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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也不知怎得，心思一动，竟生了将她带回傅家的冲动。 本来她这样烈而刚直的性子，是不该出现在傅家妇备选之上的，可…… 傅绍光自嘲一笑，难掩落寞。 他知晓不该将她带入傅家，可却架不住他那日在台下胸中雷动，受她蛊惑。 她烈得似一团火，照得身处深渊黑暗下的自己也短暂得光明了一瞬，这能如何不令人向往？ “牢笼催人憔，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傅绍光长长叹息。 “说这些又有何用，都是些废话。” 忍了再忍，她也没能忍住。 他欺骗在先，今日却又做出个情深义重，好似亏欠一般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人看的，平白的让人恶心。 “便是废话，来日想说也没了机会。” 傅绍光站起身，走至窗边，就见傅绍山的心腹黎延站在外头。见他出现，躬着身行礼。 “你送禾儿出府，我是知晓的，若无我从中斡旋，你当此事能成？” 抽了支着窗的支条，傅绍光将窗落下，遮了一隅黑暗。 他缓缓开口，却是惊得傅二夫人险些跳起。 “傅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我见你为此忧心忡忡，便想着不若顺了你的意，将她送出，也可保个平安。” 说来他一生子嗣繁多，可他并不知晓真正流着他‘傅绍光’血脉的又有几人。 所以得知她想送禾儿离开，他也愿在背后推波助澜，护一丝他的血脉。其他的，虽也有所图，但…… 傅绍光摇头：“不说此事。” “不说，为何不说？” 傅二夫人拔高了声音：“你说你知晓我将禾儿送了出去？那你可知她的境况？” “既你连我想要送禾儿离开都知晓，必然也知道她在何处，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引而不发，直到今日才告知我，是想要做什么？” “你想将禾儿当做筹码，威胁我帮你牵制那小癫婆？” 傅二夫人呼吸急促，心亦怦怦跳了起来。喘息间，她思虑极多。 “晚了，晚了啊。” 傅绍光叹息：“你不该……想着离开傅家。” “这傅家的大门除了在朝凤中胜出的姑娘，其他人皆难出去，我亦如此。你生了外心，再也就留不得了。” 她性情刚直，并非容易操控之人，哪怕她一时因为禾儿而屈服，来日也定有变数。湘王府世子妃对傅家来说极为重要，傅绍山容不得一丝变故。 看着傅二夫人满眼震惊，傅绍光眼中似有水光。 他从袖口抽出一块红色巾帕，快速按在傅二夫人口鼻上。傅二夫人狠劲挣扎，挣动时只觉面颊之上有点点凉意。 “禾儿很好，你当初毁了她的相貌，将她送去沁香楼老鸨手中，是想断了傅家寻她的后路，我知晓的。” “我知你也不愿让禾儿在那等地方长大，可苦于自己无法，也无门路。” “你可放心，我早早将她送至一富贵人家，那户人家待她极好，虽不说大富大贵，但可保一生喜乐无忧。” 傅二夫人听着，泪落了满面。 那可支撑着自己狠命挣扎的不甘和愤恨，也就这样散去，直至手脚缓缓没了力气。 怀中人体温渐冷，傅绍光却拥了许久不曾放手。直到黎管事进屋，他才缓缓将人放开。 “傅家嫡三女今日出嫁，未诞下王府长孙前，生母不可去世。家主已为二爷安排好人选，好在这些年二夫人避世，如今也算给府中省了麻烦。” 黎管事一面处置傅二夫人尸首，一面不咸不淡安慰着傅绍光。 “我已安排‘二夫人’给三小姐送行，二爷也可前去。” 屋外炮仗声噼里啪啦响起，十分热闹，傅绍光迈着虚浮步调走得竟有几分摇晃。 直到出了落梅园，他方挺起腰身，正了心神。 云纤拜过祖宗牌位后，就见傅绍光站在自己身前。 “你母亲哭花了妆，心酸得厉害。” 从袖中抽出一封手信，又夹了半打厚厚银票，傅绍光递给云纤：“你母亲求我给你添妆所用，她……” “她对你确有真心，你莫辜负。” 虽知晓这不过是傅家用来辖制自己的手段，但听闻傅二夫人求到傅绍光头上给自己添妆，云纤心中还是热了半晌。 打开手信，上头字迹娟秀，头一句写的便是小癫婆…… 见这三字，云纤眼眶倏地一红。 将信与银票仔细收好，云纤就见傅二夫人远远朝着自己招手，当中饱含不舍之意。 云纤不由暗忖，她来日一定会将傅二夫人救出傅府，还她自由，让她可去寻找她的禾儿，过想过的人生。
第56章 大喜 迎亲的鼓声临近，云纤心中不舍，回头再度望向身后。傅二夫人捂着面，好似在落泪。 见到云纤，她扯着往日最喜爱的水红帕子，微微挥手。 满院子的红，都不抵这一抹水红令云纤眼热。 她忍不住眨了眨眸中水汽，也抬手向傅二夫人告别。 麦秋站在云纤身后，瞧着这景象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清和转头看她，丰腴面颊将眼中的刻薄和寡淡都衬得慈祥了三分。 “三小姐，王府迎亲的轿子来了。” 赵嬷嬷头戴红色冠子，化了很是喜庆的妆容，怎奈配上阴阳双色的眼睛，怎么看都觉着怪诞。 妆容滑稽的嬷嬷，一脸娇笑和眼神阴郁、身形丰腴的陪嫁丫鬟，身后还跟着两个天姿国色，身段诱人的二等陪嫁。 云纤看向众人，忍不住眼露讥诮。 她不知寻常富贵人家是否也这般安排陪嫁队伍，只傅府这一行人，着实怪异得紧。 “盖盖头。” 赵嬷嬷扯了嗓子，身后喜婆上前为云纤盖上盖头。 眼前被一抹红遮挡，再瞧不真切其他。 赵嬷嬷领着云纤去往家庙方向，傅家在家庙前铺筵设几，傅绍山以及大夫人站在门前迎接湘王世子卫铎。 本今儿应该是傅绍光夫妻迎客，但众人皆知傅家二老爷身体有恙吹不得风，这差事也就落到了他们身上。 “世子到……” 门外喜童喜气盈盈跑进院子，身后跟着的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卫铎为首，他方一踏入院中，便让众多丫鬟红了面。 世府男女，大多俊秀。 只因世代联姻虽看重家世，但这容貌丑陋的可进不去大家的眼。是以上京几户有名的人家，不管男娃女娃皆没有生得寻常的。 就连傅绍山看着卫铎，都忍不住眼露赞叹。 男子身长八尺，爽朗清举，他身着冕服手持玉圭，俊秀凌然。对方眉眼生得似湘王，都是鬓若刀裁的英气男子。 只父子二人有些差异，湘王眼中尽是上位者威仪，而湘王世子许因年岁尚轻，矜贵有余却少了几分雷霆万钧的魄力，且眼角眉梢透着几不可察的阴郁。 但…… 容貌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见到卫铎，傅绍山慌忙上前迎接，走至庙门台阶前，他停住了脚步。 按照古礼，卫铎此时应大步向前，待升阶登堂前他二人互相揖礼，卫铎再对他行稽首之大礼。可眼下他不仅悠悠前行，半点没有紧迫之感，见面亦只是微微颔首，不曾露出半点敬重之色。 傅绍山先是垂眸，可随后又堆出一张笑脸，大步走下阶梯上前迎接。 见他动作，卫铎薄唇紧抿，心有轻视。 “傅大人。” 男子嗓音清朗，听着如沐春风，云纤被赵嬷嬷和喜婆搀扶着站在屋中，卫铎的声音随风入耳，让她轻轻皱起了眉。 傅大人…… 看来这湘王世子当真不满婚事。 这等心思并不算隐晦，麦秋站在云纤身后，盯着卫铎上上下下打量，许久后她凑在云纤耳边低声道：“世子生得真俊，他可险些就是我的了。” 她语气幽怨，听得云纤哼笑出声。 见她不回应自己，麦秋啧一声扯了衣角缓步向后。 喜婆唱礼，盖头下，云纤只觉赵嬷嬷与喜婆同步向后，片刻，她前面站定一个男子。 见不到人，云纤只能看见一双绣满银纹的皂靴。 不多时，眼前伸出一只手掌，手中抓着红绸。 男子手指颀长，指尖洁白莹润，指甲边缘打磨得精致干净，抓住大红绸子的时候骨节微微用力，白中透绯，似金似玉。 云纤垂眸凝视，片刻后从卫铎手中接过红绸。 二人并肩而站，男子英俊倜傥，女子窈窕妩媚，百般登对。 众人一一道喜，卫铎眉目清冷拉着手中红绸大步向前。云纤不曾防备，突然被拉扯，以至手中红绸缓缓滑落，瞬时飘到一边。 “凤凰不落无宝地，喜绸担了情郎意……” 喜婆快速上前，将落地红绸重新塞回云纤手中。 卫铎见状眉心微蹙，看似不满人却是站在原地，等了云纤上前。 二人走至傅家院外，接亲的马车停在傅府正门前。眼前门槛高而宽，云纤静静看着忽而心间一紧。 虽她知湘王府也不是什么清闲地，但可踏出这门槛离开傅家，亦令人觉得欢喜。 卫铎见她静静站在门槛后，以为女子娇弱跨不过，思索片刻回头伸出手来。 云纤一愣，略一犹豫后直接将手覆在男子掌心。 二人掌心温热，相触时皆有不适。 虽已到春日，但上京的风却不小，走到披着红缨和串铃的媵马前，云纤头上盖头被吹得掀起一边，她身形瘦弱，难免踉跄了两步，还是抓了一把马鞍，这方站稳。 卫铎见状拉着红绸用力一扯，这方将人拉到身边。 “对不住。” 云纤喃喃低语，细软嗓音惹人怜爱。 卫铎闻言眉尾微挑，说了句无碍后将人送至轿中。 待卫铎上马，云纤坐稳，喜婆笑着大喊起轿。 湘王世子大婚，上京街头百姓皆被清于红绸之外，虽不近人情，但王府会撒诸多喜钱与糖茶喜饼分给众人，是以街上也算热闹。 云纤将手中如意放在腿上，低着头一点点将袖口别过银针的痕迹，慢慢抹除。 她手指轻巧，不过一会儿便将针眼用丝线掩盖，再瞧不出半点孔痕。 湘王府距傅家并不算近，行走需大半日，更别说还需带着锣鼓开道的迎亲队伍，云纤在轿中坐得人都泛起了瞌睡，这方听见前头马儿忽然哀鸣。 她心中一动，瞬时撩开轿帘。 众人目光都被骑在马上的卫铎吸引，只见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竟双蹄撩起，挣命一般想要将背上之人甩出。 卫铎抓紧缰绳，却未能制止，无奈之下只好从马背上滚落。 “世子！” 自幼跟在卫铎身边的小厮见状又惊又恐，他管不得危险，想都不想直直向卫铎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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