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聪慧,怎会不明白其中道理?”谢韫唇角微微一扬。 “狡兔三窟,反贼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谨慎许多。细作出在殿下的地盘,即使抓起来严加拷打,想要顺藤摸瓜,揪出真正的幕后之人也是难上加难,届时不仅没能查出,还让殿下沾上一身腥。殿下不想蒙受猜忌,自然要表忠心,若能快刀斩乱麻,将这细作即刻诛杀,谁又能说半句不是?” “不,殿下,不要!” 话说到此,月溪不是傻子,面色苍白如纸不住地摇头,惊恐地剧烈挣扎起来。 月溪能听明白的话,朱绣自然不会不懂。 她袖中手指紧握,没有说话,垂眼艰难望向地上跪着的人,眼中有不忍、有踌躇,可以看出正经历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不管谢韫居心为何,他所说的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府上混入了奸细,她身为天子手足,只能有失察之过,绝不能被其他更大的罪名脏了身。 至于月溪究竟是有罪还是无辜,其实并不重要,她必须推出一个替罪羊,才能保下整个公主府。 事情出在一人身上,就在一人身上结束。 “月溪,本宫对你太失望了。” 她眸中动摇渐渐褪去,在月溪越来越绝望的注视下,沉声下了令:“拿鸩酒来。” “殿下!不是我,我真的没有!” “殿下不要!殿下!” 朱绣脸上没有再出现一丝多余的神情,像是没有听见求饶声,漠然背过了身。 去拿毒酒的人回来得很快,两个粗使婆子手上力道极大,不顾月溪的哭叫,掰开他的嘴,将发黑的酒液直接灌进了肚。 毒性发作,月溪因痛苦□□了几声,须臾间便没了声息。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朱绣才缓缓转身,脚下微一踉跄,好在被身边的女官及时扶住。 她脸色青白,在看清地上的景象后急促喘了几声,良久情绪才恢复如常。 她抬起发红的眼,看向远远旁观的人:“督帅,现在可满意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果真通透。” 谢韫眉头舒展:“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还请殿下随臣一同进宫,向陛下复命。” “殿下,请。” 禁卫上前将尸体抬走。朱绣冷眼看着,将手中锦帕攥出了褶皱,最终只能深吸口气,在禁卫的“护送”下走出了府。
第80章 阋墙 承明殿书房正在议事, 宫女黄门尽数退下,只有几位重臣于内垂首静立,龙案上的茶水被放得微凉,此时也无人顾及。 “越州正是多雨多涝的季节, 现在停用泾渠, 荒谬至极!” 朱缨话中带怒, 工部官员吓得缩了缩, 顶着压力小心翼翼道:“回陛下,疏浚泾渠开销不菲,越州太守送来的文书说今年海贸盈利不丰, 州府财政吃紧, 实在是拿不出……” “越州富家豪强众多, 海贸赚的银子多半进了他们的口袋, 现在出了事, 就想当缩头乌龟?让他们捐!还有, 那些浑水摸鱼的地方官。” 她脸色愈发的沉:“告诉刘增,若他下不去手, 朕不介意从朝中派巡察官前去, 替他好好查一查越州的账目。” 工部官员诺诺称是, 不敢再多言。 朱缨冷哼一声, 目光扫视过一周,最后锁定在宁深身上:“前些日子, 朕命兵部查验京畿西大营的陈旧兵械一事,进展如何了?” 宁深向外跨一步,答道:“回陛下的话, 西大营的兵械陈旧者甚众,现已核实过数量, 正着手调度生产一批新兵械,想来至多再有两日,便能将此事收尾。” 他的回答让人挑不出错处,而朱缨仍不满意,脸色未有见好,冷冷讽道:“两日过后又两日,待兵部过完两日,西大营的将士就该告老还乡了。” 宁深当然不能反驳,躬身道:“臣稍后便去催促,定不容许懈怠拖延。” 今日陛下的心情明显不佳,现在连宁深都受了训斥,众臣更是心里打鼓,头垂得更低了。 不过,前些日子行宫混进刺客,回到宫中又出了细作之事,长公主与静王皆被卷了进来。天子难以安眠,忧思过重,脾气暴躁些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照水听了小黄门的传话,弯腰俯到朱缨耳畔,低声说了什么,却见她皱起了眉,像是甚为不喜,语气不耐:“来就来了,还要朕亲自去迎吗?” 大臣们听了心中便有了数。 几个时辰前,谢韫带着禁军搜了长公主的府邸,现在应是回宫来复命了。 近来发生的事甚是蹊跷,从天子的态度看,长公主已经受到猜疑,今日被召进了宫,恐怕再想出去就难了。 自古帝王无不猜忌心重,这一遭过后,往日的深情厚谊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众人各怀心思,识相地不再多留,议完事后纷纷告退。 朱缨倒是一点不着急,全然不在意有人在等候,又在书房批了半晌奏疏,这才不紧不慢去了正殿。 - 丹漆殿门缓缓合上,朱缨立刻起身走下玉阶,几步就到了朱绣面前。 她面上的紧绷舒缓开来,眼底也重新有了温度,拉起面前人的手,轻声关切道:“皇姐,你受委屈了。” 朱绣并不在意,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莫要介怀。” 从都督府出来的当晚,朱缨就秘密给归澜院传了信,将青竹院可能混进细作的事告知于她。 从先前猫儿走失一事起,朱绣就知道这府上早已不再干净,而这两件事多半是同一人所为。加之奉陵行宫刺客一案,她心下清楚,是有人想要看她们姐妹阋墙,冲散她们之间的情谊,好坐收渔翁之利。 既然有人这么关心她们姐妹间的事,不如来一出将计就计,顺势铲除府上的脏东西,也许还能顺藤摸瓜,发现新的收获。 “奸细藏在青竹院,皇姐心中可有了怀疑的人选?” 朱绣摇了摇头:“此人藏得很深,尚未发现端倪。我曾命人暗中调查过,但终是断了线索,无从查起。” “皇姐调查过,难不成先前已经发现了异样?”朱缨讶异。 朱绣将前些时日猫儿的事说了出来。于是朱缨更觉疑惑,为何会是苏若胭发现的? 朱缨正奇怪姐姐和若胭何时变得这般要好,猝不及防与一旁立着的谢韫眼神相对,这才想起她还在“猜忌”中,若她们在殿中说话太久,恐怕会被外面的人怀疑。 她忙回神,接过朱绣的话:“我们已经将饵抛了出去,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说罢,她不再拖延:“临平宫那边,我已经命人打扫干净。这段时日就请皇姐在宫中小住几日,我们唱好这出戏。” 朱绣颔首,捏了一下她的手指,随即松开手,转过了身,却又在即将离开时顿住,回首看向朱缨。 “阿缨。” 朱绣眼中几分冷然,偏偏望向她时认真无比:“公主府没有不可割舍的人和东西。届时不论查出何人,都不必顾忌我。” “没有什么比我们朱家的江山更重要。” 朱缨远远望着她,眼睫微微一颤,坚定地点了头。 --- 大门复又合上,朱缨方移开目光,这才感受到自己僵直的后背和双腿。 一阵疲累感席卷而来,她打了个哈欠,懒懒走到谢韫身后,二话不说推着他往寝殿去。 今日谢韫也累了,便由着她动作,脚下随着走,谁知走到半路,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吃吃的笑。 他眉微挑,顺势停步:“又在瞎想什么?” “我在想,今日这一遭,算是将你恃宠而骄的传言坐实了。” 朱缨越想越觉得好笑,没能刹住脚步,差点撞他身上。 谢韫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一手伸后将她拉至身前,惩罚似的捏了捏她后颈。 “唔…哈哈……”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问:“陛下给臣安了这么大一个罪名,打算如何补偿?” 朱缨皱了皱鼻子,看上去颇为苦恼,声中带怨:“怎么还要补偿呢?” “臣的名声都这样了,还不能求一点奖赏吗?”谢韫好整以暇等待着回音,并不打算让她轻易过关。 朱缨感觉他的语气都与平时不同了,她忍住笑意,抬起眼盯他,分外放松的神情偏又在思索,考虑着自己手中有什么宝贵的筹码,片刻后终于眼中微亮,凑近到了他面前。 “这个行吗?有价无市的天下独一份,别人想要都得不到。” 说着,她弯起眼,露出个狡黠的笑,对着他侧颈处不轻不重一咬,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谢韫呼吸一滞,不由低低“嘶”了一声,被她咬过的地方都烫起来。 对上一个略显张狂的眼神,他却反常地平静下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自然受着。” “合爱卿的意就好。”朱缨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放在平时,她是不敢做这样的举动招惹谢韫的。但今日两人都累了,明日一早还要上朝,朱缨心知他不会在床榻上为难她,于是大摇大摆没了顾忌。 不过,她也没能得意太久——先前做过的混账事自然要还回来。谢韫有其他的手段,比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很快,吃了败仗的朱缨就带着颈间和肩头的痕迹落荒而逃。 她捂着发麻的锁骨,自顾自缩进床榻最里侧,仍带水雾的眼睛含恨瞪了某人一眼,整张脸埋进了绣枕。 “是你要补偿,我又不要……” 不甘心不服气的声音传来,身旁有人低低笑她一声,伸手扣住腰,重新把人带进了怀里。 --- 西偏殿里,朱绪一身素衣,默然无声坐在窗边。 一整日都没有出太阳,阴晦的天色让人觉得压抑,让胸前的伤口也微微发疼起来。 提着食盒的女使正等着他的回应,而他浑然不觉,沉寂的双眼依然望向窗外。 搬至偏殿,是他亲自开口向朱缨求的恩典。这里比暖阁要安静些,更适合养伤,位置好像也与主殿更亲近了。 从这扇窗望出去,正好能窥见槛窗后的一点浅淡烛火。 纸窗前光影摇晃,偶尔还会映出一对人影,但总是匆匆一掠,很快就消失不见。 朱绪偏着头,静静看了许久,直到对面熄了蜡烛,窗中尽暗。 时辰不早,皇姐是该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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