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绪不死心地问:“既然督帅可以随时给皇姐写信,是不是所有的大臣都能这样做?” “绪儿,按照辈分,你该称他一声表兄。” 这一番话多少有些逾矩,朱缨听罢面色如常,话中却意有所指:“朕虽为帝王,但与人的关系也并非只有君臣。” “是臣弟多嘴了,望皇姐恕罪。” 她的话说得暧昧,虽没有直接了当地说明,却也承认了与谢韫的关系并非寻常,而且暗含敲打之意,分明有维护的意思在。 朱绪如梦初醒,忙向她告罪。 是他忘记了,谢韫有这重身份在,就是皇亲国戚,可不是那些只凭帝王宠信上位的鹰犬大臣。 他忍着伤口传来的疼痛,咬牙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须臾,头顶终于传来一声搁下茶盏的轻响。 朱缨浅啜了口茶,无奈叹道:“瞧你,这是做什么?无事闲谈罢了,朕何时怪罪了你?” “你还伤着,快起来坐下。” “谢皇姐。” 身旁的侍女扶着朱绪起身,可还没起来,他面色苍白,不由低低痛呼一声。 朱缨定睛一望,发现他胸前伤口不知何时已经裂开,血迹将衣襟染出一片红。 “快传御医来!” 她神色微急,从龙椅上起身:“来人,扶静王去暖阁!” 暖阁中有软榻,让朱绪老实躺好,朱缨才放心了些,坐在榻边矮凳上低斥:“早说让你好好歇着,偏是不听。伤口一裂开,先前算是白养了。” “臣弟知错了。”朱绪低垂着眼,看上去很怕她生气。 他这副模样,朱缨什么气都生不起来,转而问一边的侍女:“御医呢?怎么还不来?” 朱绪躺在榻上,轻声道:“皇姐别急。” “天色已晚,御医从御医司过来难免慢些。” 他脸上依然没有血色,大着胆子去拉她手,提议道:“绪儿疼得厉害……皇姐在军营多年,对这种伤口定不陌生,能不能——” 军营中有时军医不够用,互相包扎上药乃是常事,而且他实在流了太多血,御医又迟迟不来。 朱缨皱眉,神色微微动摇,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通报声:“陛下,御医到了!” “快传!”她如释重负,忙扬声道。 御医不敢耽搁,匆忙进来行了礼,跪在榻边开始处理朱绪的伤口。 朱缨为回避起身走远了些,没有看见朱绪眼中神色晦暗。 --- 回到自己的寝殿,朱缨坐在妆台前,让侍女替她拆了发髻。 照雪在她身边,道:“一干用度已派人送去暖阁了,都是静王殿下惯常用的。” 朱缨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朱绪伤得重,在承明殿裂了伤口,她安置在了暖阁,索性让他多养几日再回自己的住处,免得来回奔波,再加重伤势。 她让众侍女退下,径自束了个高马尾,起身对照雪道:“替朕拿身便装来。” 照雪微愣,不知她有什么打算:“陛下打算去哪?” “出宫一趟。” 朱缨看她神情,补充道:“去都督府,一会儿就回来。” 照雪想到或许与那封信有关,即使夜色已深也无从阻拦。 她应了一声,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出一套便装来,交给了朱缨。 “让照水和我同去。” 朱缨没让她服侍,自己三下五除二穿好,而后走到她面前,安抚性地捏捏她脸颊,叮嘱道:“帮我守好寝殿,莫让人瞧出端倪来。” 照雪认真点头,转身出了殿,轻车熟路让侍卫全都退下,目送她离开。
第78章 青竹 二更天将至, 都督府还没有歇息,私狱里传来刑讯的声音。 谢韫没有进去,而是留在书房,听渐台来的人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房中正沉默着, 谢成从私狱归来, 在门外敲了敲。 谢韫让他进来, 问:“招了吗?” 谢成摇头, “嘴严得很,什么都没说。口中藏了毒,若不是被卸了下巴, 恐怕早就自尽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渐台的人在一旁听着, 手上一揖:“将军打算怎么做?” “你先回去。”谢韫微一沉吟, 对他道:“此事封在府中处理, 渐台不必再插手。” 那人低首称是, 没有再问一个字, 离开时带上了门。 书房里只剩两人,谢韫将手中渐台送来的纸条烧尽, 起身向私狱方向去。 - 阴冷的牢狱里血腥气弥漫, 最深处高而坚固的木架上用铁链绑着一个人, 因受刑而残破的衣裳渗着血色, 看上去分外狼狈,低低垂着头, 已经奄奄一息。 接到主子示意,负责刑讯的副将上前抬起那人的头,伸手利落接上下巴, 发出一声骨骼移动的脆响。 那人吃痛,缓缓醒转过来, 竭力掀起眼皮。 等到眼前终于变得清晰,他不顾口鼻中的血,得意地笑出了声。 “哈——”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没了顾忌,神色猖狂: “手握兵权的朝廷宠臣,竟是民间影响力极大的渐台主人。若是让承明殿知道了此事,不知会如何看待大都督呢?” 谢韫在他对面,眸色森冷:“渐台戒备森严,你能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去,也算是本事。” “谢督帅夸赞。” 被血液浸湿的衣角滴滴答答,木架上的人显然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却还是不肯屈服,强忍着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不过可惜了,我还是低估了你们。” “你背后的主子已经弃了你,你又何必顽抗。” 谢韫不接他的话,而是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妻儿的。若你肯招,明日我便派人去找,替你保下她们的性命。” “妻儿算什么……我要死了,她们就该和我一起死!” 他却不为所动,对家中亲眷像是毫不在乎,冷漠到了极点,复又撑着抬起头,面目更加狰狞:“让我想想……督帅手握渐台,是想助陛下一臂之力,还是想另寻出路,谋权篡位呢?” “可怜女帝痴心错付,竟为一个乱臣贼子守身如玉多年,待到知晓此事,定将你杀之而后快……日后广纳后宫,床榻之上一女侍众夫时,想到你也会恶心!呃——” 话没说完,他的脖颈突然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和杀意,顷刻间让他再难呼吸。 谢韫面无表情,只漠然收紧手指,手下微弱的挣扎根本无法撼动他半分。 他眼底不含温度,嘴角不合时宜地微微一扬,字句轻而缓:“看来,你的主子很是了解我。” 太了解了,才知道怎样激怒他。 谢韫知道此人是故意而为之,但他必须承认,就算听一千遍一万遍,他也依然不能心平气和地、任由这样侮辱的话从他耳中经过。 上位者接受拥护和臣服,但若是女子,就得忍受肮脏不堪的流言蜚语,经受世人恶意的揣测和遐想。不管她有多么完美、多么出众,世间所有也只会向她的另一侧倾斜。 能者居上,岂以男女论之?天下绝没有那样的烂道理。 谢韫眸光更冷,在手中人气绝的前一秒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劫后余生,那人急促咳了好几声,血沫横飞,而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肆无忌惮地闭眼笑了。 “传闻中谢帅杀伐果断,今日看来,分明是妇人之——” 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无声睁眼,眼白已被血色染红,但在这一刻仍能看出几分茫然。 他机械地垂下头,竟见谢韫已然抽出长剑,剑身携着寒光,毫不留情刺进了他的胸口。 血花四溅。 这还不算完,随着一声血肉与剑相撞的闷响,谢韫把剑利落拔出,只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窟窿,汩汩流出止不住的鲜血。 “胆敢辱天子声名,你该死。” 谢韫声音冷淡,面色也极为平静,如同刚刚手起刀落了结一人性命的并非是他。 他接过手帕,缓缓将沾在手指上的血迹擦净,没有再看那人一眼,抬起步子向牢狱外走去,只撂下一句话: “在血流干之前,都是你向陛下告罪的时间。” - 谢韫走出私狱,见谢成步履匆忙从外面回来,看到他后更是急忙加快了步伐。 他心中狐疑,在谢成快到面前时开了口:“什么事?” “将军,陛下……” 谢成面带急色,先是环顾四周,见没有异样,才压低声音禀报:“陛下来了。” 谢韫一顿,就要向前院赶。不过朱缨更快,谢成说话的功夫,她已经轻车熟路跨过层层门槛,穿过后院来到了府中最深处,迎面朝他们走来。 谢韫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下午他往宫中送了信,告诉她渐台发生的事,也说了今晚恐怕回不去,让她自己早点歇息。她回话回得好,已经到了深夜,还是偷偷溜出宫过来了。 “放心不下,索性过来看看。” 朱缨在空中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上前一步离他更近,果然发现那味道更加浓重。 她面色一凝,抬眼看他:“你受伤了?” “没有,不是我的血。”谢韫答。 见面前人摇头,她放下心,执起他袖口看了看,上面有点点血迹,许是审讯奸细时用了刑,无意中沾上的。 “许久没见你这样穿过了。”谢韫任她检查,嘴角翘了翘。 为了方便行动,她今日未戴钗环,只简单的束了个马尾,衣裳也是利落的窄袖便装。 恍惚一看,像是回到了在江北的时候。 于是朱缨也笑:“那些衣服一层层麻烦得很,还是这样轻快。” 她将目光移向私狱大门,问道:“那人还在里面?我去看看。” 谢韫想说已经被他杀了,但朱缨动作快,已经挪开脚步,径自向里面走。他只好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去。 “……” 朱缨看着面前的景象,一时无言。 那绑在架上的细作已经没了气息,除却受刑的痕迹,胸口还有一个血窟窿,仍在不断向外淌着血,染红了一地。 既然人已死,想是事情有了结果。 她问身边带路的谢成:“已经招了?” 谢成答:“不曾。此人应是死士,对背后之人甚为忠心,我们审了半日,依然撬不出东西来,继续审下去,恐怕也是做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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