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一撤,半个身子藏进床架,莲衣便趁此机会道了声“告退”,脚底抹油先跑了。 慕容澄心乱如麻,抓过被子将自己盖着点,又觉得太扭捏了,将被子掀开。 外间传来开关门的“吱呀”声,他深呼吸了几轮,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被人喜欢而已,她愿意揩油就让她揩,左右他不吃亏。 随后他从枕下摸出一只支离破碎的小布偶,眉眼间的傲慢冰消雾散,似是想笑,又按捺住上翘的嘴角。 * 又过去半个月,入了深冬。 蜀地不怎么落雪,今年却下了一场小雪,早晨起来地上轻薄一片,莲衣裹着袄子蹲在地上,拍拍打打,做了个巴掌大的小狗。 听说今日荣德郡主的马车就要到了,阖府上下都在预备迎她,莲衣也不例外,她原就是京城夏国公府的婢女,随荣德郡主来的蜀地,四年未见,多少也好奇前主而今怎么样。 这会儿蜀王府的主子们,连同慕容明月和滕云都在正殿静候马车驾临。 慕容澄的腿伤也已大好了,彻底不用拐杖辅助,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平安和莲衣又得小碎步跟着,陪同来到前厅。 不过多时,门房小跑过来,对长史附耳了一句什么,长史当即转脸对厅内道:“太好了!是荣德郡主和魏姑爷到了!” 满堂的人都站起来迎出去,慕容明惠牵着小儿子从车架里探出身来,见了这满庭挚亲热泪盈眶,手绢拭过眼下,抱了儿子走下来,将娃娃放到地上,“潇哥儿,快,去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小魏潇懵懂朝川蜀的家人走去。魏延年行下马车,轻轻环住妻子肩膀,与岳父母见礼。 慕容明惠的眼神行过众人,最后落在自家亲弟弟慕容澄的脸上。 心说他怎的又长高了?脸分明是消瘦了,可身躯却强健了,挺拔地站在那里,气质松弛,异常夺目。 不过自己这个弟弟什么狗德行她晓得,顽劣倨傲,自以为是,偏又长了张漂亮标致的脸,让人难以说出重话。 这样一想反而来气,要不是他闯了大祸,自己也不必急匆匆携家带口从京城赶回娘家。 思及此,慕容明惠两步上前,朝他扬手便打,“我叫你打虎!我叫你打虎!”
第21章 一行人将慕容明惠迎进门,从她口中得知,前阵子皇帝携京中子弟进山也猎了一头老虎。 听到这儿的时候蜀王妃还只是愣了一瞬,等慕容明惠说起如今京中贵族都在说蜀王世子骁勇打虎,与皇帝好有一比的英勇事迹时,慕容澄身上又挨了两巴掌。 再看蜀王父子,俨然早就得到过消息,面对蜀王妃滚烫的眼神避如蛇蝎。 “好啊,你们两个故意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这是蜀王的主意,其实那日郭藩台造访,就将郭耀带回的京中消息如实以告了,但蜀王向来不认可蜀王妃那些杞人忧天的论调,因此并未声张,只是单独叫去慕容澄,结果发觉慕容澄早就从郭耀处听说了此事。 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心大,说好一起隐瞒,免得蜀王妃暴怒。 蜀王妃当真火冒三丈,“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也敢瞒我?可是要等到京城里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传到蜀地,叫我最后一个知道?” 蜀王心虚得不行,还是要嘴硬一句,“你先息怒,这两件事未必关联,怎么可能打一头老虎,就叫皇帝陛下对澄儿如此忌惮?” “父王!”慕容明惠搁下茶盏,板起脸的模样俨然是个小蜀王妃,“这就不是狩猎的事,何况澄儿是只打死过一头老虎么?他空有一身蛮力倒也罢了,可他身上有军功,在蜀地得民意,还有个在朝为政的舅舅,您只说,这三件单拎出哪一件不值得皇帝忌惮?” 慕容明惠越说越来气,魏延年在边上喂膝头的潇哥儿吃频婆果,腾出手拍拍她后背,“明惠,消消气,你回来就是和岳丈岳母大人商量对策的,不要乱了阵脚。” 魏延年是个温吞性子,三个小舅子里和慕容汛相处得最为融洽,二人隔着厅堂坐在左右手边,不必说话,只笑一笑就彼此心领神会。 莲衣在角落里端着托盘,听得倒吸气,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蜀王妃不许王府张扬此事,如此说来,还真挺玄乎的。朝堂上风起云涌暗藏诡谲,皇帝若是觉得宗室里谁有异心,即便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也足够将一个人除掉。 但毕竟还只是猜测,莲衣没什么实感,就是觉得挺离奇的。 慕容澄听得沉默,现下又全家在场,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他,压力倍增。 蒋侧妃站出来打马虎眼,命人将桌上凉透了也没人喝的茶换下去,道:“想不到一头老虎能有这么多牵扯,这又是怎么传到京城去的?” 慕容潜撇嘴摩挲下巴,“即便齐王兵变已过去十年,但藩王封地必然还部署着朝中眼线,哪有风吹草动瞒得住圣上?” “依我说,两件事赶在一块儿就不可能是凑巧。”慕容明惠看向蜀王妃,“母妃,娘!皇帝陛下定然会叫澄儿进京,以各种理由将他留下,是入朝为官也好,幽禁府邸也罢,总之他都再难回家了。” 众人表情都颇为凝重。 慕容澄始终安静,终于松开始终交握的双手,架起二郎腿道:“既然躲不过,要是圣上选我入京,我去便是。” “你去什么去!”蜀王妃和慕容明惠异口同声,一旁的慕容明月也跟着点头连连,“是啊世子哥哥,你不能去。” 慕容汛虽然寡言,心中也在盘算对策,只可惜并无头绪,思忖道:“要是圣上真以尊贤使能为由,让世子进京,咱们家也无计可施。” 莲衣的眼睛在堂上众人之间飘忽,感叹贵妇人保养得当,四年如一日貌美的同时,也不免替慕容澄捏一把汗,无情最是帝王家,怎么连远在蜀地的堂兄弟也躲不掉。 后来蜀王又站出来打哈哈,安抚了几句,毕竟还是没发生的事,大家也都不想闹得人心惶惶,慕容明惠说自己回来就是做了过年的准备,四年了总算再度阖家团聚,潇哥儿都不认得外祖家的路了。 潇哥儿带着羊皮帽,短腿捣腾着在堂上转了一圈,忽然在莲衣面前站住,向她伸出胳膊,“牵我出去玩。” 慕容明惠跟着儿子的视线注意到了莲衣,目露欣喜,“莲衣,你是莲衣?你怎么长高这许多,四年前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一转眼变化可真大。” 莲衣的确还是个小姑娘呢,见慕容明惠对自己如此热络,也红了脸颊,“夫人才是光彩依旧,四年时间没有半点变化,倒是潇哥儿,我走的时候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如今都会走路会说话了。” 潇哥儿牵着她,抬头看看,当然记不得她了,但不妨碍他一眼就喜欢这个姐姐,她看上去亲切又漂亮,“我要这个姐姐陪我睡觉,我喜欢这个姐姐。” 慕容明惠笑道:“你当然喜欢她,你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是莲衣姐姐抱着你,哄你睡觉。” 潇哥儿懵懂抬首,小脑袋昂得高高的,莲衣扶住了他就快滑落的羊皮帽,笑着牵起他,“潇哥儿还记得我。” 蜀王妃瞧着潇哥儿也稀奇,就此拍板,“潇哥儿说什么外祖母都答应。”她笑看向慕容明惠,“你这次来得匆忙,身边没带多少人,就将莲衣先调到你房里去照顾潇哥儿。” 旁侧慕容澄越听越坐不住,忽地开腔,“怎么听起来全然没我的事?她是世子所的人,怎么样都要征得我的同意。” 蜀王妃道:“哪有你的事,你姐姐大老远回来一趟,你就一点不能体贴?” 慕容澄见都看着自己,也不想做得太在乎,冷冷道:“没说不给。”再看魏潇那个臭小子,拉着莲衣小袄要抱抱,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小孩? 他都还没正儿八经地抱过,要抱也是他先抱。 等那个布偶做好了送出去,应当就离能抱不远了吧,咳咳。慕容澄不太懂这些,即便人家肖想自己,他也不太拉的下脸张口去问,只好不断给出暗示作为回应,寄希望于她能看懂眼色,适当地顺杆爬几步。 不过这下莲衣就要搬出世子所去,暂时到慕容明惠的宫里当班。 难道小孩子真有做奶娃娃时的记忆?潇哥儿见了她十分缠人,就连回到世子所收拾东西都要跟着,没办法,莲衣只好牵着潇哥儿,身后跟着潇哥儿的奶母,到哪儿都同进同出。 潇哥儿的奶母姓张,莲衣只管她叫张妈,她请张妈进屋里坐,自己收拾几件换洗衣裳。 “好小的屋子,你平日就睡在这里?”潇哥儿走进来看了一圈,不大满意。 莲衣差点没笑出来,都说外甥像舅舅真是一点不假,也是个毒嘴子,她道:“可不是么,我平日里就住在这个小屋子里,正攒钱,将来也想住大房子。” 潇哥儿问:“世子舅舅为何不给你住大房子?我爹娶我娘时,用的是大房子。” 莲衣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搭腔,张妈先将潇哥儿抱起来,“潇哥儿不乱说,这可不是舅母。” 莲衣干笑两声,对张妈道:“多亏了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叫人听去我罪过可就大了。” 东西很少,三两下就收拾完了,莲衣走到床边抖抖床铺上的被褥,轱辘滚了个小玩意到地上,那东西很轻,滚到地上发不出声响,莲衣差点没注意到,恰好滚到张妈脚边,被她给拾起来。 那东西一拿起来,潇哥儿就吓住了。 张妈连忙将那东西扔到桌上,“哎唷,这是个什么玩意?” 莲衣走过去看,却见桌上躺着个丑陋的小布偶,这么个玩意是从她床上掉下来的?莲衣吓得差点没丢了魂。 想来人天生就是畏惧这些和自己长得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东西的,这布偶乍看是个小人,可细看根本禁不起琢磨。 越看越丑,丑得人心慌,再看那做布偶的布子,俨然不是汉人用的纹样,莲衣见都没见过,平添几分诡异。 张妈将潇哥儿紧抱在怀里,不叫他看,问莲衣,“这是你的东西?你做的?” “…我才做不出这么丑的布偶。”莲衣小心上前,提起那丑布偶的胳膊,卯起胆子细看,“这好像做的还是个姑娘?” 张妈也凑上来看一眼,“是姑娘,衣裳还有头发看得出是姑娘。不过这既然不是你做的,又怎会出现在你房里?还在你的床上!以前就没发现?” 莲衣忽地汗毛直立,“没有啊,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掉出来的。咦——”她拿不住了,丢开去,“其实瞧着也没什么吓人的地方,但就是…就是瘆得慌。” “嗳!”张妈忽然压低声量,小声问莲衣,“你可曾听说过蜀地的苗疆巫术?” 莲衣吞咽一声,“我也是江淮来的,不懂这些。” 张妈捂住了潇哥儿的耳朵,一板一眼认真对莲衣道:“我瞧你像是被人算计了,你想想近来有没有生过病?亦或是感到事事不顺,总也提不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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