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市上富贵之人常见,谢韫一行人今日都着便装并不显眼,这边的情势看着惊心动魄,实际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也没有引来多少人注目。 谢韫松开手,低声问:“白宗庆在哪?” “小人实在不知,大人饶命······” 料到了他不肯松口,谢韫从袖中拿出一块沉甸甸的令牌,举起到他面前。 眼前镌刻祥云龙纹的古朴玉符好似带着千钧重压,冯掌柜腿脚一软险些跪下,语调惶惶:“横云山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韫将玉符放回袖中,吩咐手下:“带走。” - 回到住处,谢韫没多说什么,只对跟在身后的谢成道:“让吕述立刻来见我。” 听将军要见随行来的渐台手下,谢成立马明白了意思。 方才他听说将军在商市捉了一个小贩时就想开口,如今略一踯躅,终于心一横,屈膝跪在了地上。 谢韫半天没听到回音,转身蹙眉去看,便看到谢成跪着的模样。 他神色沉了沉:“谢成。” 谢成抬头,抱拳认真道:“将军,真的要继续查吗?” 他知道应该无条件服从命令,但他不能不顾谢韫的安危,还有他们离宫时陛下的叮嘱。但千言万语难尽,只能化作这样一句潦草的确认。 “我有何时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将军······” 谢成目光微动,“我们不知蜀州的敌人藏在何处,若有万一,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如今救灾事宜已近尾声,过不了几日我们就要启程回都,你要我扔下仅一步之遥的线索离开吗?” “这······” 谢成语塞,不知该如何回话。 “我问你,这一路上我们的戒备如何?”谢韫继续道。 “十分完备,从未放下警惕。” “既如此,为何不敢一试?” 谢韫追击,“谢成,战场之上,最忌草木皆兵。” 谢成低下头,显然正做着极大的心理斗争。他知道这个线索对德宁劣币一案十分关键,如今查明近在眼前,若轻易松手,似乎并不是个明智的事······
第41章 初探 谢韫坐下, “这条线索至关重要,陛下心急如焚,日日不得安眠,怎会不想快些查清?” “若今日放手, 经年过后, 我们该去何处寻找白宗庆的踪迹?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会一直在原地停留。” 这一番话直直戳进了谢成的心窝子里。 陛下勒令他们在蜀州不许沾这件事, 无非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哪里会是对真相不急切呢?就像将军说的,这个渐台寻查许久都毫无头绪的人, 好不容易在商市有了下落, 如今只需顺藤摸瓜, 若这次不做, 待几年之后, 他们真的还能再次找到白宗庆吗? 况且, 明天将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也许这次放过, 下次见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天下没有那样好的事, 机遇只有一次。他们不知道没有这条线索会失去什么, 若是找不到, 或许就永远无法得知真相。 找不出劣币一事的幕后之人,陛下嘴上不说, 心里又该是如何的失望呢? 至于安危什么的······ 他明白,将军从来都把陛下的事放在第一位。而他与渐台上下,皆以将军马首是瞻。 沉心思索后的谢成下定了决心, 他起身抱拳,坚定道:“属下这就去唤吕述!” 见他想通, 谢韫神色松动,补充道:“慢着,先把肖远叫来。” 作为红缨军统领、朱缨派遣随行的最大“眼线”,他得亲自把人说服。 --- 今日圣上驾临,素日昏暗不见光的景阳宫难得点起了几盏烛火,暖黄色的光将大殿照亮不少,看上去多了几分人气。 “陛下今日,怎有空来了本宫这里?” 李贵太妃坐在侧位,操着低哑的嗓音,向主位之人询问。她垂下眼似谦恭状,遮住了其中含着的阴郁。 听说朱绪近日尤其爱去崇政宫,这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把她招了来? 宫女敬上的茶被朱缨搁在桌上未动,她只看了一眼,而后笑着接话道:“朕多年未见李娘娘,听闻您玉体欠安已久,今日恰好想起,便想着来探望一番。” 她视线转移到身侧之人身上,深居简出的李贵太妃上妆梳髻,看着却没什么精神,细腻的脂粉铺在脸上好似戴上了一张假面,遮掩不住遍生的细纹和满面的憔悴。 她暗自心惊,算下来李氏不过三十几岁,竟已是如此老态,可见多年来生活并不舒心。 “多谢陛下挂念。” 淡淡望了一眼送来的各种珍稀补品,李氏道谢:“都是老毛病了。” 说起来,朱缨小时候没有见过她几次。但母后离开后,这位贵妃也曾风光得宠过几年,不过她到江北没多久,就听说其圣宠大不如前了,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朱缨对父皇想宠幸谁不感兴趣,不过,这位贵妃娘娘孤居深宫十数年,也是个可怜人,好在膝下有子,也算聊作慰藉。 若是生在一个简单的官宦之家,身后没有那样庞大的家族,或许日子还能好过一点。 半真半假客套了几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殿内安静许久,朱缨主动开口:“朕有一事不明,还望娘娘解惑。” “陛下请讲。” “朕听其他几位太妃说,明安太后生前礼待后宫,对各宫娘娘都极好。” “明安太后”,是朱缨登基后追封给其母的谥号。 她目光直视李氏,问道:“那李娘娘呢,也是如此认为吗?” 李氏袖中手指收紧。她从未如此称呼过宁氏,但这个称号无疑已经深深刺刻在了她心里,让她每每于深夜寂静时痛苦嫉妒到发狂。 先为皇后,后为太后,身前身后俱是尊贵无比,正如朱绪说的,她这一生都要被宁氏踩在脚下。 “太后娘娘待后妃极好,确是如此······”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是啊,宁氏贤德大度,宽容又和善,后宫交口称赞,无人不心悦诚服。若不是她及时知道了那件事,恐怕会真的眼盲心瞎,傻傻地与她做了好姊妹。 李氏心中自嘲,同时不免有些慌神。朱缨突然提起宁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看来李娘娘心中亦如是。” 朱缨微眯了眼,声音微微增大:“无奈母后一生仁德,到头来却被奸人所害,到如今亦无从查知真相。” “为人所害?” 李氏诧异:“那时太后身体本就虚弱,一直拿药吊着,却还是没能撑过去,怎会是有人蓄意谋害?应是陛下多虑了。” “但愿如此。” 朱缨观察她的神色,又添了一把火:“娘娘可还记得绿瑚?” “绿瑚?” 李氏按捺住狂跳的心,如常道:“陛下恕罪,此人本宫认识吗?好似想不起来了。” “她是从前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宫女,如今已重新回到宫中当差。” 朱缨道,“整日疯疯癫癫的瞧着不大对,有次嘴里却喊出了李娘娘,仿佛认识似的。” “陛下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怀疑是本宫害了太后娘娘?” 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李氏露出不悦的神情:“当年太后病体难愈,本宫有协理六宫之权,常与后宫中人走动。坤宁宫中的宫女印象深些也并不稀奇。” 两人一时无话。 须臾,朱缨眼中没有过多的情绪,淡淡赔罪道:“是朕唐突了,娘娘莫怪。” 到底没有确切的证据,也许真是她想多了。现在她正在前朝料理李士荣,对后宫这位李家人还是莫要逼太紧。 毕竟李家是棵大树,想要撼动并非易事。 见试探不出东西,她不欲再留,起身告辞。 向外走了两步,她脚步一停,好似又想起什么,回首看向身后行礼的李氏,轻声道: “娘娘会让绿瑚好好活着的,对吗?” 不去看她失去血色的面容,朱缨藏住眼中的晦色,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槛。 --- 夜色黑沉,团团乌云将月光遮掩。一辆马车从人影嘈杂处显现,缓缓驶向都城边缘,最终停在一片静谧的湖水前。 四下寂静无人,等候已久的李士荣向马车走来,随后贴近侧面木窗,低声道:“可算来了。” “发生了何事?” 马车上的人没有现身,只是隔着窗间布帘说话,听其声线沉稳,是个男人。 “工部的账目没能抹平,被她抓住了。” “无能。” 马车中传来一句低斥,男人问道:“你打算如何解决?” “听她的意思,是想要与李氏合作。” 李士荣眼中划过一丝不甘,“工部的事一笔勾销,但要往礼工二部安插她的人。我们苦苦握在手中的地盘,终是要被染指了。” “不然呢,难不成舍掉整个工部吗?”男人轻嗤一声。 晚风随意将锦绸布帘吹起一个角,露出里面人绣有繁复暗纹的袖口。 “她用绪儿要挟于我!” 李士荣压抑着恨色,咬牙道,“哪怕换成是你,又如何能够丝毫不乱?” 若不是担心绪儿在宫中安危难测,他又怎会方寸大乱,失去与女帝谈判的理智? 马车中静默了一瞬,而后轻叹一声,淡声道:“我会让人暗中看着,她的人就算进来,也别想着搅弄风云。” 李士荣脸色这才好些。 “······慢着。” 忽地,马车中的男人出声:“你方才说,她查清了工部的账目?” “怎么?” “她可有对你细说?” 见李士荣没有接话,男人声音中的淡漠消退,显然是在强忍怒意,“你就没有想过,她可能是在诈你?” 或许她根本没有查出问题呢?工部李家麾下的人办事得力,账目既已抹平,按理是不会轻易查出端倪的。 李士荣狠狠一顿。 细细回想当时两人的对话,记忆里,分明是女帝才提到工部账目,他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布置好的圈套!自己答应了与她交易,相当于主动暴露了账目有问题,这下她不用亲自查,手里也有了把柄。 他关心则乱,也没有料到朱缨会如此狡诈。什么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分明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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