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也没有气馁,有钱就有底气,莲衣才不稀得和旁人解释什么。也没那个精力。 街坊四邻也都晓得了沈家二女儿回来的消息,私下里都说她傻,放着王府不待,回来吃苦头。 这天出摊,莲衣在前边拉馄饨车,沈末在后边帮着推,姐妹两个听街巷里有人在说:“没准她在蜀王府就是个杂工,否则谁舍得回来?” “可我听她家老幺说她在蜀王府伺候过王妃和世子,一个月就有二两,这粗略算算,她拿回来得有近百两银子啊。” “百两?听她瞎说,她家老幺最不老实,姑娘家读书,谁敢娶她?” 听她们说沈末坏话,莲衣正想出声,又听她们嗑着瓜子道:“嗳,沈家小二回来这么些日子,陈秀才一次没来过。” 另一人道:“人家现如今是秀才,见了知县都不必跪拜,还来见她做什么?” 莲衣闷声不吭拉着板车从那两人身前走过,沈末回头瞪了一眼,“嚼嚼嚼!当心把舌头根子嚼下来!” 这陈秀才说的是陈恭,他现今已是江都红人,这事莲衣知道,她回来也三个月了,进进出出遇到陈家老父也会聊聊,得知陈恭人在私塾读书,正筹备来年乡试,应当很忙。 沈末见莲衣沉默地拉车,追上前宽解,“二姐,你别听她们瞎说,陈秀才会来的。这几个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咱爹一走,恨不能将娘编排成那种女人,后来见娘守着咱们姐仨,又开始给她说亲,她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总想折腾点什么!” “没事,本来那会儿我和陈恭都小,说的都不作数。”连衣笑了笑,赶她到后边推车。 她的确不是在为陈恭感到低落,只是觉得自己才走了四年,却什么都变了,明明她是怀着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心情回来的呀。 那些本该给家里锦上添花的积蓄也未能大放异彩,反而成了扶持全家共渡难关的独木桥…… 三月来她偶尔也会想起在蜀王府的日子,令她惊讶的是欢声笑语的回忆还真不少,只是当时一心想着走,没有停下来开怀大笑。 莲衣拖着馄饨车,和小妹走在清晨静待苏醒的街道,其实她心中安宁,已经很满足了。 唯有一个遗憾。 她直起身敲敲腰杆,哎,要是有个壮劳力就好了!
第24章 这天早晨起来推开门,天蓝得像是染了色,一抹云彩都找不见。 莲衣伸懒腰深吸气,望着这天,平白得个好心情,清早起床就让她赚了。 大姐和沈母为方便照顾孩子,带着宝姐儿睡主屋,于是莲衣和小妹得以各占一间厢房。莲衣醒得最早,也不用担心吵醒她们,天不亮就悄悄到院里打水洗漱。 然后到厨房生火煮粥,在锅上架起笼屉,热了昨夜吃剩的残羹,就当是下粥菜。 莲衣听见东屋传来宝姐儿的哼唧声,随后便看到沈良霜衣衫单薄抱着即将哭闹的小娃娃从屋里走出来。 二人相视一笑,沈良霜问:“小妹还没有起?” “她昨晚上肯定又看书来着,我今天就一个人去了,不带她。”莲衣朝宝姐儿抬抬下巴,“是不是?带着她还要偷吃小姨煮的馄饨。” 宝姐儿被逗笑,露出两排小米牙,沈良霜动动孩子小臂,“瞧,宝姐儿笑了。叫花小姨,跟娘学,花—小—姨。” 宝姐儿开口晚,三岁了还只会叫娘,沈良霜着急,每天教她说话,不过效果甚微。 逗了会儿奶娃娃,莲衣拉上馄饨车就走了。 她边走边盘算,想着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带回来的钱成了租店的资金,她一家有手艺倒是不怕赔本,只是担心要不回爹的那块地。 那是沈父生前所有积蓄,他是扬州酒楼大厨,四十几岁攒够了钱出来闯荡,要开自己的饭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饭馆刚建起来,人便病故了。 之后饭馆便由长女沈良霜和女婿王谦接手,经营两年声名大噪,紧接着王谦就借外出酬酢为由,渐渐疏远了沈良霜。 莲衣想想都牙根发痒,可是官府不作为,沈家只能自认倒霉,这阵子倒是上任了新县令,却是扬州通判的儿子,王谦那姘头的表兄弟。 她今日仍旧到河边摆摊,卖馄饨给上学路上的读书人,也卖给清早从秦楼楚馆、赌坊窑子里出来的男人,这些人喝得七荤八素,回家路上便会点一碗小馄饨醒醒酒垫垫肚子。 莲衣为了方便,出来做生意都做妇人打扮。 但出来做生意总是难免摩擦,今天她给个醉汉端馄饨,梳着妇人头仍被言语轻薄了两句,她没搭理,结果那人蹬鼻子上脸想吃霸王餐,虽说就是两文钱的事,可有一有二就有三,她若是态度不够强硬,将来只会受人欺负。 二人在摊位拉扯,莲衣被推了一把,差点撞到滚烫的汤锅,她抄起漏勺站起来,正要理论,身后响起个男声。 “大清早就在这里闹事,孔三,上个月你才和家里保证不出来赌,怎么又叫我在这儿遇见你了。” 被叫做孔三的男人倏地泄了气,“陈秀才,我这不是早上起来散散心,到街上吃碗馄饨。” 莲衣一听陈秀才,兀的转身,瞧见了一张与记忆中那个稚气少年重叠的脸,就是更有棱有角些,多了几分成熟气质。 “陈恭!” 陈恭朝她粲然一笑,“沈小花。你不用管了,我帮你把钱要回来。” 莲衣感动得就差掉眼泪了,高兴地点点头。那孔三见陈秀才替她出头,赶紧将钱给了,灰溜溜地沿河跑走。 莲衣连忙下了一碗馄饨,笑盈盈道:“陈秀才快坐,我请你吃早饭做谢礼。” “你就别臊我了。”陈恭提着衣摆落座,姿态端正。 他是真正的读书人,不像王谦,分明是个生意人,却做书生打扮,显得矫揉做作。陈恭甚至未曾头戴巾帻,只是简单束发,灰蓝的道袍洗得褪了色,一看就是个节俭度日的人。 莲衣多给他煮了一两馄饨,临时盖上锅盖,不招待客人了。她将陶碗端过去,“快趁热吃,不要客气。” “我正好没吃早饭呢,这是几两馄饨?瞧着有三两了,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不收你钱!” “你不收那我可不吃了。” 莲衣会心一笑,收了他两文,又给他汤里多加半勺猪油。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半点不喜欢亏欠别人。”陈恭喝了一口馄饨汤,赞了声鲜美,“手艺却是精进了,看来在蜀王府学到了不少。” 莲衣坐在一旁,用汗巾子擦擦脸,整个面庞红润有光泽,像颗鲜嫩的桃,“哪里是在蜀王府学到的。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而今是秀才了,真有出息。” 陈恭缓慢咀嚼,看向她道:“我没想到你还愿意回来。”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大约是儿时约定好回来要成婚的缘故,莲衣有些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目光。 陈恭笑着说:“小花,你变漂亮了。” 莲衣红了脸,“没有吧。” “真的变漂亮了,你而今一定是咱们江都最有见识,最漂亮的姑娘。”陈恭放下汤勺,转而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一回来我就忙着私塾里的事,没空回家更没空登门,这阵子我就忙完了,你等我,我会去的。” …去哪呀……莲衣眼睛里放烟花一样熠熠生辉,她没敢问出来,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要登门,就是要提亲的意思吧。她的青梅竹马果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陈恭又坐了会儿,二人有的没的说了几句,莲衣就目送他到学里去了。四年不见,当初黑黑瘦瘦的陈恭长成了戏台上的唐三藏,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瞧着也是个可靠的男人了。 至于旁的她倒是没想过,只是觉得陈恭考上秀才还能将当年的话记在心里,已经十分难得。二人又是一条巷子里长大,知根知底,要真能成就一场婚姻,当然是件好事。 等回了家,她只和沈良霜说起此事,沈良霜听后替她高兴。 “我就说叫你再等等吧,陈恭这些年在外头也有些成就,秀才是乡绅,在江都有头有脸,我听闻还有人找他一起合伙办学堂,还听闻新来的县令正招纳贤才,许多人推举他去。” 莲衣一听,美滋滋的,“真的么?那要是咱们家在官府里有人了,是不是将来在江都也好办事,能把饭馆那块地收回来。” 说到那块地,沈良霜轻叹一声,拉过莲衣的手,“你当真要去找他?” 莲衣颔首,“那还有假?” 她早就计划到饭馆去找王谦要钱,虽说每月他给的钱够一家人用度,可一千文钱也不过十两,那酒楼每日进账就不止十两。 占了人家的地还只给这一点,叫花子都不该被这么打发。 于是在过去的三个月里,莲衣按兵不动做了一番调查,就是为了今日专程去找王谦要钱。她目的明确,为此甚至带上了宝姐儿。 莲衣来到饭馆,抱着宝姐儿进去点一桌菜,菜上来后她指名点姓要找王谦,大约因为她拍了银子在桌上,伙计不敢怠慢,立刻跑到后边替她传话。 王谦得知后,在暗处看了看,见她是抱着宝姐儿来的,稍加迟疑便走了出来。这就是莲衣为见他设置的圈套,因为素日里大姐根本不许他见宝姐儿,他那姘头就更不许了。 莲衣见他在对过落座,没什么好叙旧的,当日那几声姐夫都叫得她后悔。 她吃一粒酥炸花生,与他开门见山,“我回来这么久没来找你,不是不打算追究,是因为我跑遍了江都大小菜市和田庄,要和你算清一笔账。” 王谦清楚这二妹的脾气,韧得像后厨的牛板筋,否则当初小小年纪也不敢出去赚钱养家,“要说什么你就说吧,我挺忙的。” 莲衣道:“好,那我就直说了。这饭馆在江都也不算大,就是个吃饭的地方,寻常一个客人能来消费一两银子就不错了。楼下七桌楼上五桌,除却饭点能坐满,其他时候都有空位,粗略算算,假设一天招待三十桌,店里日营额度也有五六十,扣除成本,下雨客少,姑且算你每日净赚十两。” 说到这莲衣心里有气,不禁摇头,让伙计拿来个算盘,当场拨给他看,“一个月三十天,你每月赚三百两,就给姐姐十两?就算这地是租给你的,按市价你也该给我们每月房租八千文,合八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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