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大老远从蜀地过来,就是为了一个念想。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沈良霜听后触动,破例准许平安试工,要是今日表现真如他自己说得那样好,应当就会直接录用了。 莲衣在旁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像是帮着外人来骗自己家里人,一想到将来或许有一天要坦白,且那时应当只剩自己打扫残局,便觉得鼻酸。 她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前店,慕容澄见她一言不发地走了,便跟了过去。掀帘只看到她趴在柜台上,应当是哭了,她难过的时候总是缩成小小一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来不曾放声大哭。 他走过去碰碰她的肩膀,叫了她一声。 莲衣早就从臂弯底下的空隙看到他的鞋了,因此头也不抬,“…做什么?” “你哭了?”这问得真叫多此一举。 莲衣泪眼婆娑抬起头来瞪他,“没有哭。”答得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慕容澄叫她逗笑了,捧过她脸蛋在掌心搓搓,像捧起颗连汤带水的汤团,她拂开他的手,背过身去擦眼泪。 慕容澄问:“你是因为平安来了我要走了哭的,还是因为别的?” 一说“要走了”,莲衣刚把眼泪憋回去,眼眶旋即又盛满泪水,因为刻意忍着不哭,下巴颏都憋出了细细纹路,瞧着叫人忍俊不禁。 慕容澄绕到她跟前去,实在忍不住想笑,“怎么了?你怎么还生气了?” 莲衣总算忍不住抱怨,“你都要一走了之了…还要骗我家里人,将来这些烂摊子都要我一个人收。” “谁说我就要一走了之了?”慕容澄不解,刮刮她眼下泪珠,“怎么就是你一个人收烂摊子,你在说气话?” 又哄了几句,后院传来脚步,莲衣自己就好了,擦干泪去揭门板。后院平安身为蜀地人上手极快,根本不用讲解就熟悉了温炉上菜流程,这会儿已经顶替下慕容澄在扒拉煤堆了。 沈良霜进厨房炖煮高汤,沈母也打水洗菜备菜,莲衣钻到后厨去帮忙,为中午饭点做准备。 眼下小满居已步入开业后的平稳期,现在的日营业额是可信的,莲衣粗略算了算,要不了四个月就能回本,把投入的资金都赚回来,开始正式盈利。 这得益于她们初始投入便不高,要是再开一间集贤居,只怕开业半年都回不了本,能不能支持下去都难说。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沈家自身的名气,江都就那么大,沈父早前在扬州酒楼掌勺,沈良霜开起了集贤居,那都是名气,外加莲衣在开业前先出摊积累客源,能成功绝非偶然。 平安那笑脸迎人的模样果真俘获了沈家芳心,他有个灵活的脑筋,跑堂打杂交给他再合适不过,平安就这样被收入了小满居麾下。 沈母的活计轻松起来,便将宝姐儿白日里也带到店里,上午蹲在小院看洗菜,中午在小库房里午睡,下午跑到前店抠手手,有时候莲衣看着她,有时候慕容澄看着她。 慕容澄的确是最合适的看孩子人选,他只拿微薄薪资,和沈母说好了自己不要钱给沈家帮忙,还是沈母非要给,他这才拿一点点,因此平时在店里也没人支使他,全靠他自己眼里有活。 因此平安一来,有人接替,看孩子这最轻最省力的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慕容澄头上。 要是不下雨,他就在后院一边看宝姐儿,一边捅炉子烧炭。 宝姐儿现在会说的话多了,追着慕容澄要“高高”,他通常嫌烦,就会立马把她单手抱起来,息事宁人。也不知宝姐儿伏在他肩头都看到了什么,总是登高望远入了迷,歪着小脑袋昏昏欲睡。 沈母和沈良霜这时候就会相视一笑,道他可靠。她们早就觉察他和莲衣间的微妙氛围,因此观察他良久,心想要是这能成就好事,还是要早些过问小花。 结果这不观察不要紧,一观察吓一跳。 她们无意发现,在平安和容成独处的时候,容成格外颐指气使,平安格外低声下气。 这种事当然是不允许的!怎么好如此霸道?是什么原因?平安又为何不敢声张? 于是沈母专门找到两人,想问问清楚,因为并不质疑慕容澄的为人,她问得婉转,谁知平安反应巨大,就差跳起来。 “没有没有!这没有的事!世…是误会,容成那是教我做事呢,我感谢他还来不及。” 慕容澄也道:“嗯,大娘,是误会。” 平安急得跳脚,边上慕容澄黑着脸,看起来更可疑了。 沈母又问:“可我听见他说你笨、多嘴、添麻烦,是我听错了?” 都精确到复述了,怎么会是听错,不过是当面留着点余地罢了,平安随即点头,说的确是沈母听错了。 沈母这下蹙起眉头,更加担心起平安的处境,特别是沈良霜说过容成是个醋罐子,平安这一来又总是帮着莲衣干活,殷勤得活像个仆役,叫人很难不怀疑容成欺负他是出于某些没由来的妒火。 慕容澄还不知道自己给沈母留下了这样的印象,然而沈母和沈良霜已经开始对他重新考量,毕竟这样的人看起来专情,可要是真娶了小花,总感觉他情绪不是特别稳定,脾气也不会太好。 动不动就醋,这可受不了。今天还是和别的男人生气,那要是明天和小花生气呢? 为此沈母和沈良霜还和莲衣旁敲侧击,担心她情人眼里出西施,忽视了这些不可小觑的细节。 莲衣听后一愣,惊讶于她们的脑补能力,“没有的事。容成没有针对平安,我看容成也不是西施!”她恼得跺脚,“店里真是还不够热闹,叫你们还有时间瞎想。” “瞎想?”沈良霜轻轻拽过二妹,“一个人看错还情有可原,我、娘还有小妹都看出你们两个互生好感,怎么就成瞎想了?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快十八的人了,是该想想自己的婚事。” 沈母接茬,“小花,你不必有负担,即便将来远嫁,只要容成人品好,你又真心喜欢,也好过就近找个人将就。” 莲衣本来局促也变得感动,不辩驳了,左右将来事实浮出水面,她们自然也就明白了,于是只笑道:“娘,家里才刚有起色,你们就不要赶我了。” 她这么说也算是默认,因此沈母和沈良霜便也都心里有数了。 这日赶上沈末休沐,一家人趁下午客少,在厅堂自己摆了一桌丰盛的温炉,有鱼有肉,吃得热火朝天。 平安最开始不肯上桌,沈母怎么劝都不行,还是慕容澄咳嗽了两声他才落座,但也全程帮大家涮菜,几乎没怎么吃。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越发笃定平安私底下受容成欺负。 到后半程宝姐儿吃着困了,嘬着鸡翅骨头打盹,直到沈良霜端上一碗面来,沈母才发觉今天是自己生辰。 沈末和莲衣鼓掌庆祝,连声道生辰快乐,沈母感动得不知道怎么好了,沈良霜塞了筷子到她手里,“娘,生辰快乐,快吃面,别等坨了。” “好,先叫我给把面分一分,大家都吃。” 莲衣已经饱了,却还是塞了满满一大口。 她正幸福得不知道该怎么好呢,沈母端了面碗给慕容澄,同时拿出了训女婿的语气,对慕容澄道:“容成啊,既然今天日子特殊,趁着小花也在,我就倚老卖老,把有些话拿出来和你讲。” 大约是沈母难得摆出长辈架子,慕容澄竟也正襟危坐,“大娘请讲。” 沈母搁下筷子,“那好,我先问你,你对我们家小花是否有意?” 莲衣本就觉察不对,含着一筷子面条警惕地没咽,这下差点没喷出来,呛得脸孔涨红,还好还好,没真喷出来。 “有。”慕容澄正色作答。 “噗——”的一声,莲衣一口长寿面喷回碗里,不住拍打前胸顺气。 众人纷纷看向她,坐在她身侧的沈良霜连忙为她拍背,莲衣摆手道自己无碍,软弱无力问:“娘…你这是做什么……” 沈母抬手制止,“我要说的不是这事,但也和这事有关。” 她看着慕容澄,“容成啊,我也知道你心是好的,就是你这动不动误会人的毛病得改。我家小花是很好,但也不至于谁跟她走近了就是喜欢她,起码平安这孩子,我一看就老实,没有那些心思,他不过是勤快了些,你怎么好总是欺负他呢?” 这吓得平安连忙接口,“没!没有的事,大娘,我——” 慕容澄淡然打断,“大娘,我改。” 沈母会心点头,将酒壶拿过来,“那好,容成你给平安杯子里倒点酒,和他道个歉,以后就别那么和他说话了。” 莲衣尴尬得默默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平安魂都快吓飞了,两手一顿推拒,“别!别别别!我不喝酒,我喝不来!” “喝。”慕容澄已经站起来给平安杯子里倒酒,面无表情。他明明是在道歉,语气也十分寻常,却叫平安和莲衣都听出一种“秋后算账”和“好饭不怕晚”的阴森感。 “平安小兄弟,我不该那么和你说话,叫你受委屈了。”慕容澄拿起酒杯,“当着大家的面,我和你道歉,千万不要记恨我。嗯?” 平安“嗝儿”一下,差点没死过去。
第40章 天知道平安在沈家受到了多大的威胁,他比谁都想早点离开这间店子。 可是他说了不算,慕容澄说了才算。 那日接受了世子“诚挚”的歉意后,平安掏出免死金牌,这才躲过一劫。不过也是多亏了这免死金牌,慕容澄才从后来衙役的问询当中全身而退。 那“免死金牌”就是平安随行带来的一份假户籍。 这是他出城时无意间发现的,当日出城,他瞧见几个人被衙役押解赶出京城,便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听到那几个被赶出城的流民说什么户籍造假,登时来了精神,卯着胆子凑过去问了问,找到了门路,花钱得到一份假户籍。 这一下,慕容澄就从土生土长的成都府生人成了西安府生人,即便遇上盘查也不要紧,将伪造的假户籍拿出来便可糊弄过去。 他这户籍来得是时候,江都县衙正为向上头交差,到处问询、搜查年轻的川蜀男子。 找到沈家时,街坊四邻说什么的都有,有起先和陈恭家关系好,给衙役指路的。也有替沈家隐瞒,说不知道没见过的,但不论怎么说都会查到她们头上,不过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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