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不想因为自己给别人造成不便。 听他这么说,萧泠音忍不住笑,她站起来,说:“粥熟了,我去盛粥。” 评价人果然不能主观片段地去评,因为谢晏的出身,之前别人说谢晏清风明月,朗朗君子,她还不信,只觉得谢晏是在做样子。 如今才算体会到了,谢晏就算有阴谋算计,可整体来说,还是一派君子作风,要真是装的,可不会每个细节都能注意到。 萧泠音的床虽然小,睡两个人的地方却也足够,再者她也不愿让一个身上有伤的人打地铺。 她端了一碗粥过来,把粥放在谢晏面前,“不用打地铺。” 谢晏抬头看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明知沈忘右手有伤,也没帮她去端一下粥。他站了起来,“沈小哥坐下歇着,那碗粥我去拿。” 厨房里还有一碟小菜,萧泠音想着,要是她去拿,还得再跑两趟,于是就坐下了,“里边还有盘小菜,恒安一起拿出来吧。” 她看着谢晏出来,心中有疑惑,不由脱口而出,“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谢晏身为一朝首辅,怎么会主动进厨房,虽然只是端下饭。 谢晏道:“君子应该约束自己,却不应该给别人造成麻烦。” 他一直都觉得很多经书典籍上的话都很没道理,编写的人只是为自己谋利益去压榨其他人罢了。 “我在这里,本来就给沈小哥添了不少麻烦,怎敢自称君子?” 萧泠音笑了,头一次见有人这么解说君子的,她说:“恒安有趣的很,没添麻烦。”
第3章 彼此试探(二) 晚上睡觉时,萧泠音早早铺好了被褥。 她觉得和别人挤一张床,凑合一夜也没什么,行军打仗的时候,她和将士们也是同吃同住。 两个人躺在床上,萧泠音侧身,又往外挪了一截,尽量不打扰到谢晏。她目光看着外边,感觉自己身后空了一大块。 尽管如此,她依然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敢乱动。毕竟她的睡相她自己清楚,真不好。 谢晏规规矩矩躺着,他能感觉到沈忘在往外挪,“沈小哥。”他叫了一声。 萧泠音卷了卷被子,“嗯,怎么了?” 谢晏目光看着床中间空出来的那一块,最终还是没有说别的,只道:“我睡了。” 萧泠音含混应了一声,她也困了。 一夜好睡,到天亮时,萧泠音伸了伸懒腰,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她捏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一张放大的侧脸出现在她面前,萧泠音慢慢眨了眨眼,这是——谢晏!她捏的是谢晏的脸! 她真不该对自己的睡姿有这么大信心。 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把自己的被子也全拽过来。 拽过来之后更尴尬,她本来盖的就是谢晏的被子,现在谢晏就那么躺在那里。而她自己的被子,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踢到地上去了。 她知道自己睡相不好,昨天晚上才靠着床边睡的。哪里想到她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把自己挂到了谢晏身上。 萧泠音赶紧下床,也不管自己赤脚踩在了地上,“那个,实在对不住,恒安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是真不好意思了。 谢晏坐起来,“没醒多久。”他把目光放在沈忘那双小巧的脚上,心中奇怪。随即他把视线收回,“沈小哥先穿鞋,地上冷,容易着凉。” 萧泠音感觉到了谢晏看自己脚的视线,知道他怀疑,但也没解释。有的时候,越着急解释,越容易出现漏洞,她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她把鞋拿起来,坐在床边套在脚上。 见谢晏不提她睡到谢晏身上一事,她自己也不再说,穿好鞋,把踢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在怀里抱着。 “早上想吃些什么?面条、汤还是粥,不过我手艺就那样,恒安要是想吃别的,我们可以出去买。”别的难做些的,她现在懒得做,也就没提。 谢晏道:“沈小哥手艺很好。”说完这句,他才发现他这么说好像非要沈忘做饭一样。 他补充说:“我也会做些简单的饭菜,沈小哥不嫌弃的话,今天早饭我来做吧。” 萧泠音确实懒得做,不过,让当朝首辅给她做早饭,还是算了吧。 她留给谢晏一个背影,“你是伤患,做饭还是我来。” “对了,你怎么与家人联系?”萧泠音站在厨房里边,利落地淘米洗菜,同时问谢晏。 她还要入玉京,一直在这里留着也不是个事。可是谢晏在这里,她也不能突然消失。 谢晏看向沈忘,“我逃命途中与家中侍卫分散,实在说不准什么时候能与他们联系上。” “这样,沈小哥,我伤略好些就回去。”谢晏听出沈忘话中赶人的意思,知道沈忘是有些怀疑他故意要在这里留着。 可他还没探查清楚沈忘的身份,就这么离开,还真有些不甘心。 萧泠音见谢晏神色淒伤,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像是受了委屈又憋在心里,眼皮半垂着,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萧泠音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见谢晏这样,她实在不忍心继续赶人。 只好道:“我不是要让你走,实在是我家里贫穷,怕招待不周。昨晚,让恒安见笑了。” 她又提起这件糗事,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但是谢晏再在她这里待下去,她是真的要完蛋。 今天她还没易容! 萧泠音知道谢晏是个细心的人,若她脸上出现一点儿破绽,估计就会被谢晏追根溯源挖到自己的身份。 再有一个时辰,她这次的易容就撑不住了。 谢晏不知道沈忘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但沈忘说到缺钱,他就想起昨日那枚玉佩。按理来说,他不算白吃白住吧。 萧泠音注意到谢晏的表情,知道他是想起了昨日被她拿走的那枚玉佩。 一时她也有些心虚,她低着头切菜。 没听见沈忘继续说话,谢晏把自己的发簪拔下来,“我出来时身上也没带银钱,小哥若不嫌弃,我把它留下来。”他手里握着一只玉簪,对沈忘说。 君子正衣冠,都说谢晏是君子,可她见谢晏拔固定发冠的发簪倒是痛快的很。 萧泠音从厨房出来,净过手后拿着谢晏的发簪仔细瞧了瞧,然后对谢晏道:“昨天你不是给我玉佩了吗,只是这里穷乡僻壤的,我怕卖不出好价钱。” 她拉着谢晏回屋坐下,谢晏不明所以,“小哥要做什么?” 萧泠音站在他身后,把玉簪好好地插了回去,“不做什么,就是不太好意思再拿你的东西了。” 谢晏原本打算转身去看,感觉到头顶上的动作,一下顿住了。 等感觉沈忘的手拿开,他才道:“可我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了,今晚我还能留下来吗?” 他在沈忘这里,一来可以躲避文氏一族的暗杀,再来就是,他需要探查出沈忘究竟是朝中哪一派的。 如今的大周,世家把控朝政,皇帝受制于太后,事事都要请示。 而众多世家中,谢家势力盘根错节,堪为世家之最,再就是文家,借着文太后之势,在朝中也有了一片天地。其余家族也有不少,但比不得谢家和文家。 谢晏虽是谢家人,出身却是谢家庶支,谢家嫡支并不能算他的后盾,甚至为了保证嫡支的权力不旁落,还多次刺杀谢晏。 至于文家对付谢晏,首先是因为,谢晏是谢家人。再就是,文家想要把控朝政大权,谢晏是头号敌人。 他知道沈忘不是文太后一派的,谢家应该也没有这号人。难道是哪个小家族的人? 谢晏满心猜疑,落在脸上的神情却只剩担忧,像是在担心如果沈忘不收留他,今晚该去哪里住。 萧泠音托着下巴在谢晏对面坐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有把发簪插歪,然后笑道:“能,当然能。” 既然她赶不走这人,她也就明白了,谢晏绝对是怀疑她,或者是在她这里查什么。 她试探着问道:“我看恒安一身气度不凡,该是大家族的公子,你昨晚没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 谢晏道:“我一个人在外惯了,夜不归宿倒也没什么,不会有人担心。倒是沈小哥,这么了解世家大族的规矩,会不会是哪个家族偷跑出来玩的?” 他故意偷换概念,把沈忘说的家人担心曲解成家规约束不能夜不归家,开始了明目张胆的试探。 萧泠音没想到他突然这么直接起来,但她自觉谢晏在她身上看不出什么。 她自小就被家里教的洒脱肆意,最近七年更是在军营里泡着,身上绝不会沾染半点儿世家子弟的习惯。 她搭起二郎腿,“恒安看我这样的,像是哪家人?” 谢晏很是认真地看着,说:“若萧家有子,当如是。” 本来一脸淡定,手里还把玩着木梳的萧泠音手松了,木梳掉落在地,她弯腰捡的时候心道:谢晏还是人吗? 接着听到谢晏继续说:“可惜现在的萧家公子,一点儿也无当年萧家先祖开疆拓土守卫边关的勇武。”他说的萧家公子是萧泠音继母的儿子,叫萧渊月。 听到这儿,她莫名追问了一句,“那萧泠音如何?” 谢晏正色,“萧泠音是大周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人,她之品性之能力,这一代世家子弟无人能及。” 被人当着面这么夸,萧泠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说:“是吗?我怎么听说她死于北漠城内乱,恒安是不是夸大其词了。” 年轻一代那么多人,又不是只有酒囊饭袋,她真心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 谢晏敛眸,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不信她会死在那样的阴谋之下。”他不信她死了。 萧泠音说:“可事实如此。”她还是头一次听见谢晏说他不信,谢晏一向不是最讲究事实了吗? 屋里静悄悄的,两个人观点发生分歧,本不该继续聊下去,可谢晏还是问出一句,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质问,“沈小哥亲眼所见吗?” 你没有亲眼看见萧泠音死,凭什么这么说? 萧泠音摇头,但她心里却在想,她什么时候和谢晏关系这么好了。她记得她和谢晏都没说过话,只是见面时会打个招呼。 谢晏知道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可他遇到萧泠音的事,总会这样。 他压住自己的情绪,道声抱歉。 萧泠音哪能和他计较,“是我道听途说了。” 两人虽然没吵起来,但气氛始终有些不自在,萧泠音借口外边有事,匆匆出去,谢晏也未怀疑。 她得赶紧重新易容了,要是和谢晏说着话,一张脸皮掉下来,那不是要吓死个人! 再说,她还得把自己的身份捂严实了。要是让人发现她没死,估计不知能往她身上安多少罪名来要她这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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