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她果断拒绝他,趁着他低头正思索如何解释的时候直言道:“回梁阁去吧,我把这里的事儿处理好就来,梁阁不会解散,你要散伙你自己散。” 方君寒低头,过了片刻大概是想明白这丫头存的什么心了,又跟了上去。 “我点了那么多人的穴,你以为周誉会放过你?” “当然不会。” “对啊,而且你还害他不能找到当年上阳关的真相,他说过要把你千刀万剐的!” “那就剐。” 她这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方君寒,方君寒向前两步,直接就拽住了孟琼。 “他要你死你也不在乎你这次来就是为了他对不对?” 他的眼底隐隐有火喷出来,一贯的好脾气也不由得被她逼得低吼了一声。 孟琼不喜欢他对她吼,怔了怔。 刚欲开口,不远处就有马蹄声传了过来,两个逃奴是不值得将领兴师动众追出来的,尤其是前来寻人的是魏王最得力的副将王洛之。 他的身后还领着上百兵士,明摆着就是冲她来的。 “还不走?”方君寒住了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阵仗。 孟琼眸子沉静,微微拂去了袖上的雪,“我前二十年遇事便逃,逃孟家,逃皇城,逃上阳关,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方君寒恨铁不成钢,他咬了咬牙,手上的刀剑微微垂下,本想故技重施给那群兵士点穴,孟琼已经徐步走到了王洛之的面前。 王洛之身着黄金铠甲,翻身下马,左手拿着锋利的**,恭恭敬敬地对孟琼做了辑。 “将军,这只是个柔弱女子,您怎么……” 有侍从阻拦。 王洛之回头,不动声色地冷冷说了一声住口,转过头又看着孟琼,仍旧是一副为人属下的姿态。 “孟小阁主,魏王不想见您。” 预料之中的局面…… 孟琼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百般的思绪涌上心头,她强压住心头的那股子难过,低声道:“那如若我硬要见他呢?” “魏王早猜到您这么说,他说您来是郡主的想法但不是他的,他要末将带您出琅琊地界,还说养白眼狼这种事情一辈子做一次就够了,第二次的代价您和他承受不来。” 王洛之沉声,眼底却隐隐有奉劝的意味:“莫回去了,孟姑娘。” “那如若我偏不走呢?” “那魏王说了,您先去他的账外守一夜。”王洛之答。 孟琼点点头,唇角带了点薄笑,没再出声,而是跟着他翻身上了马。 王洛之没阻拦,手握缰绳,护着她往前走,方君寒站在队伍的后面,握住刀剑的手生生攥出了血来。 “小缘,你清醒一点,他早不要你了,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当初那家伙当初在上阳关射你的那一箭了?” 青年的声音一字一句在猎猎风中回荡着。 却久久没有得到回答。 王洛之捏着缰绳,怀里是姑娘长发的香气,孟琼没回答,但他却是将方君寒的质问听了进去。 “当年魏王做的也是有些过,但他同福惠皇后是真的母子情深。您也知道,他前半生无所依凭,过得艰难,唯一就那么一个亲人,还被皇帝害死在上阳关了。魏王是有野心,可野心之上,他讨的不过是一个公道,您明明是唯一能给他这个公道的人,却不肯开口。” 王洛之叹了口气,徐徐劝她。 那一年在上阳关的场面还依稀在他眼前回放着,魏王的疲惫,眼前姑娘满身的血。 少年时候的痛苦是真的,可快乐也是真的。 孟琼不说话了,只是摇摇头。 王洛之也不说话了,圈着她往前踏马疾行,主帅的阵营在她所住营帐的百米处,王洛之将她放了下来,孟琼刚想进去,他拦住了她:“魏王说了,守一夜,孟姑娘。” 他低声提醒,似是不忍。 孟琼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周誉的那个要求,她也不想为难王洛之,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而这一等,便是从白日等到了太阳落山。 等到她站得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不远处才抬来了一顶软轿。 随从堪堪将软轿停下,一只雪白的玉足便从内伸出,有嬷嬷在旁边侯着,里面出来的女人着一身轻薄可见肌肤的纱衣,红唇带笑,肤白如雪,怀里抱着一把白玉琵琶。 手指轻拨着,泠泠作响。
第4章 芳菲 这是大梁的第一歌姬聂芳菲,当年在乌苍岭的时候,孟琼就见过她,性子傲得厉害,这世上能听得她一曲的男人掰着手指头去数也不会超过三个,没想到竟是在这里遇着了。 也就是那么一个恍惚的功夫。 孟琼突然想起,当年也就是这么一个人将自家兄长迷得神魂颠倒。 她有些许的紧张,嬷嬷将提着的灯笼递到她的手上,聂芳菲水眸辗转,微微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也是奇特。 竟真是嫂嫂看未来小姑子的眼神。 孟琼略微皱眉,也抬眼看她,彼时嬷嬷已经搂住了聂芳菲的腰肢将她抱了起来,继而送进了营帐。 —— “衣服穿上!” 帘上用金丝勾着野狼的模样,男人扔出一套雪白的狐裘的大衣砸在躺在贵妃椅上的聂芳菲身上,嗓音里隐隐带着不悦。 “不是要人侍寝么?” “怎么小缘来得,我来不得?” 聂芳菲不披那衣服,玉足略勾了一下周誉的腿,他的半边身子隐在月华里,暖黄的烛焰没将他的侧脸衬得温和,反倒是使得轮廓棱角更凌厉不少。 他周身都笼着一股子寒气,两年前在燕都被俘,他就很少笑,聂芳菲也不指望这人能够给她好脸色,不再闹,而是直接接过了他递来的衣服。 “我无处可去了,九弟你要收留我。”聂芳菲道。 “孟获不要你?” 周誉的手背在身后,仍不转头,淡淡问。 聂芳菲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但也不避讳,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是啊,他不要我,我刚巧看着孟家小妹在这儿,我可不要做个好嫂嫂?” 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周誉知道她来的意思,冷硬的下颌微微抬起,一双深邃而又漆黑的眸子里有情绪在翻涌。 “做好嫂嫂?你怎知她不开口,会有命回去?” 他的话语浅淡,听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聂芳菲跟他姐弟一场,到底是明了这其中藏着多少的恨的。 她不想劝他放弃对先帝的恨对孟琼的怨,正如那些年在南陈郡,再难再险,她也没有插手劝孟琼放弃他一样。 “男人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只说一句,你我的关系,除了陆九水不该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如若一日在燕都高台上坐着的那人知道呢?”周誉发出一声笑叹,回头的时候,眼底尽是藏不住的嘲讽。 “他疼我,我唤他一声十三弟。他若想杀我,我唤他一声昏君。” 聂芳菲拨了拨手指甲,似是浑然不在意。 周誉不置可否,女儿家到底是心软的,被遗弃多年还能做个忠臣孝子,不像他,这辈子注定了是逆子叛臣。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屈起忍不住在檀木桌上敲了敲。 恍恍惚惚间,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孟琼的脸,那个自小被遗弃,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却还能在南陈郡的屋檐上啃着个白面馒头笑着说父亲好的姑娘,她活得太明媚了,明媚到以至于那时候先帝对他周遭的人都充满厌弃只见了她第一眼便喜欢她,恨不得立刻将她许配给元祐。 他捏捏疲惫的眉心,只觉得自己可笑,走到这一步还能念起她的好,刚想跟聂芳菲找些别的话聊,聂芳菲的琵琶俨然已经横陈在了他的喉前。 “阿姐这是作甚?” “孟获的姘头来了,不该绑你?” 聂芳菲冷冷问,俨然已经真有了要杀他的架势。 “阿姐如此说了,那本王还真是不得不从了。”周誉的嗓音淡淡,顺着聂芳菲的话走,下手倒是真不轻,一记窝心脚便将聂芳菲踹在了地上。 “魏王倒是真的半点不体恤阿姐呢。” 聂芳菲一口银牙几近咬碎,半是揶揄,半是恨恨地用一双美眸瞪着周誉。 周誉扫她一眼,还未及开口,帐外的人便已经掀开帘子冲了进来。 孟琼这一年成长了不少,但大体上跟多年前其实也无甚差别,看这世事看得比谁都清,但真遇上事儿还是横冲直撞的性子,提灯进来的时候还不忘从营地上拾一把刀子。 她的面色沉静,但眼睛却骗不了人,带着杀意。 而那杀意,在触及到周誉熟悉的面容时,又转化为了愧悔。她和周誉从少年时并肩走至今日,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上阳关那一场突然漫天的大水,如果不是隔着福惠皇后把唯一一叶扁舟给她时的那一句“丫头,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那么到如今,她完全可以站在他面前堂堂正正地问一句,周誉,你到底想不想我的。 可正因为那些过去的不可能只是一句过去,她愣怔了片刻后,因为有聂芳菲在场,她没等周誉动手折辱她,她就已经自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魏王。” 她这一声“魏王”叫得不重,却也不轻,像是一道铜墙铁壁,生生地将他们之间的门第和对立的政敌关系划了个干干净净。 周誉面上没什么表情,背对着她立着,深邃的瞳眸只盯着营帐内挂着的那幅陆逊拨剑图,烛火悠悠摇曳着,衬得周遭的事物都有些摇晃,无声胜过有声,聂芳菲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恨不是片刻能消的,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便笑着站了起来。 外面的其他兵士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主动地上来拖走了聂芳菲。 孟琼仍是跪在那里,低垂着头,是死士最标准的姿态。 “簟秋让你跟随我?” “嗯。” “那你觉得,你配么?”周誉转过身,没看她,而是行至书桌旁坐下,端起那盏凉透了的茶水饮了一口。 白瓷的杯盖不轻不重地落在杯口,孟琼匍匐着叩了个头:“不配,但我能护卫好你。” 她不是贬损自己,是真的知道他想杀她。 周誉也不同她饶这些口舌,微微往红木椅上仰了仰,英俊的眉目轻轻拧着,略带疲态。 孟琼抬眼瞧了他一下,试探性地站了起来。 周誉的双目微阖着,修长的手指不住地捏着眉心,这一年,他亡母留下的势力他站稳脚跟,元祐前些年虽看着是个温和之人,但登基后行事要比大燕开国以来的任何一个皇帝都暴虐。他忌惮周誉这个兄长,明面上不敢如何,可背地里没少给他使绊子。 孟琼不知道如何做。 于是伸出手要给他捏肩膀,细白的手指在他肩上肆虐着,其实没什么章法,正如她做人做事,从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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