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重到回天乏力,要杀他的人又数不尽数,几乎是必死之局。 他曾以为,死了便对所有人最好。 但如今想来,却是他太过于一意孤行。 宋矜为他抛弃章家的庇护,背井离乡孤身下嫁,一路守着他看着他。他将这样的心意视而不见,全然没有尊重她的所作所为,也没有理解她的想法。 “抱歉。” 谢敛抬眸看她,女郎垂睫不语。 道歉不过是轻飘飘的两个字,他对她说过许多次抱歉,而宋矜不需要轻看更多精品来企鹅裙八吧三凌七其武弎刘飘飘的两个字。谢敛眸底透着几分透彻,仍是温和地看着她,心下却有细微的火灼烧起来。 她想要他活下来,报恩于他。 她想要皇陵案翻案,父兄为之正名。 他不止该道歉, 他还要让她得偿所愿才好。 “我不介意。”宋矜眸色有些说不出的惆怅,仿佛有最浅的心思,一闪而过,“若我到了如此地步,必然也不能……” 她抿了一下唇,眸子水光朦胧,“我们不提此事。” 谢敛无形中松了口气。 他的难堪被她轻轻揭过,令他心口微颤。 “好。”谢敛说道。 女郎脸颊还是有些红,收起水碗道:“想必是熬了粥,我去端来。” 目送宋矜下了马车。 谢敛收回目光,略带思索。他存了必死的决心,并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手。反倒是朝野上的那些人,恐怕都蠢蠢欲动,各自安排了人手暗中布局。 将宋矜拖入局中,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全须全尾地带回京都。 否则,他对不起宋阁老。 也对不起她。 自汴京城南下,一路前往岭南。 不仅是要穿过漫长的距离,还要翻过犹如天堑的五岭,途中数不尽的豺狼湖畔与烟瘴毒蛇,另无数中原人士谈之色变。 而岭南之地偏远,缺少开化。 民风最是蛮悍,前朝不少外放的官员,都因为得罪了当地人而横死在外。 自本朝太祖皇帝开始,在岭南等偏远地方,依仿前朝另设了节度使。由这些祖上便有根源的世家子弟镇守,不多加干涉,只向朝廷按时纳税等即可。 即便是路上能避开追杀。 岭南节度使曹寿,多年前却与他有一桩过节…… 如此想来,还真是困难重重。 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窗外春光正好。女郎挽着袖子,露出段细白的手腕舀粥水,一面与蔡嬷嬷说话,一面小心地朝着车内看来。 他猝不及防,目光与宋矜对上。 女郎微微一笑。 谢敛镇定自若地收回目光, 心口却无形地乱。 -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风餐露宿。 好在绕过这座山道,前面不远便设置了一道驿站。无论如何,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不必只吃干粮和粗略煮好的粥水,大家心情都不错。 抵达驿站时,王伯带着众人去购置物品了。 毕竟连日在山中消耗,不少东西都没有了,而后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他们一行人商议完毕,便出发了。 留下的田二郎有些不满,哼哧哼哧扛着东西,三两步就进了驿站里面。宋矜却一贯是寸步不离谢敛的,毕竟他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伤得太重。 宋矜扶着谢敛,缓慢朝着驿站走。 此处紧靠着连绵的群山,见不到人烟。驿站亦十分破旧,看得出来来往落脚的人极少,里间还穿来阵阵的狗叫声。 她不由有些警惕,松开谢敛,自己先上前去推门。 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虚掩的门内就猛地蹿出来一群野狗。 野狗成了群,气势跋扈。 陡然间冲破房门,扑面而来时还带着此起彼伏的吠鸣,宋矜几乎是兜头便被吓蒙了。她吓得猛地一哆嗦,第一反应便是跑,偏偏身体却吓得僵硬了。 宋矜心脏都被捏紧了。 身后却却伸出一只手来,果断将她拉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苏合香裹挟着渺渺烟尘扑面而来,令她在惊悸到虚脱之前,彻底扑入了对方怀中。 宋矜浑身僵硬,心脏急促地跳动。 她后知后觉到谢敛的手按在她肩头,安抚般地轻拍着她肩头,低声道:“别出声。” 他这动作太过于寻常。 宋矜察觉不出什么不对,只觉心安不少。 她伏在谢敛怀中,半天都没有力气站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意识到谢敛的伤势。宋矜仓促避开,果然见谢敛的伤口又崩开了,因为强行站立唇瓣泛白,细密的冷汗浸湿了衣领。 饶是如此,他眸色一如既往平静内敛。 信手丢开棍子,说道:“走吧。” 宋矜彻底察觉到,谢敛的变化。 这段时间,她喂给谢敛的药他都吃了,连把脉也并不回避。若是她有什么请求,他务必是答应的,但都没有此刻表现得明显。 他会自卫。 他没有再一心赴死。 “我……”宋矜嗓子有些惊吓过后的沙哑,默默看着谢敛,“等我一会。” 谢敛也就没有动。 他仍旧静静拥着她,哪怕衣衫一点一点被血染湿,再顺着衣角滴落。女郎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战栗褪去,连呼吸都渐渐变得平和。 谢敛迟疑片刻,松开了手。 袖子却被对方拽住,他猝不及防对上宋矜的眼睛。 “谢大人,我还有点怕。” 谢敛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迟钝。他有些分不清宋矜是真的害怕,还是有别的意图……至少,此时此刻他无法想出,宋矜还能有什么意图。 但饶是如此。 他还是没有松开手,告诉她:“只是野狗而已,虚张声势。” 谢敛看着她水汽朦胧的眸子,蓦地想起,她果然是有些娇气的。只是被她藏得很好,也并不讨人厌,反倒更叫人拿她没办法。 “可我就是怕……” 谢敛哑然,片刻后,他近乎有些羞窘地明白过来些什么。但他又觉得,自己仿佛不明白,仓促地说道:“无妨,我在。” 她仿佛得逞了般,露出有点笑意。 漂亮的眼底还带着吓出来的水汽,唇角紧张抿着,露水一样怯怯地看着他,温声说道:“谢先生既然能保护我,也能自护,是么?” 山风有些嘈杂。 他却仿佛置身在春雨欲来前,露水叮咚浇落,滴乱他的心弦。 “你……”谢敛指骨绷紧,微微抽搐。 终于,他像是自暴自弃般地垂下眼睑,冷冽锋锐的眉眼缓慢地渗出点温度,只低低唤了她一句,“宋娘子。” 她实在太过于纤细敏感, 通透到他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可也未免, 容易勾起一些更贪心的妄想。
第33章 相思引(六) 山风细细, 带着日暮才有的烟尘。 女郎眸色温和,如无声润物的露水,看他时带着些微的期盼。她抿了抿唇, 仍旧拽着他的袖子,透着点狡黠, “我也在的。” 谢敛微怔, 骤然间如松了口气。 他有些赧然, 闭了闭眼, “不用这样为我担心, 走吧。” 哪怕是从前,也没人对他这样好过。 他不知为何,心头些杂乱无章。起身走向驿站时, 步子有些大,察觉到少女急忙追来,他陡然间顿下脚步, 回头等她。 女郎脸色还有些苍白。 风吹得衣袂裙裾飞扬,纤腰如柳,乌黑发丝浮在眉眼间。她察觉到他在等, 挽起袖子快步追来时,眼底透出点明亮的笑意。 不知何时起, 她不怕他了。 谢敛陡然察觉。 “这里好生荒凉。”她说。 谢敛打量四周,便干脆挡在她前头去, 只道:“荒僻贫瘠之地, 若是来往的官员不多, 往往便供养不起驿站, 自然破旧。” 女郎紧紧跟在他身后。 打量了片刻,再次伸手来扶他, 显得有些乖巧。 谢敛往下看去,视线刚好落在她头顶。 乌浓如墨缎的长发用发带束好,只绑着红丝线,略作点缀。往日常年带着的碧玉簪,却不见了,以至于简朴得有些素净。 他心中略作计较,便收回了目光。 但女郎毫无觉察。 谢敛推开门,果然驿站内四处十分破败。 若不是檐下挂着两盏还亮着的灯笼,便会让人以为,这驿站早已荒废多年。他心中微微警惕,面上依旧不显,走得不太快。 反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差役等不及了。 径直推门,进了里间。 谢敛顿了步子,身侧的女郎也顿下来。 院内荒草丛生,檐下挂着蜘蛛网,烂掉的门窗半耷拉在门口。不但如此,不远处的林间传来夜枭与野狼嚎叫,在夜色里十分凄厉。 风一吹,破窗纸就呜呜地哭。 谢敛立在灯笼下,打量窗沿上的灰尘。 就觉得袖子一沉,有什么靠过来。果然,女郎端庄地抄手站在檐下,安静垂眼,却被风吹得颤一下,就挪动一下脚尖往他挨过来。 谢敛瞥她一眼。 不觉看了一眼台阶,抬起一截小臂到她跟前,说道:“天黑,扶着我吧。” 果然,女郎犹豫了一会儿。 片刻后,微冷的指尖搭在他手臂上,轻轻揪紧了衣袖。她紧靠着他,踩着有些破碎的台阶,替他拨开蒿草,互相搀扶着进了屋。 或许是怕,宋矜的呼吸不太稳。 谢敛便垂眼不看她。 屋内倒是好点,但桌子上也落了一层灰。 几个差役已经坐了一桌,正抱着茶水猛灌,催促驿站赶快准备好饭食和房间。 宋矜看了他们一眼,挑了个远点的角落。 这段时间,差役们之所以没有下手,一半是因为她让田二郎紧盯着,一半则是让王伯套了几人底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才勉强让他们老实下来。 但长期以往,这法子必然没有用,必须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随行的家眷?” 宋矜猛地回神,看向不知何时凑过来的驿卒。 灯火太暗,对方眯着三角眼盯着她,眼珠闪着不怀好意的亮光。乍一看那张黢黑的脸,发光的眼睛,有些野鬼似的吓人。 “嗯。”她有些不想理对方。 但又怕生事端而遭刁难,只点了点头,“这是妾身夫君,自然一路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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