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赵怀芥微微闭眸,又念了几遍净心神咒,才将心下诸多思绪一并按了下去,缓缓擦上眼前红痕。 苏淼淼歪着头静静等待。 她心中倒是当真一派澄澈,只是元太子动作似乎格外小心,一下一下,似有似无的拂过,轻轻凉凉,叫苏淼淼觉着有些痒痒。 这细细碎碎的痒,与伤口被清洗时的刺疼混在一处,反而愈发磨人。 偏偏这时候,表兄却不与她说话分心了,连心声都除了赞了一句领如蝤蛴之外……竟然就又在心里念起了那句[智慧明净,心神安宁]的清心咒文? 所以元太子这是一碰到女子,就要在心里念这个清心宁神的咒文吗,道士又不是和尚,他怎的这样小心! 苏淼淼又是好笑又有些无奈。 好在就在她百无聊赖的忍耐时,刚才跑去的小道士捡春,又在她眼前从厢房里迈了出来。 苏淼淼目光跟随捡春,看着他刚出来时,像是开始有事似的,脚步十分着急,偏偏走近之后,却又慢了下来,也不吭声,只静悄悄站在一边,眼珠子却骨碌碌转着,透着一副不服气似的机灵劲…… [哼,我就觉着我记得没错!] [我去看了,夫唯不欲盈,是以能蔽而新成!] [师兄只叫我知止不殆,却不知道人正是因为有欲望不满足,才能得到好东西,这也是《道德经》里的,祖师爷的正经话!] 苏淼淼留心之下,将这一长串的心声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只忍不住的弯了嘴角。 所以捡春刚才那么着急忙慌跑回去,就是为了找这句能够反驳师兄的经文? 偏偏找着了反驳的话,当真回来,却又不敢当面反驳,只敢在心里不服气的偷偷抱怨。 苏淼淼听得实在好笑。 她原本就觉无趣,加上有心戏弄,心下一转,便满面狡黠的忽的开了口:“表兄,我听见你方才教训捡春,要他知止不殆,可我记着,《道德经》里有一句,是说夫唯不欲盈,是以……” 说到这儿,她又故意一顿,扭头看向捡春:“是以什么来着?” 捡春从她刚才为自己说话时,眼珠子便是一亮,尤其是这句经文,竟还正正就说到了他的心里,就更是激动的面颊通红,着急的就差蹦出来替她说完。 这会儿苏淼淼一问,他便早等着似的脱口而出:“是以能蔽而新成!” 不够说完之后,捡春便唯恐师兄再教训一般,连忙缩了缩脖子,此地无银心虚解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苏姐姐说的啊!” 苏淼淼见状笑意更深。 正巧元太子擦到下颌的伤痕,她顺着对方的动作抬头时,笑意还未收敛,一副眉眼都弯成了月牙的笑靥,便这般正正撞进了赵怀芥眼中。 元太子看到她这样的笑意后一顿,动作停了片刻,才缓缓道:“你是这样想的?” 赵怀芥的神色平静,声音疏淡,一点也不严厉,但苏淼淼却不知怎的,竟与一旁的捡春的一般心虚起来,猛地收了笑意:“咳,也没有啦,我就是突然想到了,随口问问……” 的确就是故意玩笑,她方才就在窗内听得分明,捡春分明是因为身量不高,能力不足,却偏偏要一口气拿他此刻还拿不了的东西,元太子才会教训他知止。 能力还做不到,就该克制贪欲,及时停下来,否则只会吃亏受辱,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至于捡春后来的心思,就纯属孩子气的抬杠。 “的确,人皆有不盈之欲。” 赵怀芥还在看着她,却忽的淡淡问了一句:“你的欲求,可是六皇子?” “六皇子?” 苏淼淼顿了顿,厌烦的皱眉:“提他干什么?我不喜欢他啊!” “当真?” 元太子这般问道,手下不自觉的用力,一滴冰凉的泉水便顺着她脖颈,滚进了衣襟,激出了一个寒颤。 苏淼淼回过神,借着这一瞬间的凉意,强自压抑了心底情绪,大声又重复一遍:“当然是真的,我不喜欢他。” 她早就想与元太子解释了,只是几次都没机会。 如今终于能说出口后,属于“故事”的情绪叫她梗着石头一般难受,但深藏在心底自个的意志,却又透着一股称心与痛快。 苏淼淼顿了顿,又自虐似的,按着心口,借着手心的刺疼,大声说了一遍:“我,一点也不喜欢箫予衡!” 赵怀芥的眸色微微一沉:“我听见了……” 说罢,他又抬头,越过苏苏淼淼,看向她身后:“他也听见了。” 苏淼淼闻言一愣,连忙回头。 垂花门下,站着的一道熟悉的俊朗身形,分明就正是她刚刚提起的箫予衡! 大概是追来与她道歉的,箫予衡的手中带拿着伤药,只是刚到门下,便看到了苏淼淼对着赵怀芥喜笑颜开,满面欢喜—— 这还罢了,下一刻,还有听到了她这般大声的宣告。 不喜欢他。 我一点也不喜欢箫予衡! 箫予衡原本温润的神色,因为眼前这一幕,阴沉的如同乌云密布的雷雨天。 相较之下,赵怀芥倒是面色平淡,只是心声低沉冷冽: [不论真心,还是赌气。] [你说了,我便只当真的看待。] [欲不盈,而新成,我若去求心中所欲,你是否就会放弃箫予衡,与我成婚?] 苏淼淼圆亮的眸子瞬间瞪大,整个人都僵僵的停着,如同受惊的狸奴。 不单是为了箫予衡,更是为了面前的元太子赵怀芥。 什么?!她……都听见了什么?
第34章 “淼淼。” 凝滞之中, 最先回神的,还是垂花门下,面色阴沉的箫予衡。 他令人从医女处要了伤药, 原本一进门,看见苏淼淼对赵怀芥笑靥如花时,是打算干脆转身离去的。 还是苏淼淼接连两句“不喜欢”, 实在太过刺耳,箫予衡这才改了主意, 转身近前, 耐了心下的阴郁主动开口叫了一声,谁曾想—— 竟没人理他。 赵怀芥背后立于一旁, 一幅缥缈之态, 超凡脱俗, 仿佛压根听不见凡尘喧嚷。 而本该最先发现他的苏淼淼,这时却是怔怔的睁着眼睛, 只顾着看着面前的元太子,圆亮的眸子都凝滞了一般, 动都不会动。 这一幕猛地看起来, 像极了苏淼淼对着元太子的脸, 生生的看失了神。 一个未嫁的姑娘家,什么情形会叫她这般盯着一个男子的容颜, 看得眼都不眨? 她五年前在花朝宴上第一次看见自己,一见钟情时,是这样的神情吗? 箫予衡早已忘记了五年前的苏淼淼是什么模样, 但这样的“一见钟情”的猜想, 叫箫予衡的心下猛地一沉,仿佛有什么他以往从未在意过, 但的确是属于他的东西,瞬间从手下滑出,眨眼便跌进了滔滔江水,不见踪迹。 这一瞬间的难受与仓惶,叫箫予衡又提高嗓音喊了一句:“苏淼淼!” 这一声呼喊,便丁点不见从前泰然自若的君子风度,惊怒交加,高亢的近乎失态。 这么大的动静,也果真叫出神的苏淼淼生生一颤,暂时放下了元太子“与我成婚”的念头,愣愣的回过了头。 看到窗外的箫予衡时,苏淼淼的第一反应,是厌烦皱眉。 只不过眉间才刚刚蹙起,抬眸对上了箫予衡的眼眸后,她便忽的顿了顿,之后整个神色便显而易见的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如坠梦中的迷茫失神:“衡……” 说到这儿,苏淼淼忽的咬牙,猛地转了目光,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又改口叫了一声:“六殿下。” 这一番三翻四复的神色言语,称得上十足的纠结。 但这纠结本身,落在旁人眼中,原本也就代表一种在意。 若不然,怎的会有因爱生恨一说? 箫予衡紧攥的手心缓缓松了些,将手中伤药隔着窗棂放下,低低开口:“我来为你送药。” 这时候的六皇子,便也恢复了大半的从容,神色说不上好看,但起码不像方才那样气急败坏。 苏淼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声音干巴巴的:“我敷过药了。” 箫予衡的神色却是愈发温柔起来。 他微微低头,温柔的如沐春风:“怪我来迟了,我只想着苏姑娘体弱,看她伤得重,却疏忽了你,你生气也是应当,我只担心你赌起气来,不顾及自己的伤处,用了什么药?现下可还疼?” 这一句接一句的关心照料,叫苏淼淼心中的恼怒与戒备,都如烈日下的积雪般飞快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又无力的陶然欢欣。 恍惚间,她只觉自己就立在摇摇欲坠的纤绳上,面前是一句句吹过来的疾风,摇摇晃晃,一个不小心,便会跌下去万劫不复。 好在这时候,一旁的元太子忽的出声打断了箫予衡:“方才是我多言,六皇子若是听见了淼淼的话,也千万莫怪。” 这显然是在说苏淼淼方才,接连两句不喜欢箫予衡的宣告。 这话只叫箫予衡的眼底又是一沉,只是面上,却愈发谦和温润:“我与淼淼年少相识,多年情分,一时的赌气之言,无伤大雅。” 赵怀芥抬眸,却只淡淡回了一句:“人言有灵,说得多了,焉知不会言出法随。” 这话一出,旁人不提,苏淼淼心底里便立即动了心。 人言有灵,说得多了,就会言出法随吗? 那她若是每天都说一百遍不喜欢箫予衡,是不是就能抵抗这“故事”影响她的情绪! 只是想着这个可能,苏淼淼的眼眸都不自觉的一亮,抬起头,正要在心里先说着试试,耳畔便又听到一道格外冷厉阴鸷的心声:[我竟看错了他,元太子……表面离世不争,内里也是野心小人……] 苏淼淼想着自己方才听到的心声,一时间也有些出神,抬头看向赵怀芥。 下一刻,箫予衡却迈步拦在了她的面前,笑意温柔:“堂兄照顾淼淼,我也要谢过。” 与此同时,他的心声也愈发阴沉:[挑拨我与淼淼,还不是为了公主府,可见此人野心未平,还有非分之念。] 苏淼淼听着这话,一时觉着箫予衡是在以己度人,小人之心,一时间,心底因元太子而起的僵硬与震惊,却也隐隐透出了一丝裂缝。 这般说起来,元太子在故事里的确是反派。 可元太子也不是第一次见她,之前几次,分明都是禁欲出尘,甚至按捡春说的,元太子并不满意赵皇后的安排,从来也没想过什么成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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