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犀,落霞岭一战里,亲自带兵掩埋炸药诱发雪崩的人。 我也认得你。 一种奇异的兴奋感迅速占据了朱缨的整颗心。 她眼底荡起一抹戾色的红,手中握着的重剑感应到了血气,都开始激颤叫嚣起来。 可惜,陈军这次反应及时,也吃了之前的教训,见势不对便立刻护送着将军回撤。魏军势如破竹,但也迟迟不能冲破敌阵,难以接近韩犀之身。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于是朱缨不再强求,拉紧马缰使速度缓下来,解开束紧的袖口,从中拿出一副冷光晃眼的燕尾标。 许敬川不是喜欢用镖吗?他用这样一副铜铁片子,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既然这么喜欢,就让你们也试试。 她对准敌阵中心的方向,一言不发抬手,眯起眸子瞄准—— 寒镖一息间脱手,如有灵性般绕过攻防冲杀的人潮,带着千万重恨意和怒火破空而出,擦过犹带硝烟的空气,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 随着一声刺破血肉的闷响,不偏不倚划开远处最中央那人的脖颈,割破了他的喉管。 敌军再度大乱。 对面兵潮尽头,已经有人悄然离阵,慌乱着向大营方向去汇报军情。朱缨没有拦,唇边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除了这个,许敬川还会什么,你们还会什么?都使出来吧。 不如让陈则义和许瞻亲自上阵,那才是她最想看到的。 --- 西大营起兵逼宫,魏都已然大乱,此时的宁府也好不到哪去。书房里一片死寂,宁深手里攥着封从皇宫来的信,身侧坐着严庚祥。 在西大营尖刀利枪面前,禁军自然不敌。朱绪依靠彭涿的兵力控制了皇宫,挟持周岚月和长公主,大肆搜宫寻找玉玺的同时,还向宁府传了封信。 信中言辞嚣张放肆,要求他交出禅位圣旨,不然就杀了人质。 长公主和周岚月都在他们手上,多拖延一息,她们就多一息危险。 一收到这样的消息,宁深心头重重一抽,不安的情绪几乎要失控,宁府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朱绪是个聪慧又心思重的,宁深一直都清楚,凭他的聪明,不会猜不出藏匿圣旨的地方。除此之外,宁深的担忧还有一处。 虽说陛下临走前说已将玉玺妥善放好,绝不会被人发现,但宁深心里没底,也担心她一念之间料错。 既然朱绪能想到圣旨在宁府,那玉玺呢?万一也被他找到了呢? 越想越不安,宁深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开始思考当下的对策。 一边是禅位圣旨,天子离开前的托付,一边是周岚月和长公主,她们都要好好活着,一个都不能有事。 他忽然开口:“老师,内阁是不是还有没有用过的圣旨黄绢?” “你想伪造圣旨?” 危急当下,严庚祥当然不会以“大不敬”“杀头”等理由阻拦他,而是口吻笃定地否定:“静王不会被骗过去的。” 且不说字迹,想要伪造加盖玉玺的印迹已经难如登天,何况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没有机会。 宁深摇头,坚持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知道这样做胜算渺茫,但也唯有一试。 从他不经意的动作里,严庚祥看出他心急如焚,但迟迟没有松口。 许久之后,严庚祥站起身:“把圣旨交给我吧,我亲自入宫一趟。” 宁深一惊:“老师?” “静王连长公主都敢劫持,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一旦圣旨造假的事被他识破,你性命危矣。子沉,除了将真圣旨先行上交,我们别无他法。” 严庚祥走到桌案前,打开长矩形锦匣,取出早已备好的黄绢:“圣旨在我手中,也许静王会顾忌几分,不敢贸然动手。” 禅位圣旨里写下的人选乃是长公主,并非静王,就算后者拿到也只有销毁的份。只要他们没有找到玉玺的踪迹,一切就都还能挽救。 宁深箭步上前,断然反对:“皇宫现下形势不明,老师只身前去,岂非置自己于危险之中?要去也该是学生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既把我当成老师,就老老实实听我的。” “老师!” 严庚祥停下脚步,眼中满是执拗和认真,厉声训道:“别忘了,你是宁家最后一点血脉!” 宁深呼吸一滞,拦住老师的手臂也微微一松。 记忆里,祖父、父亲和姑母的模样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很久以前,宁府也是枝繁叶茂,日日有欢笑声的,他的母亲也是明快爽朗的女中豪杰,而非如今深居简出的喜静妇人。 当年他的亲眷族人葬身血海,也是因为一场谋逆逼宫。 宁氏用最后一口气为先帝登基扫清了障碍,只留下了他,全族最后一件遗物。 为家族香火着想,或许这次他应该主动避祸,保全自身,可是,他能说服他自己吗? 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命悬一线、属于亲表妹的位置落于敌手,置家国危难于不顾吗? 宁家先烈泉下有知,希望看到他这副软弱退缩的模样吗? 所以,宁深仅仅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拦住面前欲赴险境的老师。 “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这也是老师教过他的道理。 他决绝道:“若尊师重道就要牺牲老师保全自己,我宁愿不做老师的学生!” 宁深目光不躲不闪:“老师执意入宫,那我也一起去。” 师生争执不下,严庚祥心中百味杂陈,十八年了。 当年在宁家灵堂身披素衣嚎啕大哭的少年,早就长大了。 “那好。”许久,严庚祥长长一叹,终是松了口:“离府前,不要忘了向你母亲辞别。” --- 青州很大,地形却单一,几乎全是平原和低缓的山坡。疏山坪已过,高擎“魏”战旗的大军再度前进追击残敌,拔营来到下一处战场。 铁蹄踏过冰碴与荒草新芽夹杂在一起的雪原,被兵潮重重包裹起来,转眼又如一柄巨大的利刃般破开敌军坚实的阵型,冲出重围。 朱缨身上多处负伤,虽然不致命,血痕也沾湿了半副战甲。可她不在乎,好像也感受不到疼痛,挺在最前线从不后退。 与此同时,从来在后方帅营安坐如山的陈则义,终于坐不住现身了。 朱缨立在最首,随着远处男人越来越靠近,目光从原先的冷利渐渐变得嘲弄。 她直接把马缰一扔,讥诮道:“再不出来,朕就攻进你的帅帐了。” 与朱缨的脸色差不多,陈则义眼下青白,这些日子明显也不好过,日日要为胜败烦忧。 “陛下,就不必再说这些诛心之语了。” 时值正午,陈则义望了一眼刺眼的日光,道:“时辰尚早,若陛下愿意,就挥退大军与老夫谈一谈吧,不管是谈判还是谈心。” 说罢,他先行抬手,令身后将士退后。 朱缨眯起眼:“朕与你有何话可谈?” 谈谈如何给她的时予偿命吗?
第134章 禅位 “谈谈接下来的战事, 还有我的女儿。”陈则义目光不像月前那样锐利,而是蒙上一层道不明的疲乏。 现在想起她了? 朱缨执剑的手倏地一紧。 察觉出她动作的细微变化,后方将士急切劝道:“陛下,当心有诈!” 朱缨下定了心意, 不言不语, 示意众人退后, 自己拉着战马向前走。 烟尘弥漫, 双方大军皆后撤数十步,战场中央,唯有二人。 陈则义看着她, 道:“这些日子, 陛下劳累不少。” “不劳费心。就算是, 不也是托你与许瞻的福吗?”朱缨轻嗤。 陈则义沉默良久, “陛下自小到大生活在两江, 魏都这等富庶之地, 不知北地贫寒,又怎知我们这些连年守边之人的苦楚。” “所以你就勾结许家铸造劣币, 拿着官银操练私兵, 里通外敌?”朱缨任他狡辩, 冷声问:“那许瞻呢, 他又是因为什么?” 德隆望尊的内阁首辅,魏都第一世家家主, 难道也是因为所谓“日子难过”吗? 陈则义没有回答,长长叹了口气,口吻模糊:“此战拖了太久, 陛下是否也累了呢?” 朱缨没那么多耐心,睨他一眼:“你有什么想说的, 尽管直言吧。” 当陈则义提出要和她单独“谈判”时,朱缨就知道,他一定有条件要提。 她开门见山,陈则义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进入正题:“这场战事胶着太久,再继续打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周边邻国虎视眈眈,我们争个两败俱伤,反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不如明智一点,停战吧。” 他神色渐渐深沉,低声道:“双方撤兵,签订和约,以疏山坪-兰河一线为界,你我划江而治,自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于大魏北疆立足,也能为大魏与突厥增加一道战略缓冲地带,如何?” 朱缨直接失笑,原来这就是他处心积虑的“谈判”。 “前朝恒昌二十八年,开国太祖娘娘自临州起兵,两年先后攻下羌州肃州,随后入主都城推翻哀帝,建立新朝。不过三年,各地诸侯纷纷投降缴械,归顺于大魏,其中就包括青州王。自那之后,北地三州安定至今。” 她语气平静,目光回到陈则义脸上,声音变得微沉:“现在我所统治的大魏,就是先祖娘娘打下的全部领土,不说开疆扩土,但先前失去的哪怕一寸一厘,都已经被我收了回来。陈则义,你要我忍气吞声与你并立,割出一大块国土相让,自己不觉得滑稽吗?” 大魏与突厥对峙多少年,和睦和敌对都有过,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缓冲地带”,也不需要有。 商量不成,陈则义也不再伪装,脸色阴沉:“你既知北地与突厥往来多年,就该清楚,我不会没有后手。” “突厥方与大魏签署了议和条例,可保两国边境三十年安稳太平,谁会帮你?” 朱缨笑了:“那位丧家之犬般的前可汗,仓温吗?” 想起前段时间伊南传来的密报,除了许诺突厥王室不会插手魏国内部事之外,就是为了告知她——突厥境内的不怀好意之人已经解决了。 身为邻国公主,伊南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帮助大魏,但朱缨给得起她想要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没有必要让陈则义知道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6 首页 上一页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