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有偷花的贼?看清了么?” “看不清,只找到了几只果子……” “啧,竟是荔枝?” “典事,可要报上林署?” “报什么上林署?吃得起荔枝的是一般人么,嗯?人走了便不必追了,这一片也不是什么名贵花木,说不定就是哪个跟着圣上来的贵人,夜里饮酒醉了乱走到了此处。既然什么也不曾丢就算了,日后你们千万入夜就要把门锁好,真是,说过多少次了……” “是是……” 那两人就在不远,说话清晰可闻。 我一动不敢动,齐王也一样。 夜风之中,浮动着别样的气息。 那是栀子花的香,还有面前的人呼吸的味道。 温温的,一阵一阵,拂在我的鼻间。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蹦着,很是清晰,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还是别的。 那两人人又絮絮叨叨了一会,终于远去。 直到听不见了,齐王才将手松开。 我连忙推开他,从地上站起身来,一下躲出三步远。 相较之下,齐王倒是从容。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看了看手上,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土。 当那目光转向我,我随即又紧张起来,瞪着他。 “你已经把几棵花压坏了,再退,便要再踩坏一棵。”他说。
第三十章 旧事(二) 我回神,这才发现他说的是实情,只得收住后退的脚步。 “我……”我极力镇定,却还是有些结巴,“我什么也没做……” 话才说出来,我骤然觉得自己傻乎乎的,为何要在他面前辩解? 正要改口,却见齐王没有理会我,只往小径的那边望了望。 “他们锁了门,你和孤都出不去了。”他淡淡道。 我愣了愣,跟着望去。 这才发现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正是我溜进来的那道侧门。 我忙跑过去看,果然,那门自外面锁了,全然打不开。周围,则是长长的围墙,将整个荣春宫与外头隔开。 身后传来脚步声,齐王走了过来。 “这是你的?”他说着,将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看去,只见那是我带来的布袋,装土用的。 大约是方才落在了地上,被他拾到了。 我忙应一声,接过来,这才想起了正事。 有一说一,虽然被困住了,可土还是要挖的。 这个地方种的就是栀子花,倒是正好。我四下里看了看,拾起一根小木棍,就动手在地上挖起花泥来。 齐王站在一边看着,没有说话。 想来,他会觉得我得了什么大病。 我无所谓。 毕竟我又不曾像我的朋友们那样对他垂涎三尺。 “你要这土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问道。 我说:“养花。” “养花?” “栀子花。”我说。 他没再问。 直到那布袋装满了,我才罢手。提着沉甸甸的袋子站起来。 抬眼,只见他仍站在那里,看着我手里的东西。 “你喜欢栀子花?”他问。 我“嗯”一声,但不打算跟他在这等不相干的事情上费唇舌,也看看他,道:“殿下打算如何离开?” 齐王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 他朝不远处的墙根走去,而后,突然一脚蹬上墙壁,转眼之间,就要上了墙头。 我一惊。 幸好自己跟在了他后面,见得情形不对,随即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他的袍角。 “不许扔下我!”我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殿下若敢自己走,我就去找方才那两个人,跟他们告发,是殿下进来偷花。” 齐王双臂架在墙头上,回看着我。月光下,那神色毫无怯意。 “那么你如何解释你自己?”他说,“莫非要说,大半夜的,你这左相家的闺秀到荣春宫来偷土?” 我张张口,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如何解释不须殿下操心。”我昂着头坚定道,“殿下不若操心操心自己,大名鼎鼎的齐王,半夜溜到荣春宫里偷花,难道不比我这偷土的闺秀更惹人侧目?这事若是被圣上知道了,他会如何发落?殿下可要想清楚了,好好决断才是。” 嘴上说着让他自己决断,可我的手却仅仅攥着他的衣服。我知道这是空口无凭的事,他若他真的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把我扔在这里,我明天就只有丢尽脸面的份。 他没有答话,只看着我。 那片刻的沉默,仿佛半辈子一样漫长。 就在我心里把佛祖和老君挨个念叨的时候,只见他说:“你会攀墙么?” 我精神一振。 “会一点。”我说,而后忙又补充道,“只是不曾攀过这样的。” 我方才没有撒谎,攀墙这事,我一点也不陌生。 从小到大,为了溜出去玩,府里的假山和矮墙,我全都爬过。我乳母说我是属狗的,天生不安分。 只是我攀墙的时候,都要找好下脚或者有树木的地方,这里没有。且府里毕竟是府里,不像宫里有那么高的墙。 “我接着你。” 说罢,他放开手,双脚轻轻落地。 微风拂面,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清淡而干净。 我心里忍不住琢磨,他平日里究竟用的什么香,倒是不错。 正当我转着杂七杂八的念头,突然,齐王屈膝蹲下。我以为他是要让我踩着他的肩头蹬上墙去,不料,他抱住我的腿,而后,一下站起身来。 我又惊又怒,登时热气冲上脑门,瞪起眼睛:“你……” “你大可叫得再响亮些。”他冷冷道,“将园丁招来了,孤便放下你自行离开。” 我一下闭嘴。 形势比人强,我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将手伸向墙头。 说来,他的个子比我高出不少,因得这一下,我确实颇为轻松地够上墙头,手臂稍微用力,就爬了上去。 再回头,他已经似方才一般,也轻松地上了来,而后,似狸猫一般,轻轻跃下。 不过,他没有离开。 他仰头望向我,伸开手臂,道:“下来。” “不用你管。”我倔强地说着,先把手里的布袋扔下去,而后,将身体翻过墙头。 这墙虽然高了些,但我估摸着,只要自己尽量吊低一些,应该也无大碍。只求下面的地平整些,别藏着坑或者石头,让我把脚崴了。 正当我晃荡着脚,在墙上四处摸索,企图能找到一处稍微能踩的地方之时,突然,双脚再度被抱住。 我忙抓住他的肩头,直到稳稳落地。 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齐王,我正要发怒,却见他神色严肃,低低道:“有人来了。” 我再度定住。 果然,没多远的树丛外,光影绰绰。 那是提着灯笼夜巡的禁军。 我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一会,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他的肩头,连忙收回来。 齐王只侧头望着那边,似全然不曾留意。 那几个禁军颇是磨蹭,像逛园子一般闲聊吹牛,还有人跑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解了个手。 我几乎屏住呼吸。 四周围,除了那几人聒噪的说话声,便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以及几乎挨在鼻尖的那个胸膛。虽然上方的树影挡住了月光,但莫名的,我能感受到它的起伏,以及上方的呼吸。 就这么如石雕般地挨了好一会,那队禁军终于走了。 我松口气,再看看齐王,忙与他隔开。 “你……”我拾起自己的布袋,踌躇片刻,道,“你我立个约定,今夜之事,谁也不可再提。” 齐王扫我一眼。 “你若只想光凭这土把花养好,那未免要失望。”他说。 我愣了愣,忍不住看看手里的布袋。再抬头,却只看到了他离去的背影。 花木枝叶摇曳响动,没多久,他就消失在了月夜之中。
第三十一章 旧事(三) 回去的时候,倒是很顺利。 无论乳母还是宫人,都没有发现我溜出去。 我蹑手蹑脚地从后窗进了屋,藏好了花土,然后,脱了衣裳躺到榻上,假装从来无事发生。 但我闭着眼睛,却很久才入睡。 我总能想起那张月光下的脸,近在咫尺,几乎能碰到我的鼻尖。 梦里,我似乎总能闻到香气,分不清是栀子花的,还是那人身上的。 第二日,我小人长戚戚地等了半日,荣春宫那里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我松一口气,知道此事大约就这么揭过去了,于是自己去把花泥换了。 当我在房里志得意满地伺候着我的那盆栀子时,有做杂活的老宫人看到了,好奇道:“小娘子这花,可是栀子?” 旁人笑道:“你怎识得?” “怎不识得?”老宫人道,“当年齐王的母亲许昭容还在时,妾就是她宫里的。” 忽然听到有人提到齐王,我的手顿了顿。 “这花与许昭容何干?”我问道。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同春园里的栀子花,最早时,是为许昭容栽下的。”她说,“许昭容是涪州人氏,平素最爱栀子。当年得幸之后,先帝就特地从南方移来了大片的栀子,栽在她宫中,以解她思乡之情。” 我愣住,忽然想起了昨夜里,齐王站在那片栀子花前的身影。 还有地上的那些果子。 “这位许昭容,爱吃荔枝么?”我问道。 “正是。”老宫人奇道,“小娘子怎知?” 我敷衍道:“从前似乎听人说过。” 老宫人道:“许昭容家乡涪州盛产荔枝,穆皇帝见到她之后,甚是喜爱,当年进贡来的荔枝就全都送到了她那里。那等荣宠,啧啧……” 旁人听着,忍不住道:“妾听说,许昭容也是宫人出身?” “她可不算是寻常宫人。”老宫人道,“我等都是从良家子中选出来,送入宫中来做事。许昭容却不一样,她是穆皇帝在外头相中,亲自带回来的。” 年轻宫人们都来了兴趣:“这又是怎么回事?” “详情如何,妾也不是十分懂得。”老宫人说,“当年只听说,穆皇帝当年身体不好,又厌恶宫中人多繁杂,就到同春园来养病。路上遇到大雨,穆皇帝就在路边一处人家里暂避,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许昭容。许昭容那时年方二八,生得很是美貌,从涪州到京城里来探望舅舅,据说还已经定了亲。不料,穆皇帝见了她之后,十分喜欢,当日就将她带回了同春园。” 众人听着,神色愈加好奇。 “穆皇帝既然如此喜爱她,为何却让她做了宫人?”有人问,“莫非,她这宫人出身,其实是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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