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烟兰将新收上来的画像在长桌上一一摆开,供楚惊春挑选。 楚惊春只瞥了一眼就没了兴致,画像虽是各个都画得极是精致妥帖,可到底只见模样轮廓,难辨气韵与身姿。 烟兰看得仔细些:“殿下您看,这位公子长得颇是好看。” “现下瞧着好看,见着真人却是未必如此。” 这一个月以来,楚惊春见了数十人,能与画像媲美的也就选中的那三人。旁的,不过浪费她的时间罢了。 “也是。”烟兰扁了扁嘴,继续往前瞧,待到最后一张画像忽的停住步子。 “殿下您来看,这位瞧着可是面熟。” 显临? 不是显临,却是与显临有七八分相像。 “谁送来的?”楚惊春脸色一凝。 烟兰想了想,又拿起卷轴瞧了瞧外侧,但凡送入长公主府的画像,都在外侧做了标记,可知是哪位大人呈上。 “是姜大人。”烟兰道,“奴婢几乎忘了他,没想到姜大人也送了画像来。” 楚惊春略是沉吟:“去查一查,他现在为谁做事?” 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然新帝年幼登基,朝中官员基本没有大动。从前在楚青珣手下的姜大人,如今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 他应当效忠归属的,应是新帝才对。 烟兰领命而去,将将走至楼梯口,又被叫住。 “等等,”楚惊春道,“把这些画像一并收走,全部退回去。再叫孙吕杨三位公子前来,我有些倦了,听两支曲安眠。” 不多时,便见三位身姿挺拔的公子出现在阁楼。 左边起手,怀抱一方古琴,一身轻薄的纱衣和着发上丝带缠绕,整个人透着一股儒雅温柔之气。 中间那位,则手执一柄折扇,一眼可见的气度凛然,是三人中长得最是好看,也最是不好相与的脾气。 右边的公子,与两位又是截然不同。纵然孙吕两位公子,已然是长身而立,杨公子却是更加高大雄壮,一眼便知,乃是行伍之人。 比起几分面目相似,楚惊春更喜欢这样气质的男子,瞧着就没几分心机。哪怕,只是瞧着。 三人一道躬身施礼,孙公子将古琴放在一旁桌上,一面道:“殿下乏了,在下为殿下弹一曲安眠。” 吕公子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只箫,做出伴奏附和的姿态。 杨公子没得这些才艺可用,只憨直道:“在下守着殿下,管叫那些魑魅魍魉不敢惊了殿下的梦。” 琴声悠扬,箫声清冽,楚惊春渐渐进入梦乡。 朝中一切大都按部就班,一个多月以来,也算成了几方派系。一方坚定地追随陛下和太后,一方看清楚惊春手握权势,还是大楚权势最盛之人,乖顺的投在她的门下。仍有一方,不归顺于任何人,乃是纯臣。 是与张平晏不同的,爱国大于忠君。 楚惊春睡得安稳,琴声与箫声便渐渐弱了下来。阁楼一片寂静,三人静静地望着倚靠在榻上的女子,彼此相望,终是无声退去。 三人所居不同,出了藏书阁便应分道扬镳。然则还未到分叉口,孙公子忽的上前一步,抬手拦住另两人去路。 “我不管二位进长公主府有什么目的,我绝不允许你们伤害她。” 孙公子乃是三人中身量最小最单薄之人,这话一出着实没什么分量。吕公子冷嗤一声,一个眼色都没留下,便是甩手离去。 杨公子似有所不解,顶着一张略显憨厚的面庞,说的一本正经。 “孙兄何出此言,我等皆是为了侍奉长公主而来,怎会伤害她?” 孙公子自是不尽信,只道:“杨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等入府,有哪个目的纯粹。不过我也不妨与你说个清楚,来之前我确然有我的心思,但既是见了长公主,此后我心便只属于长公主一人。若有人加害于她,我绝不放过。” “孙兄所言,在下都糊涂了。” 说的是糊涂,然则在孙公子离去后,杨公子一双眸子却是蓦地深邃起来,哪还有半点憨直的模样。 只差如先一步离去的吕公子一般嘲讽一声,都是各为其主,装得什么衷情。 叫人恶心。 杨公子暗自腹诽,却又在行至交叉口时,忍不住回首望了眼阁楼敞开的窗。明明什么都瞧不见,眼前却又转过那女子的面容。 末了,只余下一声叹息。 来这里的每一位,或情愿或不情愿,知晓的也不过是长公主权倾朝野,是个顶厉害的女子,要小心应对。 可谁都不曾想过,这女子顶着这样一张面容,绝色倾城,不过如是。 偏偏,她哪就如传言中一般暴戾横行,明明是慵懒怡人。 而被这样的女子选中,合该做梦都要笑醒的。 杨公子回过头,到底笑不出来。 楚惊春一觉睡到晌午,直接错过了午膳的时辰。见她醒了,烟兰这才命人将膳食呈上,一面慢悠悠地与楚惊春说着闲话。 “殿下,您说这张先生还真是沉得住气,眼见得一个月了,还是称病不出门。”烟兰将银箸送到楚惊春手里,又道,“您说,他该不会是等着您去瞧他吧?” “一个小小的面首,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到底,面首与寻常大人府中的姬妾并无二致,都是仰人鼻息,依靠主子的恩宠过活。如今张平晏这般,倒是心安理得被圈养。 楚惊春吃了几口菜,方道:“快了。” “什么?” “他有耐心,宫里的未必能沉得住气。” 楚惊春说过,又过了两个时辰,她正歪在窗边瞧晚霞的时候,烟兰疾步走来。 “殿下,宫里派人来,说太后颇是挂念您,请您入宫一叙。” 楚惊春与太后实在没什么情分,自然,她与自个的母亲淑太妃都没什么情分,遑论旁人。然则,终归是太后,总有一个面子。 只是,却也懒得梳洗,直接一身慵懒的装扮,领着烟兰便与传旨太监一道入了宫。 寿安宫内,楚惊春一脚迈进宫门,便见太后正在正厅前等候。 翘首以盼,满目和善。 姿态放得确然有些低,然则近前两步便足以看清其间细节。太后的宫装与寻常妃嫔不同,更是雍容典雅。眼下自是没有错处,实在是发冠上那颗硕大的珍珠,有些不合时宜。 这该是满天下最大的一颗。 若是在正阳殿的宫宴,珠光璀璨,倒是正好。 太后笑着迎上来,抬手便要搭在楚惊春的手腕上。楚惊春避了避,太后依旧笑着,仿佛未曾瞧见这份冷待。 行至厅内,宫人们摆好了茶点,太后这才颇是关切道:“惊春瞧着似乎瘦了些,可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好?” “谢太后娘娘关心,宫里的人都是最懂规矩的,我没什么不好。” 太后兀自摇头叹息,只当不曾听见楚惊春话中隐喻。 “哀家就是心疼你,当年那么小的年纪,也不知这十来年你一个人是怎么撑过来的。本该是天之娇女,可你……哎,这样冷的天,你穿得这么薄。可是当年在连云山冻着身子了?” 冻坏了身子,所以难有子嗣? 楚惊春抬眼瞧去,并不回避:“是啊!” 太后叹息愈重:“真是可怜见的。陛下也最是心疼姐姐,恨不得将这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了你。可哀家觉着,你一个人过日子终归是孤零零的,前些日子便命弟弟前去,他虚长你几岁,也算年纪相仿,若有什么事也好支应一二。” “对了惊春,他对你可好?” 楚惊春嘴角扯动,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 “太后娘娘,张先生是您的弟弟,理论上我应当唤他一声舅舅。” 太后脸色一僵,旋即拿着帕子作势抹眼泪。 “哀家是最信任你的,有些话也不瞒着你。平宴他……他不是我的亲弟弟,我原就是张家从街上捡回的孤女。” “说的是有些亲缘,你与他,原是半点挨不上的。” 楚惊春依旧笑着,是啊,实际上挨不上,骂名却是已然有了。 说到底,这才是太后最初要张平晏前往公主府的缘由。 “张先生一直病着,我与先生也不过头一日见了一面,瞧着这情形似乎是养不好了。”楚惊春道,“而且,流言愈盛,我确实有些扛不住了。” 太后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慌乱,长公主府的消息一直未断,可不过都是些明面上无关痛痒的消息。真正有关藏书阁,乃至住在各个院里公子们的详情,太后却是不能一一知晓。 “病了?”太后急促道,“平宴虽不如行伍之人,可身子一向强健,怎的忽然病了?” “我是劝不动张先生的,还请太后娘娘下一道旨意,请张先生回去吧!”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指又紧了紧:“是有些不妥,本意是让他照顾你,如今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样吧,哀家今日就派几个得力的御医过去,好生给平宴瞧瞧,若实在病的不轻,断不能将病气过给你。” “劳烦太后娘娘。” 楚惊春一应应着,诚然是不知,张平晏究竟布的什么局,且瞧着这局棋太后似是不知情。 太后当即看向身侧嬷嬷,嬷嬷立时出门去安排具体事宜。再瞧向楚惊春,见她始终安稳地坐着,姿态神韵皆比她这个做太后的,还是平稳闲淡。 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 “惊春,听说你原先有个很得力的手下,逆贼作乱时不小心走失了。”太后道,“哀家也是个操心的命,想着你们相识于微时,他于你定是不同。就派人去寻了一番,没想到,还真寻到些踪迹。” 说了许久的废话,楚惊春终于起些兴致。 “是吗?” “回信的人说,在江州有人见过他。哀家已经与陛下商议,责令江州府尹务必将人寻回。” “多谢太后娘娘。” “叫阿涧是吧?” “是。” 楚惊春始终淡淡地笑着,面上甚至未有一丝诧异,直至出了寿安宫,眼底才划过一抹嘲讽。 几番试探,最后,到底亮了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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