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铁达公主眉梢轻轻扬起,那一张精致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对孟琼存在的不喜。 “孟琼。” 她不卑不亢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铁达淙淙见她这般便知她并非是一个丫鬟,玉簟秋走了,走之前曾警告过她,不要在周誉的身上动太多的心思。她当时同玉簟秋讲,大家各凭本事,她玉簟秋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就是,如今打量着现下这个好生生站着,生得美却话语间温柔与坚毅并存的姑娘,铁达淙淙明了了——她怕就是玉簟秋留下来对付她的招数。 铁达淙淙将孟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继而冷不丁对着周誉笑了,她丹唇红润,笑起来露着酒窝,指着孟琼,一派好似十分天真的模样:“魏王哥哥,我要这个姐姐陪我玩。” 她半个月前刚用飞镖射死了一个侍女。 三日前在胡人的宫中又打死两个,铁木淙淙是个何等心量的人,周誉再清楚不过。 他撩袍在太师椅上坐下,对着铁木淙淙淡淡道:“这是簟秋的人,本王做不得主,得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茶盏的杯口被杯盖轻磨。 他给过孟琼离开的机会。 是她自己不要。 周誉没答应铁木淙淙,也没有拒绝她。 铁木淙淙干脆指着孟琼问: “你要不要陪本公主玩一玩蒙射,咱们玩三局,两局定胜负,你要是赢了,我允诺你一个要求。你要是输了,就给本公主端茶送水一年。” 孟琼本想拒绝她,过了十日,她就走了,她才没有心思在这里陪她这个小丫头玩。可想起玉簟秋的嘱托,想着不如赢了她,过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民女若赢了公主,只一条要求,这一个月,公主都不能来找魏王殿下。” 她帮玉簟秋解决这个人一个月,后面如何,便看玉簟秋的造化了。 铁木淙淙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娇媚和刁蛮,果然,果然她同那个姓玉的是一伙儿的。马鞭轻扬,“孟琼是吧,你给我等着瞧。” 说着,又望向不作声,一直在看戏的周誉,“魏王哥哥,这个人愿意陪我玩儿,你没话说了吧。” 周誉摊手道:“没话说。” 铁木淙淙见他似是并不怎么在乎玉簟秋给他送来的这个女子,心里头的不痛快削减了几分,“走吧。” 孟琼跟着她往帐子的外头走。 蒙射这种东西,她玩得多了,并不曾放在心上,也没指望过这个毛头小姑娘真能赢过她。 “魏王哥哥,你要不要出来看我们比试?”出帐之前,铁木淙淙突然问。 周誉显然这两年对铁木淙淙都极有耐心,只低笑道:“你自己好好玩,不要弄伤自己便好。” 他待会儿还要见她的兄长,还有事要同她的大兄商议。 铁木淙淙嘟起小嘴,对于周誉不陪她的行径有几分不满,可她又从来怵他,不敢多哼唧,只得想着待会儿在校猎场上把账同孟琼好好算一算。 王洛之立在帐前恭敬地对着铁木淙淙鞠了一躬,孟琼从他身边走过时,清晰地看见了几分担忧。 她对王洛之付之以一笑。 示意他不必忧心。 “王爷,铁达公主性子刁蛮古怪,且不是个能吃亏的,属下怕……”王洛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满是忧色。 周誉迈步走出来,两年前孟琼在京中救下他后扔给他的那块血玉被他制成了扳指,在这日光下闪着血玉该有的润泽的光,反问道: “铁达是个不能吃亏的,那她孟琼就是么?” 呵。 他同她认识那么多年,她什么时候吃过亏呢。 王洛之被自家主子的话噎住,却还是硬着头皮直言:“可从前主子您肯维护她,可现下无论是她被铁达公主伤了也好,还是伤了铁达公主也好,都不会有人替她说话。” 周誉摩挲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倒是笑了,“我凭什么替她说话?她孟琼是自己没长嘴么?再者说,洛之,你不是替她说话了么?” 周誉的笑声里带着别样的意味。 王洛之硬生生被周誉这一声轻笑戏谑出了冷汗,“属下不敢。” “你最好不敢。” 周誉迈步走出帐子,他袖袍之上是淡淡的杜蘅香气,一如他这个人,生冷勿近。 王洛之不知该如何劝慰,福惠皇后在时,他虽也冷僻,但到底有个人能懂他的心思。可福惠皇后死了,这世上另一个能揣摩透他八分心思的人又被他视作仇雠。帝王之家,越往高处走越孤独。 “铁达林呢?”周誉问。 “在围场后头的帐子里。”王洛之低声回,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他来时带了契纸。” 周誉把玩着手里的扳指,大燕与梁国如今势同水火,长平王在蜀地扎营已经扎了三个月,天时地利,大燕与梁国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如今只差一个人和,有了胡人的援兵,那便是人和了。 云天之上云卷云舒,大漠孤烟,从琅琊向东望,是依依故乡,亦是他回不去的南陈郡和燕都。 周誉松开手,扳指划至指根部,是到了与铁达林坦诚相见的时候了。 “备上一壶好酒,今日本王与他不醉不归。” 周誉抬脚,临走之前吩咐王洛之。 王洛之毕竟是多年心腹,许多事情不需他多言,他就已经备好了,只是还是忍不住多嘴道:“酒已经备下,但请王爷还是顾惜自己的身体。” 十年前在阊门,先帝的兄弟谋逆,那时的周誉还年轻,尚且对父亲抱有期待,曾为了护先帝被叛军用剑刺伤,那一剑正中心脉,能活下来全凭福惠皇后向庙里和尚求来的护心镜和在南陈郡那养伤那几年孟琼的陪伴。 十年岁月流转。 护心镜已碎,最疼他的母亲已死,当年那个陪他的人却为了所谓的难言之隐闭口不言,宁死也不肯说出那一日大水,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这一生越走越远,回顾半生,他曾经以为会一一陪在他身边的,永远不会跟他站在对立面的,却一一离开了他。 ……
第7章 不悔 待客的营帐内搁着一方束腰画桌,四张官帽椅稳稳当当搁在四下里,白玉描金楼的隔花插屏旁是两盏立着的宫灯。三四个窈窕的露着水蛇腰的西域舞姬摇响腕铃,钉头磷磷,摇曳生姿。 铁达林身穿一件圆领的缺胯袍,金绣繁丽,脚上踏了一双乌皮靴,腰间挂着的是一柄胡刀。络腮胡,个子不高,但很壮实,此刻正眯着眼一只手在腿上轻拍着,享受着这美人美酒的簇拥。 “周誉,你来得正好,趁着还没有迎娶我妹妹,咱们兄弟好好快活快活!” 铁达林瞧见周誉,肆意地挥了挥手。 窈窕的舞姬会意,妩媚地笑了一声,一双玉臂顷刻之间缠上了周誉的脖颈。 周誉对于狎妓从来没什么兴致。再加上他一贯好洁,是以,在那舞姬的玉臂触碰到他的肌肤时,他不动声色地避让开了,笑道:“酒可以喝,色便免了吧。” 他生了一双温柔含情的凤眼,可笑意总是不达眼底,与那舞姬四目相对之时,愣是看得那舞姬有几分发怵,如瞧见恶狼猛兽似的瞬间将玉臂又缩了回去。 酒肉桌上好谈生意,美人在膝,更是畅快。可惜,遇上的是个一身清正的人。铁达林那被酒色激起来的兴致顿时少了一半。 “罢了。” “既然魏王不喜欢,你们便都下去吧。” 他大手一挥。 舞姬们停止了脚下的莲步,掩着唇望望两两相望一阵,离开了帐子。 营帐内没有了歌舞,一时恢复了清净。铁达林明白人不说暗话,以手示意周誉坐,继而道:“周誉,你要的是什么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只要你能在你们中原给我们西域建一条互通有无的商道出来,三月内,我调给你三万兵,替你那位舅舅去解决蜀地的燃眉之急。” 周誉在一旁的官帽椅上坐下,也直截了当,“三个月,太久了。” 铁达林笑着眯了眯眼,兴味未尽,却带了些许冷意:“商道如今还没建好,再快,是不是显得魏王您有些空手套白狼了。” 说着,举起酒杯又饮了一口杯中的美酒。 两国谈判,往往就跟谈生意是一个道理。你来我往,有借有还。 周誉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不慌不忙地抚了两下掌, “太子是爽快人,本王也是,不带些诚意怎么好来?” 他喉间笑意清朗,营帐外头的侍从应声而入,铁达林只见他们手里托了一个大红酸枝的木托盘,上面安然放置着十万两的银票。 两国之争,若需要他国援兵,难以避免地会牵扯到人力财力。这些东西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讲,所以以往请援兵时得到的只有推脱。 胡人之境,虽矿藏丰富。 可土地贫瘠,地少人薄,多少缺点钱。 “这……” 铁达林意犹未尽。 周誉用眼神示意侍从将盘子搁下,淡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人情这东西太虚无缥缈,本王不跟你讲这个。铁达太子,本王只讲一样,你出兵,我们出钱。” 厚厚的一沓子银票搁在手边,铁达林确实动了心念。 十万两啊,够西域两年的赋税了。 将来屯兵也好,用来给百姓开辟新的致富之路也好,休养生息也好,都够用了。 铁达林爱酒色,但不沉迷,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清醒。 “有了这个钱,你还给我们商道么?” “跟西域通商一直也是大燕的国策,商道自然会开。本王既许诺了你,便不会出尔反尔。”周誉淡淡笑道。 铁达林沉默片刻,没立即作声。周誉也不急,不慌不忙地等着他开口。 过了半晌,这才听铁达林道:“行,这个钱我要了。” 铁达林突然举杯,将青花鸡心杯里的酒喝干后说着,也给周誉倒了满满一杯。 周誉也不拘泥,仰头将这杯中酒一饮而尽。滚酒入喉,倒是驱散了几分寒冬的冰寒。 就在两人推杯换盏之际。 帐外侍从慌慌忙忙地闯了进来。 “王爷,大事不好了!” 军营里的人一贯训练有素,这么慌慌张张闯进来好没规矩,周誉蹙眉,冷着声道:“是你的上峰不曾管教好你么?谁许你这般入帐?” 侍从擦了擦汗,腿一软屈膝跪了下来: “属下有罪,可……可孟……孟姑娘将铁达小公主打伤了。” “她们玩儿蒙射,飞镖刚刚扎进铁达公主手臂上了,见了血……” 侍从许是因为害怕,俨然已经带上了哭腔。 铁达林原先还很是愉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骤然起身,“谁干的?”怒不可遏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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