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不过去的时候,忽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细细的,糯糯的,从月亮门的后面传出来。 似初生的猫儿。 我望着那里,脚终于动了动,不由自主地想过去一探究竟。 可还没到边上,我听到了别的动静。 像是脚步声,窸窸窣窣,踏在雪地上。 虽轻微,但透着不祥。 不对! 心头一个激灵,我睁开了眼。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陷阱(下) 帐篷里,一点残火在炉子里摇曳,散发着微微的光,外头也很是安静。 但我仍然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就像从前遭遇过的每一次危险一样。没多久,我又听到了些声音,似乎远远的,有马匹在嘶鸣。 我忙一边裹上外袍一边下榻,拍了拍杜婈和缬罗。 杜婈睡得迷糊,正要说话,被我一下捂住嘴。 缬罗则已然清醒,一下翻身起来,我听到了她腰间弯刀出鞘的声音。 她几步走到帐门后面,正要细听,忽然,帐门推了开来。 “是我!”弯刀没落下,来人急忙道。 我们定睛看去,竟是韩之孝。 他身上穿得严实,脚上满是雪泥,进来之后,向我一礼,神色严肃:“此地不可久留,鄂拉部要对我等不利。” 缬罗皱眉:“你怎知?” “在下方才不曾深睡,听到些异常动静,起身查看,见营地周围都是些绰绰的影子,似在调动兵马。”韩之孝压低声音,“外头空荡荡的,王女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此间全是鄂拉部的人,他们若有歹念,只怕我等都难逃走。” 我和杜婈都看向缬罗,她目光不定。 鄂拉部的招待可谓热情之至。首领瓮康对缬罗毕恭毕敬,对随行的一众人等亦慷慨大方,肉食美酒应有尽有。缬罗颇为受用,与瓮康相谈甚欢,还让手下的人也赴宴去,好好歇息。 缬罗的目光冷下来,对我道:“你们找个地方藏起来,妾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拉住她:“情形未明,你不可轻举妄动。若那些人真有歹意,你岂非自投罗网?” 缬罗冷笑:“我倒要看看,瓮康有几个脑袋,敢对我下手。” 正说话间,突然,外头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寒,这动静不小,显然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杜婈已经把她的刀拿了出来,韩之孝也拔剑出鞘,将我和杜婈护在身后。 未几,有人高声用回纥话在外头说了些什么,似是对着我们劝降。 缬罗忽而转头来,对我们道:“刀剑无情,稍后混战之时,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说罢,她面无表情,一脚将帐门踢开。 凛冽的寒风灌入,只见外头火把光一片,我们确实已经被包围了。 喊话的人,是瓮康。 此时的他,看着缬罗,脸上已经没有了那恭敬的神色,颇为倨傲。 他对缬罗说了一番回纥话,颇是不客气。 韩之孝也吃了一惊。 我看着他:“先生也听得懂回纥话?” “懂得七八成。”韩之孝道,“他说,王女的兄长,也就是回纥的大王子来了,就在外头。要王女将回纥可汗赐的金刀交出来。” “金刀?”杜婈问道,“什么金刀?” “便是回纥人的兵权凭证。”韩之孝道,“中原用虎符,他们用的是金刀。” 我的目光瞥向缬罗的手上。 她拿着的那把刀,刀鞘纯金制成,嵌着各色珠宝,刀锋寒光锃亮,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精钢打制。不过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刀柄。当今回纥可汗以鹰为徽,那刀柄,正是一只纯金的鹰首。 缬罗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一番,那瓮康的面色沉下。 “王女不肯么?”我问韩之孝。 韩之孝颔首:“不但不肯,还骂大王子是废物,瓮康跟着他,只会死无全尸。王女说,他若肯迷途知返,将大王子拿下,她不但饶他性命,还会将大王子在金山下的牧场赐给他。” “真是个疯子。”杜婈小声道,语气里却满是赞赏。 说实话,这等四面楚歌之时还嘴硬,我是颇佩服缬罗的定力的。正当担心缬罗是不是真的在意气用事,以及万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我们三个怎么办的时候,只见瓮康果然露出了怒色,将手挥了挥。 包括阿蓝在内,缬罗的十几个亲卫都被押上了前来,手上绑着绳子,显然也是在睡梦中或酒醉后被人制服的。 每个人身后,都有拿着刀的壮汉。 亲卫们个个昂着头,有人大骂不止,旋即被后面的人一脚踢倒在地上。 那瓮康亲自拔刀,抵在了阿蓝的脖子上,稍微一动,便要断头。 气氛骤然紧张,缬罗握在弯刀上的手紧了紧。 瓮康又说了两句话,大约是在威胁。 “他又说了什么?”杜婈紧问道。 韩之孝没有说话,只盯着对面。 “我们须躲到那些柜子后面去。”他忽而道。 我和杜婈都愣了一下,正不知所以然,又听到缬罗大笑了起来。 她说了句什么,大约是在骂得十分难听,瓮康的脸沉下。 正当我以为阿蓝要性命不保,突然,远处传来一个长长的唿哨声。 就在瓮康按着阿蓝脖子动手的时候,一把刀刃从他后背透胸而出。 他张着嘴,睁大眼睛,瞪着自己的胸口,似不可置信。 在他手中弯刀落下的同时,一场哗变已然发生。 包括瓮康身边的人在内,帐篷四周突然陷入了混战。我看到方才还一致对着这边的兵器,突然都转了向,互相厮杀起来。我瞥见阿蓝被人挑断了绳索,随即从地上拾起一把刀,砍翻了迎面一人。 不待我再细看,韩之孝一把揪住我的手:“快躲起来!” 这帐篷里,有一口高大结实的柜子,他将它推倒,占据了一角,又和我们一道将其他家具搬来,堆在前面,权作拒马。 外头的打斗声依旧高涨,韩之孝听了听,道:“此间非长久之计,待得平息,我等须得出去另找地方躲藏。能找到马厩最好,逃出去。” 杜婈朝外头张望着:“我听到好些女子的声音,似乎王女的卫队全都放出来了。鄂拉部有人帮了王女,我看这场哗变,王女定能拿下。” “帮王女的是瓮康的弟弟。”韩之孝道,“就是方才杀了他的人。在下今日在酒席上见过他,想来,王女已经向他许过了族长之位。当下更要紧的,并非鄂拉部,而是大王子。据在下所知,他是个谨慎之人,必是忌惮王女手上的人马,不肯以身犯险,故而令瓮康来杀王女取金刀。如今这里乱了,他一旦知晓,就定然会带兵冲进来。若在下未猜错,那兵员之数,不会少于五百。”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夜战(上) 韩之孝在北戎待了这么些年,已是对戎人的行事之法了解甚深。 瓮康的弟弟叫勒温,一直与瓮康不睦。今夜瓮康要动手杀缬罗的事,是勒温向缬罗通风报信,缬罗将计就计,与勒温练手,反将瓮康杀了。 此事做得漂亮,连我们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鄂拉部不大,很快,就被缬罗和勒温的人控制住了。 我们走出帐篷的时候,只见外头躺着几十具尸首,火光之中,死相各异,雪和着泥,都被染成了暗红色。全部族的男女老少,此时都被驱赶了出来,跪在地上,无人敢说话。 纵然寒夜里刮着风,我的鼻子也灵敏得很,闻到血腥之气,又是一阵干呕。 杜婈忙借机拉着我走远,与韩之孝一样寻找马厩。 可惜,缬罗做事颇为周到。她的人将所有的马匹都集中起来,看守着,我们一匹马也捞不着。 还说什么刀枪无眼,让我们找地方躲着。我心想,敢情也并不是让我们有多远多多远。 风中,传来缬罗的声音。 帐篷前的空地上,她正对着全鄂拉部的人训话。 “王女说什么?”杜婈问韩之孝。 “说瓮康坏了信义,惹怒天神,她为天神惩治瓮康,若有追随之人,也要与瓮康一个下场。” 杜婈哂然。 正当此时,忽然,黑夜中响起了低低的号角声。并非是在附近,而是在远处,寒风之中,透着诡异。 “是大王子。”韩之孝道,“他要动手了。” 杜婈不由又紧张起来,我却镇定了许多。 这大王子,确实少了些魄力。他若是能不那么投鼠忌器,在缬罗进入鄂拉部之后就亲自出手,与瓮康一道发难,那么缬罗不会有什么反抗的机会。想来,缬罗在国中不止一次让他碰了壁,以至于让他如此忌惮。 果然,缬罗对此早有准备。 她也不防御拒敌,而是让人将营地四面的大门都打开,仿佛迎客。而营地之中,点起了熊熊的篝火,鄂拉部所有人都走了出来,站在围栏后面,夜色里,人影绰绰密密麻麻。 这看着虽有气势,但我知道,其中老弱妇孺占了七成,若大王子决意进攻,未必抵挡得住。 杜婈疑惑道:“敌我悬殊,那大王子却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王女何不趁这机会逃跑,也可免了一战。” 韩之孝道:“这般夜里,仓促上路,其危险,不亚于与数倍之敌一战。且鄂拉部是回纥安插在这边的楔子,轻易拱手让人,后患无穷。到不如反戈一搏,将大王子击退,挣下整个鄂拉部,有利无弊。” 说话间,那号角声仍在响着,却似乎已经裹足不前。 韩之孝听了听,摇头:“这大王子果然是个不成器的,被缬罗这番虚张声势吓住了。” 这边,也响起了号角的声音,却见缬罗骑着马,带着几个侍从,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在离营门数丈远的地方,她停下来,朝前方的黑暗中喊话。 回纥话的音调高亢,穿透夜里的寒风,仍能听得清楚。 没多久,对面火光亮起,果然黑鸦鸦的一片人马。 一人也策马出来,看那讲究的装扮,可知这大约就是那大王子。 缬罗和大王子皆亲自上阵,隔着数箭之地,你来我往一番喊话。 我问韩之孝:“都说了些什么?” “互相咒骂对方包藏祸心,谋反夺位罢了。”韩之孝道,“大王子想必尚不知晓鄂拉部已经生变,以为是瓮康投了王女,以致王女识破了他的计策。他也不算无谋,仍想以言语挑拨离间,向瓮康许以好处,让他将王女拿下。” 正说着话,忽而见缬罗身后,一人策马而出,正是瓮康的弟弟勒温。 他手里提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定睛看去,正是瓮康的头颅。 勒温将那头颅使劲向前抛去,它滚了几滚,正正落在了双方的中间。 纵然隔着远,看得不十分分明,我也能知道,大王子的脸色必定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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