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缨姿态放松,手随意搭在另一侧手臂上:“突厥前任可汗仓温原本蛰伏于边境,可惜半月前被王室追剿,已经逃往突厥西部。现下他自身难保,就算想要暗中帮衬什么人,恐也有心无力了。” 陈则义大震,不可置信地对上她的目光。 是了,是了。 既然他们能做到提前切断魏都与两江之间的联络线,朱缨想在边境拦截一道信件又有何难?何况,她还有突厥正统王室的支持。 这样一来,仓温那边生变后就算想要给他报信联系,自是难上加难。 陈则义手掌渐渐握成拳,指骨用力到咯吱作响。 他满面不甘和怨恨:“朱缨,你就这样容不下我?别忘了,皎皎虽然与你亲近,但依旧是我的女儿!” 皎皎? 至今奄奄一息缠绵病榻的少女,还在被他当作谈判的筹码。 朱缨无法再保持理性,眼眶悄然染上一点红:“你在乎她的死活吗?我告诉你,你听好了。” “许敬川那一镖本就伤了皎皎的心脉,一举命中后,他依然不肯罢休,欲用匕首干脆利落取她性命,孟翊赶到救下了她,许敬川却逃得无影无踪。” 朱缨本想告诉他皎皎有多么痛苦和难过,试图唤起一点他仅有的良心,可说着说着,她想起了出征前,皎皎躺在病榻上对她说过的话。 离间许陈联盟,告诉他。陈皎皎已经死了,被“哥哥”亲手杀死的。 朱缨不动声色,最终下定心意,接上说一半的话:“之后,皎皎被送入宫中救治,整个御医司倾尽所有忙碌一天一夜,也没能留下她的性命。” 她目光直直射向陈则义,字字清晰:“皎皎,你的女儿,到死都在想怎样为你们赎罪!” 如果说得知仓温败逃时陈则义的神色是震惊,那么现在他脸上写着的就还要多一份骇然,而显露于色的惊乱远远大于痛心和悲怆。 皎皎已死,许敬川却逍遥法外性命无忧……怎么可能?! 许瞻明明说皎皎没死,还在皇宫中休养,他的儿子许敬川也没有逃脱,被皇帝抓捕下狱。两人都在皇帝手里,只有得胜打败魏军,才能救回他们。 难道这一切都是许瞻的谎话,只是为了利用他的大军达成自己的计划? 陈则义心下惊疑不定,乱成了一团。 男人神色如此表现,朱缨最后那点期盼消失地无影无踪。 陈家幼子陈永自幼无忧无虑,是整个陈家的眼珠子,被父母包容一切纨绔行径,当街打人、欺男霸女的事也被摘得干干净净,悉数推卸到别人身上。可同父同母所生的皎皎呢?自小被算计成为一枚棋子,因为她懂事、贴心,所以就可以随意辜负和伤害,这些年相依为命的哥哥是假的,就连数月才能收到一封的家信也是虚情假意,满纸荒唐。 朱缨为她感到心寒无比,也不愿再看陈则义一眼。 “皎皎无处不好,唯有一处悲哀,就是遇上了你和景氏这样的父母。” 说罢,她掉转马头不再停留,手持马鞭重重一抽,离开了战场中央。 --- 皇宫有变,整个魏都都变得寂静沉默,街坊四处一片冷清。 离开了宁府,宁深和严庚祥乘马车入宫,未至宫门口,已经被守在外面的西大营叛军拦下。 师生二人无法,只有下车,忽而听高处传来猖狂的喊声。 “严相,宁大人!” 两人循声抬头望去,当看清皇城楼上的状况后无不一惊—— 朱绣和周岚月皆捆着双手,颈侧横着柄锋利的剑刃。哪里还在崇政宫,早就被朱绪挟持在城楼上等着他们了! 周岚月眼睁睁望着宁府马车由远及近而来,心急如焚,现在二人就在下面,她豁了出去,大声喊道:“宁深,快走!” 朱绪轻笑,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没有急着让她闭嘴,只稍稍使了个眼色。 制住周岚月的士兵会意,手上刀刃又靠近了几分,紧紧抵在她脖颈皮肤上,瞬间擦破了皮,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宁深无法再保持冷静,下意识向前两步,被身侧人一手拦住。 严庚祥不动声色观察着楼上的情势,低声说:“别让他们看出你的慌张。” 静王一日没有找到玉玺,就一日不会对她们动手。 宁深知晓其中道理,只有忍住心下的冲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朱绪居高临下,敏锐地看到了严庚祥手里的长窄锦盒,故意皱了皱眉,不悦道:“宁大人,本王叫你一人前来送上圣旨,你却拉来了严相,这是何意?” “殿下勿怪,是老臣执意要前来,与宁大人无关。” 严庚祥接过话,向他恭敬揖手:“禅位圣旨事关皇位更替,更关乎国本,臣身为内阁首辅责无旁贷,自是亲手交与殿下才能放心。” “严相所说,倒也不无道理。”朱绪笑了一声,“既如此,就请严相交给彭涿元帅吧,本王会亲自过目。” 严庚祥应是,将锦盒交给上前来的彭涿。宫门一开,彭涿入内登上城楼。 沉甸甸的盒子很快到了朱绪手里。他神色微舒,从里面取出那卷厚重的卷轴,从容展开。 映入眼帘的字迹流畅又有力,十分漂亮,也十分熟悉。 朱绪盯了半晌,随后轻呵,目光移向身侧被控制住的女子。 “果然是大皇姐。”他声音不辨喜怒,手指不自觉用力。 严庚祥此时开口:“殿下已经拿到圣旨,自可兑现诺言了。” “什么诺言?” “自然是如信中所说,放了长公主和周大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了她们?” 朱绪好像听了什么笑话,嗤道:“谁能证明那封信是本王所书?我可从来不记得。” “你——!” 出尔反尔,无耻! 宁深怒火中烧,沉声道:“殿下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圣旨在前,就算你拿到玉玺,登基也是断断无法服众的!” 圣旨在前? 朱绪低头看手中那卷黄绢,蔑声道:“既然这样,我烧了它又有何不可?” 众人大惊失色,毁坏圣旨,那是大不敬的死罪! 然而朱绪并不在意,对现在的他来说,所有礼数规矩的条条框框都被悖弃,什么圣旨,在他眼里不过一张废纸。 于是,他命人拿来了火盆,毫无负担地向里面一投。 那道至高无上的圣旨黄绢,片刻就被烧得面目全非,成了一片灰烬。
第135章 丹书 朱绣依然被押在城墙边, 衣裳鬓发皆显狼狈,只有眸光是清明冷静的。她就站在朱绪右侧目睹了全程,始终没有多言,一颗心却渐渐下沉。 她的这个幼弟, 已经彻底疯了。 “老师, 老师!”下方传来宁深焦急的呼声。 严庚祥作为老臣, 是最不能接受朱绪这种大逆不道行径的人。眼见一道完好的圣旨消失于世间, 他顿感气血上涌,好在身旁有宁深及时搀扶,才稳住身形没有倒下。 那阵眩晕感过去, 严庚祥目光重新投向城楼上, 渐渐变得果决, 也收起了心中留余的全部侥幸和希望。 宁深似有所觉, 听见动静微诧转身, 又有几驾马车匆匆而来, 下车的老臣们尽着红绿官袍。 是内阁众位阁老。 见老师神色毫不意外,宁深顿时恍然。 严庚祥立于众臣最前首, 不畏不惧直视朱绪, 扬声道:“殿下一意孤行, 臣等只有长跪于此, 求殿下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说罢, 他撩袍下跪,身后阁臣紧跟着弯膝。 许李两家余孽清除干净后,现在留在内阁的都是清正忠纯的臣子, 任何一个的地位名望都不一般。如若朱绪最终的目的是篡位谋权,总要考虑朝堂上的利害关系。 众目睽睽之下, 群臣一并下跪请命,顾及影响,他真的能做到丝毫不为所动吗? 朱绪收起笑容,冷冷俯视着一众跪着腰杆笔直的阁臣。 熟悉这幅画面吗?当然是熟悉的。 数月前,他的舅父也用了这一招替母妃求情,希望逼皇帝放她出冷宫。 最后呢,难道成功了吗? “殿下,临平、临华二宫都搜过了,没有发现玉玺的踪迹!”搜宫的将领前来复命。 朱绪满心讽刺,不再分给下方众人一个眼神,下令道:“继续搜。” 将领略踌躇:“那承明殿、坤宁宫也……” “当然。” 朱绪不加迟疑:“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把整座皇宫翻过来。” 宁深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与周岚月远远对上了目光。 两人视线交流半晌,夕阳斜照映进周岚月的眸子,驱散了一贯玩世不恭的光,变得无比认真。 她口型开合,对他说了几个字。 “离开这里,去找人。” 宁深看懂了,对着周岚月悄然点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等着我,周岚月,等着我。 他最后望了一眼长跪的群臣,转身快步离开。 --- 帅帐里,秦未柳正替朱缨包扎伤口。除了近期几战新增的伤处,最严重的还属落霞岭一战里小腿的那处箭伤。 “真不是我说,你也就刚开始安分了几天。这伤口长了又裂裂了又长,反反复复多少次了?” 秦未柳一边忙活一边絮叨:“这里的伤拖了太久,你要是再不把它当回事儿,以后就得当个瘸子。” 照水就在旁边,他还是摆个臭脸,早就把什么君臣尊卑忘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好不容易把黏在血痂上的细布一点一点剪下来,秦未柳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知道他是出于好心,朱缨任其教训,无奈地阖着眼。 摸着良心说,这伤口确实有很久了,前后也麻烦了秦未柳很多次,没少被他揪住叨叨。可朱缨也着实没有办法,每每战况胶着时都亲上战场,便不可避免地拖延了伤口正常痊愈的时间。 对此,秦未柳根本不服:“少忽悠人,大军这么多将士,少你一个上战场,难道就不会骑马提枪了?” 和照水一个德行,都是亲力亲为累死自己的主。 他无意嘟囔:“也就是谢韫不在,要是他在,看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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