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知韦顺是李家的人,只是不想贸然打破乾仪卫司的平衡状态,才一直没有动手。 既然现在他要自寻死路,那她也没有留着他的理由了。 他们以为只要除掉绿瑚就能高枕无忧吗?只要她还在这个位置上,她就会一日不停地调查旧事。 要是有本事,就把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毁去,人证物证,一个不要留。 “若胭。”朱缨望了一眼女子,沉声简短道:“交给你了。” 苏若胭听懂了她的意思,眼睛蓦地亮了,如饿狼闻见血腥气,瞬间变得兴奋:“臣遵命。” 韦顺似有所觉,不禁狠狠打了个寒战,顾不上脸面连滚带爬过去拽住皇帝的裙角,如同一条狼狈乞食的狗。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芙蓉面,蛇蝎心。能做北司使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他知道苏若胭的手段,也亲眼见过她是怎样让那些囚犯生不如死的。 朱缨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轻飘飘踢开了他的手。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诏狱尽头,韦顺满心绝望,想抽出腰侧乾仪刃先一步自绝,而苏若胭早有所料,一脚把凶器踢出去两丈远。 “哈哈哈——” 容貌清丽可爱的女子笑得分外纯真,直教人甜进心里,在韦顺眼里却如同嗜血索命的骇人鬼魅。 “见过佥事大人。” 她甚至手放在腰际,居高临下地冲他行了个礼,咯咯的笑声在诏狱回荡:“这次你可落在我手里了哦。” “啊——” 忽略了韦顺的惨叫声,她弯着眼睛,一手拽住他头发,拖进黑洞洞的牢狱深处。 苏若胭笑着,毫不在意地擦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那是方才交手时被打出来的。 她不会忘记自己初到乾仪卫司时是怎样被韦顺欺凌的,那被打断过的左腿好不容易接上,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和她一块进来的女子,要么被他们看上玷污,要么残了,要么死了,只有她运气好坚持了下来,等到了周使。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韦顺,接下来的时间里,你可要好好享受呀。 --- 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周岚月看不见画面,但多少能想到韦顺现在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一盏茶前半分尊严都不顾地冲陛下乞求饶命的人,此时恐怕是一心求死了。 人证被杀的怒火平息了一些,她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若胭忍了这么多年,可算报仇出气了。 她还记得自己初接手乾仪卫时,里面的女子少得可怜,几乎都是如韦顺般乖戾无能之流。日日不干正事,只知结党倾轧,相互争斗,下属部门的状态也是一团乱麻,行事毫无章法。 这样处处拿不出手的组织,难怪会被御监司压着打。 苏若胭是她关注到的第一个女乾仪卫。受尽排挤和刁难的女子打定主意要站稳脚跟,昨日出任务重伤归来,今日又被人暗算,即便如此,照样一瘸一拐去南司报备,坚持说自己明日不用养伤,还能行动。 有人好奇,问她为什么这么拼,她说,乾仪使是女子,北司使就也可以是。 乾仪卫司下设三部,乾仪使统领全司,乾仪佥事掌南司文书,北司使掌北司诏狱。她只有一步步不停地向上爬,才能再也不被人欺负。 那张娃娃脸上挂着彩,固执又坚毅的眼神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若胭出身寒门,是从武举一步步爬上来的好苗子,后来阴差阳错被调进了乾仪卫司。以她的本事和能耐,原本早就应该出头,可惜立下的功劳大多被人抢了去。 她没有靠山,又不肯服输,只能一日日在原地熬着。 周岚月不管什么人想打压谁,她只知道眼前的女子有身手,有心劲,是现在的乾仪卫司最需要的人。 所以她用心栽培她,提拔她,而她也没有让她失望,接手诏狱后极少出纰漏,办事利落又干净。 韦顺死了,那帮乌合之众没了老大,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整治了这么久的乾仪卫啊,终于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周岚月颇感欣慰,心头微轻的同时,注意力又回到眼前绿瑚的尸身上。 绿瑚死在了诏狱,她身为乾仪卫长官难逃罪责,本想随圣驾离开这里请罪领罚,但朱缨却要她留下。 想想也是,北司使领命有要务,无暇管顾诏狱事宜,自然该她乾仪使亲自处理这具尸身,不能假手于人。 她重新检查了绿瑚的尸体,仅有脖子上一处利落的刀口,直接切断了血管,身上其余地方并无伤处。 非要说的话,就是右手手指见了血,是为写血书自己咬破的。 再看地上随意扔着的半封血书,上面虽然有字,却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韦顺啊韦顺—— 想到那无能又糊涂的杂碎,周岚月唇角再度放平。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沉不住气,竟蠢到亲自出手杀了绿瑚,这对他自己来说无异于自寻死路。 况且,有私杀囚犯的罪名在,李家肯定不会出面保他。 只是可惜,即便她们对李氏的疑心只增不减,可现在人证物证皆失,她们什么都做不了,直接陷入了被动。 或许这也正是李家的目的。毕竟韦顺只是一枚小小棋子,舍弃他保住整个家族的荣耀,实在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诚然乾仪卫少了个大祸患,可周岚月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她轻叹一声,正准备把这具冰凉的身体放平,却在瞥见那只蹭满泥土的手时微顿住—— 在绿瑚的右手上,有两根手指的指腹沾有血迹。 寻常人写字都用食指,哪有人写到一半还要换一根的,一共就写那寥寥几字,还要咬破两根手指? 周岚月凑近了看,发现一根手指上的伤口较为新鲜,血凝固不久,应是方才咬破的,而另一根的状态则明显不一样。 那小小的伤口已经将近愈合,血迹却没有擦去,干涸在皮肤表面。
第97章 长跪 看来这两处伤口并不是同一天的, 其中一处的时间要更久远一点。 可是连伤处都即将愈合,为何血迹还不擦去,要保留在手指上呢? 是绿瑚有心要提醒她们什么? 周岚月越想越觉得可能,在尸身的衣裙腰间摸索搜查过一番后, 没有异常。 她站起身, 打量观察牢房四周, 试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诏狱以严规酷刑为名, 自然不会有什么舒心的住宿环境,牢房中通常一桌一薄被,地上草草铺一层茅草就算齐全。 她转了两周, 忽而目光一定—— 那茅草铺的不均匀, 有的地方就会露出坑坑洼洼的地面, 正是这样一小处不起眼的坑陷攫住了她目光。 那块地面本该只有泥土的, 偏偏溅上了一点血迹, 隐蔽而又刺眼, 像无意中沾上去的。 真是“无意中”吗? 周岚月的心莫名狂跳起来,如同受到了什么指引一样, 把牢房地上的茅草一点一点扒开。 她动作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 墙角堆积着的也被她一把掀开。 那一刻, 她瞳孔剧颤,如被点穴那样定住, 却又感觉什么都想通了。 “来人,快来人!” 那光秃秃的墙壁上没有别的,只有鲜血写就的供词悉数留于其上。 洋洋洒洒, 字字清晰,远远望去仿佛生长着簇簇靡艳诡异的血花。 --- 乌木嵌石屏风后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烛台, 昏黄的烛光在空中摇曳,近处香案上还点了香,像是在祭奠什么人。 屏风外,棋桌前战事正酣,对面身穿丹色官服者手执白子。 随着一子落下,先前费心布好的部分残局顿时连成整体,成重重包围之势。 再看黑子那边,一大片都成了无用的死棋。 局势瞬息万变,白子已然脱离不利处境,反是先前强势又霸道的黑子陷入了颓势。 “卧薪尝胆,一子封喉。” 朱缨赞叹一声,即便败局已定也不恼,“许卿的沉稳,朕恐怕一辈子都学不来了。” 皇帝今日的衣着格外素净,周身未有金红锦绣,反常地选了一身白底浅青团花的缎子裙,鬓发间也仅用珍珠素银作点缀。 素日艳绝的面庞无端失了些红润,瞧着略显憔悴,眉眼多出几分凌厉来。 “陛下年华正盛,尚有千秋万岁,还多得是磨练心性的机会。” 许瞻听罢含笑,自嘲道:“臣这一抷黄土盖骨的人,眼见庸碌半生,也唯有此道还算拿得出手。” “若连许卿都称得庸碌,朝堂恐怕就再无可用之人了。”朱缨一哂,把指尖拈着的棋子撂回棋盒。 放眼整个朝堂,臣子大多敬她畏她,对弈时每每束手束脚不敢使出全力,只怕惹了圣怒。许瞻是少有的一股清流,从不掩藏实力放水相让,让她也能尽兴厮杀,感受到棋逢对手的愉悦。 棋局结束,她主动道:“说起来自打统一铸币,地方呈报上来的财政事务都条理不少,办事便利了许多。” 许瞻身担要职,对这些事宜自然了然于心,圣上提起也能熟稔答话:“正是如此。各地文书记录清楚明了,便省去个中许多冗杂程序,尤其方便了吏部年末的官员考核。还有户部,想来严尚书也能省心省力了。” 诏令初下时,朝廷曾派遣户部属官至各地督察,而今已经过去近一年时间,据各州财报来看确实推行十分顺利,中途出现过的一些问题也及时处理妥当,总之没出现过什么大的波折。 朱缨却不见有多么欣喜:“天高皇帝远,朝廷想了解的事皆要仰仗地方官府,千里传来草草一纸文书,怎知不是瓦垄宜栽树,阴沟好驾舟。[1]” “陛下是担忧有人为政绩欺上瞒下,糊弄朝廷?” 许瞻了然,“陛下若不放心,大可派遣一位信臣前去巡查一番,也能为陛下传回可靠的消息。” “依许卿之见,该是何人担当此职合适呢?”朱缨也正有此意。 “臣不敢妄断,但以为应是积威足够的位高之人,才不至被心怀不轨者欺瞒了去。” “你是说谢韫?” 朱缨沉吟片刻,之后没有给出回应,而是不带情绪的一句:“此事朕已有数,容后再说吧。” 许瞻垂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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