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除了沈末要去学堂,几乎全家出动,连宝姐儿都被带着一起上城南。 莲衣和沈良霜手挽手,慢慢走在后头,边走边看,发觉城南是好,这儿店多,有胭脂铺子边上就有香粉店制香,有成衣铺子边上就有打金店做首饰,开得是环环相扣。 再往前就都是饭馆和酒家,还有茶楼歌舞坊,当真热闹。 莲衣走到这儿其实就在心里定下,不管这间铺面合不合心意,她都要买地在城南开饭馆。 先前的饭馆在城西住宅附近,周遭也挺多人的,只是不如城南繁闹,因此王谦开了这么些年,虽扩大了经营,客流却总没什么变化。 莲衣要做就做大生意,开大酒楼!她们沈家有这个本事,能开起一个饭馆,就同样可以东山再起! 这间铺面果真不叫莲衣失望,店子里头虽小,却四四方方十分正气,因此走进去也不觉拥挤,要是好好规划,没准能同时容纳二十位客人。 “不错不错。”莲衣又去看看柜台,“是好木头,敲起来很结实。” 慕容澄长指抚过台面,看了看,“这是榉木,倒也算不得什么好木头。” 那房东始终笑呵呵的,这会儿一听不乐意了,“榉木还不好?那松木就好了?榉木纹理漂亮,结实又耐用,这柜台用榉木做,还瞧着金灿灿的,招财!” 莲衣听到招财,越发满意,“榉木好,榉木颜色漂亮!” 慕容澄哼了声,不和这店家一般见识,真是好赖不分。 “哎呀,榉木很好的。”莲衣揪揪他袖口,她晓得世子所里连脸盆架子都是红酸枝的,可这是民间,而且现在是她要租店,他尽挑剔些没用的。 房东道:“来来来,诸位再来后院瞧瞧吧,有水井有库房,还有后厨,你们看这后厨多干净,多大!” 后厨宽敞,简直有世子所的小厨房那么大,莲衣在里头直转圈圈,心生欢喜,和母亲姐姐小声商量。 “娘,大姐,过了这村没这店,不然就定下这间吧。” 沈良霜也很满意,“就是月租七十两,又两个月起租,咱们得一口气得拿出一百四十两。” 沈母道:“还是得再好好想想。” 的确叫沈家人有些犯愁,一口气拿出一百四十两,出了这些钱未必还有充足的余钱招聘人手、打造用具、采购食材。 一旦经营失败,那就是血本无归。 莲衣对那房东道:“这样,我们回去再考虑考虑,明日过来给你答复。” 房东道:“那你们可要尽快了,看中这间店子的人很多,光是今天来看的就有三家,你们趁早决定,别错过机会。其实要是你们今日拿出五十两作为定金,咱们就算谈成了,二十天后一手交钱一手交店,也省得我再带人来看。” 莲衣知道这是房东话术,但又担心真的被人抢先,毕竟这间店,这个地段真的非常不错。 慕容澄见她如此犹豫,替她拍板,“好,那我们现在回去拿钱。” 莲衣错愕看向他,“什么呀,没有决定呢!” 他道:“我给你的那五十两不是你计划之外的吗?可以随时拿出来调度。定钱给了,心也不用再悬着,剩下的银子从哪挤出来你也还能慢慢规划。” “…嗯,说是这么说。” 沈母比莲衣先被说动,“容成说的对,好地段难求,咱们先把定钱交了,其他的还有时间筹备。” 长辈发话,大家都不再有异议,他们留莲衣这个腿脚不便的在店里再多看看,其他人多走一趟,回去取钱。 取了钱,交了定金,事情也就落听了。 要是临时反悔改变主意,这用作定金的五十两也拿不回来。 傍晚沈末下值回家,走在巷子里就闻见香气扑鼻,光闻就知道大姐的手艺! 她晓得今天姐姐们看铺子去了,这会儿一定是付了租金,预备好好庆祝。这便是亲姐妹的默契,沈末一拍掌,转身出了拐子巷,到街上打几两酒回家庆祝。 半个时辰后,沈宅传出爽朗笑声,“干杯!” 五只酒杯相碰,众人一齐干了杯中酒。 起初因为莲衣脚上有伤,沈母勒令禁止她饮酒,慕容澄见莲衣失落,便说淤伤可以适当喝一点活血,她这才得以开心地和大家碰杯。 就连宝姐儿都有自己的一小碗鲜牛乳。 沈末买的是杨梅酒,甜津津非常好入口,大家也因此放松警惕,放任莲衣喝了一杯又一杯,还是她最后自觉晕乎了,才摇摇头不再喝了。 今夜大家都高兴,喝得有些多了。 晕乎乎进房休息,最后只剩下沈母和慕容澄在桌边收拾。起初慕容澄没打算帮忙,但热闹散去,看着沈母孤零零在正堂收拾碗筷,不知为何令他想到了远在蜀地的母妃。 自己走后,母妃应当很生气吧,会不会因他胸闷气堵睡不着觉?他可真是个不孝子啊,当年不听劝阻要去战场逞英雄,而今也算尝到了当年种下的因果,被迫和家人分离。 他接过沈母手中碗碟,“我来吧,大娘你也喝多了,进屋睡下吧。” 沈母只是有些上脸罢了,她反而在意另一件事,思忖着不知如何开口,“容成啊,你来了也有一段日子,不见莲衣带你去找大夫,我看你怎么好像也不着急?” 慕容澄一愣,“是不急,我没病。” 他这么答倒也没错,就像喝醉了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一样。 沈母笑问:“那你还那么大老远跑来?” “都是家母的意思。” “你娘既然对莲衣有所嘱托,我们也不能白收你的银子,明日我出去问询问询,看看江淮哪里有出色的大夫擅长看这方面的毛病,容成,你也不要讳疾忌医呀。” “…多谢大娘,但我真的没病。” 沈母笑了笑,“好了好了,容成你也别收拾了,今晚高兴,都各自回房早点休息吧,明早起来再收拾也不迟。” 慕容澄颔首,从堂屋走出去回到厢房。外头月亮澄明,屋里却是乌漆嘛黑的,他喝得微醺也懒得点灯,坐到床沿竟感到身后渡过来些许温度。 他警觉起身,到桌前点起油灯,却见床榻上歪七扭八躺的不是别人,正是这间房原本的主人。 莲衣被扰了清梦,哼哼唧唧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小妹,不要吵……”倒是还记得自己该和谁睡在一起。 她爱干净地蹬掉了鞋袜,月光透过窗棂为她遮罩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一双白净的脚丫并拢着随她侧躺,脚面白皙透着淡紫色经络,十个指头微微蜷起,不时伴随着哼唧声动上一动。 慕容澄老僧入定般站在原地,只余下耳根一点点攀红。 他蹲下去,推推她,“…你进错房间了,你睡这儿我睡哪儿?” 莲衣吃力地睁开眼,虽然眼下醺红令她看起来有些木讷,但眼珠却滴溜溜一转,认清这就是自己的屋子。 这就是她的床,不睡在这里还能睡到哪去?不过她也不是小气的人,于是拍拍身侧,示意他可以睡在自己身边。 慕容澄看她一气呵成,觉得好笑,“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莲衣忽地抽出手来,伸了一根手指点着他,“…你…你呀……” 慕容澄问:“你什么你?” 她的手指“咻”地戳中他眉心,从眉心滑到鼻尖,再从鼻尖滑到下巴,无意间轻轻拨动他的薄唇,一并在他胸中荡漾开去阵阵波纹。 “你是…慕容澄。” 隔了许久,慕容澄哑然开口,“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不要随便摸男子的脸,很危险。” 莲衣不以为意,扭扭身子打起瞌睡,没有理他。她眼皮越来越沉,眨一下,眨两下,总算阖上睁不开了。慕容澄轻轻一笑,觉得自己这一年真是过得荒谬,怎么就为这么一根小酱萝卜来到了这里。 “沈莲衣。”他很少有机会这样毫无顾忌地与她独处,和她“交心”。 “我是蜀王世子,总有一天要回蜀地,亦或进京被长久的幽禁。”慕容澄借月色注视她娇憨的睡颜,轻声问,“到时候你会想我,为我担心吗?” 他以为她不会有任何反应,谁知她非但赏脸睁开了眼睛,还拧眉瞪他,他来不及惊慌,就被一巴掌糊在面门。 “唔…你好烦。”
第32章 第二天天光乍亮,响起一声鸡鸣。 莲衣哼哼唧唧翻了个身,抱到一件凉丝丝的衣袍,闭着眼嗅一嗅,非常稀薄的薄荷脑外加龙涎香,是世子的味道。 上好的香料就跟能将人腌渍入味似的,慕容澄来到民间这么久都用皂角也猪胰皂洗澡,身上气味竟仍残留着世子所里熏的香。 莲衣并没有陷入惊慌太久,因为她怀里抱着的不过是一身衣裳。 一定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害她跑错屋子睡到慕容澄的房里来了,哎…猪脑子,再也不贪杯了。不过这床让她给占了,那他睡在哪呢? 莲衣从床上蹭下来,瞥见窗纸外边有个活动的影儿,她打开一条窗缝,看到慕容澄站在灰蒙蒙的院里,赤着上身,抬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往身上淋。 喔,好赏心悦目的男色…… 莲衣小嘴撅成个圈,发出由衷赞叹。此前至多见识见识他中衣下的结实胸肌,这样一览无余地欣赏他体态匀称的身材还是头一回。他腰侧有疤痕,应该是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很疼吧,两年了还有印记。 慕容澄早就发觉窗户后边的眼睛,这会儿要穿衣服了,套着袖子扭头看她一眼,“起了?” 莲衣差点一口唾沫给自己呛死,咳嗽个不停,连忙推开房门走出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我不是看你,我是看风景呢。” “好看吗?” “…还行。”见慕容澄唇角上扬,莲衣嘟着嘴扯开话题,“你昨晚睡在哪啊?” “堂屋。” “噢…” 慕容澄忽然神神秘秘凑上来说:“你还记得你昨晚喝多了酒,对我说了什么话吗?” 莲衣警觉万分,“什么?” “你说你想跟我回蜀地。” “不可能!”莲衣就差跳起来了,大抵是刚才偷看他被抓包,叫她感到羞赧,因此格外出言不逊,“我不可能说这种话,我为什么想和你回蜀地?你不要故意说这种话捉弄我!” 慕容澄淡淡应了声,“我就是故意说这种话捉弄你又怎么样?” “这里是民间,我才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莲衣两手叉腰,“你…你不要这样……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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