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苏淼淼顿了一瞬,张口却还记得提醒:“当心!” 屋内外的青衣侍从们,这时候都已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好在赵怀芥也并不是一个人。 他攀着桂树跳墙的举动虽然突兀,但只这么片刻的功夫,便也有两人跟着他的路径,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两人身着布衣,翻墙之前跟在赵怀芥身后,也帮着工匠护卫四处查看,寻常奴仆一般毫不起眼。 但此刻动起手时,这两人却仿佛瞬间换了一个模样,拳脚干脆,目露精光。 苏淼淼只是低着头,一阵咳嗽的功夫,原本气势汹汹的青衣侍从们,便已都被这平平无奇的两护卫放倒了一地。 “无事,不必怕。” 赵怀芥也没有理会这些琐事,他将苏淼淼抱到了远离起火的屋舍的空地,面色便仿佛已经恢复了素日的淡然沉静,只是手下却还是紧紧抱着苏淼淼,一丝不肯放。 自然看到苏淼淼之后,赵怀芥的目光便没有从苏淼淼身上离开哪怕一刻。 如今静下心来,便愈发能看出苏淼淼的憔悴狼狈。 她只穿着一身中衣,被滚得满是脏污,原本圆润的面颊都清瘦了一圈,看出了尖尖的下颌,连面颊上都带着烟火寻出的灰痕。 赵怀芥眼眸低沉,嗓音里都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你,怎么样……” 苏淼淼咳得双目湿润,摇摇头,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便又忽的响起了护卫低沉的禀报:“殿下。” 赵怀芥闻声看去,护卫手下按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男人,似乎是刚刚才从月洞门外押来。 是箫予衡。 长公主方才说要将他抓来,逼问淼淼的去处,却不知道怎会来了这里。 箫予衡被护卫按得跪在地上,目光却还看着一旁的苏淼淼。 赵怀芥的骤然冷了下来。 倒是被困了这么多日子的苏淼淼,却被箫予衡毒蛇般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 箫予衡见状似有似无的抬了唇角,声音低柔,如同对情人的真心关怀:“淼淼,你总是这般不听话,在蓬莱宫还没吃到教训,水火无情,若有万一,可怎么办?” 苏淼淼回过神,怒火涌上心头,咬牙上前:“箫予衡,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这儿装模作样!” 如今母亲与赵怀芥来了,她获救之后,必定要叫这禽兽受到教训! 但箫予衡却似乎并不十分担忧,闻言,反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赵怀芥,莫名说了一句:“陛下到了。” 苏淼淼还未回神:“陛下到了又怎么样?” 箫予衡干出这样这样的事,陛下来了也只会为她作主,难不成还会袒护箫予衡这个不喜欢的儿子? 但下一刻,苏淼淼回头看到赵怀芥的神色后,便也隐隐察觉到不对:“表兄?” 赵怀芥垂眸看她:“无事,我办了一些错事,待陛下来了,自去认罪便是。” 箫予衡忽的冷笑一声:“错事?豢养死士,私藏弓弩,抗旨不遵,伤金吾卫中郎将,不愧是元宗太子,轻轻一句错事,便已是这般惊天动地。” 伴着这面上的嘲讽,苏淼淼也清楚的听到了箫予衡一句句心声: [我私困淼淼,便是暴露亦罪不至死。] [赵怀芥谋逆不赦…必死!] [陛下无子,皇子皆是废物……] [我终究还有机会!] [淼淼,日后终究也只能是我的!] 苏淼淼听得心惊,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张张嘴唇,却又被什么堵住一般,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箫予衡说的是真的。 类似的场景,她在昏迷中便见过,那是故事里,她被箫予衡溺毙池中,母亲为了给她报仇,转而支持赵怀芥,与箫予衡分庭抗礼。 但那时候箫予衡气势已成,被逼到最后,等不及的母亲便决意谋逆起兵。 喊杀,嘶吼,哭泣,甲胄与火光…… 最终仍是败了,病中的陛下站在了箫予衡这一边,最终胜利的终究还是主角。 如今这样的结局,只不过是略微提前了一些,匆忙了一些。 赵怀芥不顾明烈皇后的多年筹谋,放弃了离京的打算,在并不合适的时候,提早亮出了所有的底牌,落上了大逆不赦的罪名,只是为了救她。 身后的高墙忽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苏淼淼的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赵怀芥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心:“别怕,是长公主的冲车。” 说罢,他便略微后退一步,自怀中缓缓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把匕首。 直到看见赵怀芥拔出刀鞘,露出匕首锋利的寒光,箫予衡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你要杀我?” 赵怀芥神色疏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你该死。” 箫予衡双膝用力,似乎是想要挣扎起身,但按着他的两护卫只是略微加了一把力气,便又将他按得动弹不得。 “赵怀芥,此刻认罪你还有一线生机,若杀了我,你必死无疑!” “我若是死了,也必定牵连公主府!” “你想清楚……” 箫予衡的嘶喊与威胁,没能影响到赵怀芥。 最终叫赵怀芥停下脚步的,却是身后一道轻得几乎不可察觉的力道—— 苏淼淼拽住了他的道袍。 赵怀芥垂眸转身:“你不愿叫他死?” 他孤傲沉静的面上,第一次露出这样分明的黯淡:“即便他这样待你,你还是这样在意他?” 苏淼淼没有开口,满心的情绪在胸中激荡,复杂浓郁,叫她说不出话来。 她缓缓站起,下一刻,却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面前的赵怀芥。 赵怀芥猛然瞪大了眼睛! 苏淼淼抱得格外的认真,双臂用力,仿佛要将两人就这般生生的融在一处,侧脸埋在赵怀芥的胸膛,近的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渐渐由沉着变得杂乱急促。 即便是这样要紧的时候,苏淼淼也忍不住的弯了嘴角。 但赵怀芥的凝滞的面上,却隐隐闪过一丝压抑的痛苦。 [淼淼……] 伴着一道沉沉的叹息,赵怀芥手上的匕首终究还是一点点松了力气。 高墙垮塌的声响从身后传来,苏淼淼没有回头,只轻轻说了一句:“帮我拦住阿娘。” 下一刻,她伸手接过了赵怀芥手中的匕首,放开赵怀芥,继续向前。
第63章 萧予衡想得没错。 苏淼淼的神志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萧予衡设计、纵火, 只为一己私欲,将她强虏到此处,如今事情败露, 萧予衡落罪,她成功归家,看来像是诸事圆满。 但正如萧予衡心声所言一般, 他不会死。 莫说她如今还活生生的立在这儿,只原本的故事里, 萧予衡当真将她溺毙在了水里, 实实在在的杀了他,对外头只说是意外, 如此嚣张, 难道无人察觉不对吗? 当然不会, 若当真这样天衣无缝,母亲也不会为了给她报仇生出这样多波折。 即便她的母女是长公主, 即便已经有了萧予衡杀妻的明证,想要为女报仇, 都只能铤而走险, 逼不得已谋逆逼宫。 萧予衡再不得陛下宠爱, 也是被寄予厚望的皇子,他的性命, 没有这样不值钱。 如今她虽然靠着天音拒了婚事,没有嫁给萧予衡,但也因此,更叫萧予衡有了理由。 她甚至能够猜到萧予衡去了陛下面前会如何哭求认罪, 痛哭流涕说他是如何放不下自己,才会一时迷信, 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年少冲动,男女之情,多么好的理由! 便是事发暴露,陛下又能怎么样呢?罚点禄米,圈禁个几日,最差给他圈一块苦寒的封地贬过去,说不得还会有人冒出来劝陛下三思。 就如那气人的话本里一般,强虏良女的恶人贼子,翻脸成了深情不放的好男人,反而她水性杨花,先招惹了六皇子又始乱终弃,与元太子牵扯不清,生生害了两位皇子,生生成了那戏文的红颜祸水。 同是故事,用不得几日,天音剧情总会有各种法子,叫男主角如有神助的更近一步理由都是现成的—— 陛下子嗣不丰啊,过早通人事伤了根底,前头那几位殿下都是孱弱愚笨之辈,中间为太宗元宗两位先帝守孝,陛下选新人还挑剔,后宫几年不闻喜信。 如今皇子里最出挑的,就只有萧予衡一个,不过男女小节上犯了点错,哪里有国家大事要紧? 反而是赵怀芥—— 豢养死士,私藏弓弩,抗旨不遵,伤中郎将……哪一桩拿出来,都是大逆的罪名,废为庶人,一生圈禁都要叩谢陛下慈悲,顾念与先帝的兄弟之情。 若是再添一桩杀害皇子,下场就更不必提。 可分明作恶的人萧予衡! 赵怀芥只是为了救她。 凭什么?结果却是无辜人凭白受难,救人的好人得了教训,唯独恶人却能轻飘飘的重为主角? 苏淼淼紧紧的攥着刀柄,只是几步的路程,刀上的纹路硌在手心,都已从最初的生疼,变得麻木。 但她的心底却越发的冷静起来。 陛下不会杀你,我杀。 故事里,你杀了我,陛下没有为我做主。 那若是反过来,换我杀了你呢? 陛下可会为了你这个并不喜欢的皇子,杀了我这个无辜的长公主独女? 不过相隔几步,心念问出最后一句的同时,苏淼淼脚下也同时行至萧予衡面前。 “淼淼?” 眼看着赵怀芥垂下刀锋,萧予衡才刚刚放松几分,下一刻,便又看见了苏淼淼面上的杀意。 “淼淼!” 萧予衡面色骤然一变。 他余光扫过被苏淼淼握起的匕首,面色又青又白:“你要干什么?” 苏淼淼没有回应,没有解释,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抬起手,便猛然划向了萧予衡的脖颈! 萧予衡瞳仁一缩,生死之际,竟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猛然朝后挪回了半寸,闪过这一线刀锋之后,才被回过神的用力按下。 “你要杀我?” 即便是亲眼见到,萧予衡都仿佛还是不能相信苏淼淼竟然对他下了这样的杀手,他一双凤目圆睁,面上还满是不能相信:“你怎么会想杀我!你怎么能杀我?” “苏淼淼,你疯了!” 紧握匕首的苏淼淼的手心微微一颤。 萧予衡的质问并不是没有用,方才能够动手,大半都还是靠她方才刚刚浸过凉水,加上动手时垂着眼,不看对方,这才能咬着牙勉力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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