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花落树,闻梵涧摇风。特意提到阿涧的名字,便是要她警醒。 宫内总有宫人走过,不便言语,出了宫,烟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殿下,太后娘娘莫非已经查到阿涧的踪迹?奴婢可要飞鸽传书,与阿涧送个信,叫他务必小心谨慎。” 楚惊春额间微蹙:“阿涧此去本就隐去了踪迹,不会那么容易被寻得。不过……” 烟兰心口一提,听楚惊春又道:“鱼露前往江州,与多人都有牵扯,这事却是瞒不住,也没办法掩人耳目。毕竟,江州首富马元魁的眼睛已然落在鱼露身上,鱼露又来自京城,其间种种,稍一联想便能揣度个大概。” “那咱们该怎么办?难不成就叫太后掐住了脖子?” 烟兰太清楚,阿涧于楚惊春而言,实在是太重要。 楚惊春微微摇头:“只恐怕,太后已经做了什么。” 如今与她提及阿涧,不过是想提醒她,这天下究竟在谁手上,谁才是一国之君。至于面上的和善与送上门的面首,不过是恩威并施绵里藏针罢了。 “什么?” 烟兰略惊,转而回想太后娘娘当时语态,分明是已然将阿涧当做威胁。 “那……”烟兰担忧道,“那阿涧会不会已经……” 楚惊春思忖片刻:“目前应是无事。但,我对寿安宫这位,实是交手不多,不能完全揣度其心思。眼下她确然没必要直接杀了阿涧,但她以此来敲山震虎也不无可能。” “阿涧现在不是很厉害了吗?还是会被人捉住吗?” 楚惊春未应,只静静笑着,随后道:“若我是她,当想尽办法令阿涧为她所用,实在不成,方取之性命。” 烟兰脸色愈加惨白:“阿涧的性子,他是断不可能妥协的。” “是人便有弱点。” 楚惊春淡淡出声,转而道:“飞鸽传书已是来不及,再过三日便是鱼露来信的日子,届时一切自可分明。这段时间,尽快查明姜大人虚实。” “您要用他?” “看看吧!” 楚惊春耷下眼皮,如今虽已掌大权,但得来太快,个中枝节与琐碎尚未探明,务必看个清楚才好。 回至长公主府,将将绕过照壁,楚惊春望着眼前人便是顿住了步子。 对面之人明显等了许久,只等她回府。 御医们随楚惊春一道而来,隔着一张照壁,正预备往前。见楚惊春顿住,只得堪堪停住。 “先生何事?”楚惊春语调淡淡,依着张平晏的位子,正巧瞧不见后头跟来的御医。 张平晏明显急切:“太后可有为难你?你如今可好?” 楚惊春笑笑,侧过身子请身后的御医们往前几步。 “太后娘娘听闻您病了,特命御医前来为先生看诊。”说过,便是领着烟兰头也不回地离去。余下的,自有御医行事。 不妨,脚步声竟是紧随而来。 楚惊春只当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唯嘴角掠过一抹轻蔑的笑。 至藏书阁,身后之人到底是没忍住,扬声道:“我没病,殿下,臣身子康健,不必劳烦御医。” 说罢,抬手望见楚惊春一双含笑的又意味分明的眼睛,咬牙道:“臣今夜,请求侍寝。” 楚惊春“噗嗤”一声笑了:“你凭什么呢?凭你身子单薄,凭你面目平庸,还是凭你善于此道晓得取悦与人?” 一字一句宛如一个又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张平晏脸上。 身子单薄!面目平庸!不能取悦与人!! 桩桩件件,张平晏没有一样符合。所以,他到底在做什么,装了一个月的身子不适,得来这一句句羞辱。 张平晏几乎站不住,张了张嘴,不知是该发怒还是辩解。然而还未想好措辞,眼前哪还有楚惊春的人影。 阁楼下,烟兰探身悄悄瞧了眼楼下的情形,张平晏近乎是失魂落魄地被人搀扶走。 这下,怕是要真的病了。 烟兰啧啧道:“殿下,您不是说要等着看张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今日将话直接怼他脸上了?” 说的这样直接,张平晏往后还怎么装啊? 楚惊春脸色也没好看几分:“阿涧境况不明,没心思同他迂回。” 烟兰了然:“池鱼之殃啊!” 楚惊春瞥一眼烟兰,烟兰当即闭嘴:“奴婢立刻去查姜大人。” 是夜,楚惊春坐在桌边,望着手边烛火明灭。疾风吹来,吹的火焰不停抖动,几近熄灭。 她起身关了窗子,无风起,又觉有些躁郁。 又坐了会儿,忽的想起阿涧出自显家,有些事或许显家的人知道的更加清楚。念头转过,刚要起身走一趟显家,楼下传来拾阶而上的声音。 两个人。 禾枝近前,后头引着一个身披斗篷遮住容貌之人。 “殿下,显家少夫人求见。” 说过,禾枝自觉退到一旁,身后女子褪去斗篷方露出身形。一月未见,女子身形明显愈加圆润。 “少夫人请坐。”说着,抬眼看向一侧的禾枝,禾枝当即走到窗边,将敞开的窗子一扇扇合上。待要再送两个炭盆时,女子抬手阻拦。 “殿下不必麻烦了,臣妇与您说两句话就走。” 禾枝这才悄无声息退下,阁楼便只余下她们二人。 楚惊春道:“少夫人漏夜前来,想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不知算不算要紧事,只是想来想去,觉着还是应当告诉您一声。”少夫人罗氏道,“听说殿下身边曾有个得力的手下出自显家,不知是真是假?” 楚惊春心下一顿,面上仍是如常:“他叫阿涧,原先是显家的下人,后来流落街头,我便收了他。” “他原先叫什么?” 楚惊春想了想,她似乎听显临提过一次,只没怎么放在心上。 罗氏忙道:“叫来喜是不是?” 楚惊春这才回想起来,确然是这个名字。 “少夫人前来,便是要说他的事。” “果真是他。” 罗氏长叹一口气,到底有些耐不住寒,拢了拢外衣方道:“原是前些日子的事,臣妇当时知道了,也没几分放在心上。可这两日想来想去,总觉得哪处不妥。直至今日,听说太后忽然招您入宫,便愈发觉得不妥当。” “殿下见谅,臣妇原先虽也长于,可到底比不得您,自个揣度不出来,只好深更半夜来打搅你,免得耽误事。” 楚惊春道:“劳烦少夫人跑一趟。” 她身子笨重,本该在府上好生修养,却是半夜前来,当真是为她考量。 罗氏徐徐道来:“前几日,臣妇身边的丫头无意间听着府上下人悄悄议论,说是来喜的爹娘早死了,怎么忽然有人打听他们?还说,莫非是来喜被赶出府没有死,如今出人头地了?” “臣妇当时没在意,后来总觉得哪处蹊跷,便问询了从前跟在将军身侧的护卫。那护卫不肯多说,只说来喜如今还活着,有贵人护佑,活得极好。” “至此,臣妇便揣度出几分。或许,来喜便是将军派到您身边保护您的。只是,将军已逝,平白无故的,怎会有人打听来喜的爹娘?” “臣妇便细细查问了府上下人,这才得知,有人许了他们银两,请他们务必说出来喜爹娘的坟墓所在。” “臣妇愈加觉得稀奇,当即命人去查,坟墓已然被人刨开,现场只余下些许被烧焦的棺木和凌乱的尘土。” 罗氏并未见过那等场面,单听下人说,便觉震撼。 楚惊春浑身一僵,只觉冷风顺着窗缝一寸一寸爬进骨头里,她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声音。 “是……将人烧成了灰。” 罗氏听楚惊春声音都在发抖,无奈点头:“想来是的。” 楚惊春眼睫垂下,顿了许久,方缓缓睁开眼,眸中浮上狠绝与杀意。然她微微侧过脸,罗氏只觉她是一贯的冷清,并不曾觉出几分骇然。 楚惊春唇边带笑:“巧得很,今日太后请我入宫,倒是也提及了阿涧。说是费尽心思,终于帮我寻到了阿涧的下落。” 罗氏一慌:“太后是要拿来喜威胁您?”转念又道,“不对,若是拿住了来喜,为何又去打探来喜的爹娘葬在何处?” 答案脱口而出。 “太后是想用来喜的爹娘来控制来喜,进而拿捏您。” 腐败的尸骨无处安放,但若是烧成了灰置在坛子里,总能轻易拿来威胁人。 罗氏忍不住感叹:“好狠毒的心思。” 大楚自开国以来,一直以孝治天下,父母身死,必是要入土为安。结果,刨了人家的坟,又烧了人家的尸身。 不可谓不狠毒。 楚惊春已然平缓下来,转脸看向罗氏:“今日,多谢少夫人前来相告。” “幸而还是来了。”罗氏抚着胸口平复着激烈的心绪,起身作别。转身前又道,“殿下,臣妇还有一事不解。” “臣妇自后门而来,守门的见着臣妇,未经通传,便直接将臣妇领了进来。这是您与显家的恩典?” 楚惊春平静地望着她:“我欠显临的。” 罗氏撑着后腰褔身一礼:“多谢殿下,有您在,臣妇更安心些。” “嗯?” “许是这孩子也知道没了父亲,近来不大安稳。” 楚惊春望着罗氏轻抚肚子的模样,不觉又是想起那个鲜衣怒马合该前途似锦的少将军。 压下喉间沙哑,扬声道:“禾枝,调一队人马,送少夫人回府。” 随后又道:“少夫人日后若有旁的事,只管叫人来,我去将军府便是。” “多谢殿下。” …… “噔噔噔!” 楚惊春将将入梦,爬楼的声音实在太急,轻易将她吵醒。 楚惊春尚在迷蒙,迷糊着眼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正是白昼来临前最黑的时刻。她听得出是禾枝的脚步声,遂只懒懒地眯着眼。 不是烟兰,大抵不是什么大事。 不妨禾枝人还未走到床前,声音倒先传了过来。 “殿下,不好了!” 楚惊春这才睁开眼,见终于奔到床前的禾枝一脑门子的汗。 禾枝喘着气就道:“有人刺杀显家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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