两盏灯赏赐给臣吧。” 她不缺金银财宝,也不贪名利富贵,唯一想要的北伐之诺司马绍也早已许给了她,只是这样好的两盏灯,放在皇宫这样的腌臢地方,平白浪费了,不如放在她荆州的书房里,刚好那里正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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