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怎么了?” 眼下所见,楚惊春小臂似被利器划伤,流了好多血。 原以为不过是屋内昏暗不小心跌了一跤,这时垂首去瞧,才见那碎在地上的杯盏,和淌了一片的茶水。想是要用茶,结果茶盏脱手,踩在水渍上跌了一跤,偏正巧跌在那碎片上。 “姑娘要用茶叫我就是,”烟兰急促道,“姑娘等着,奴婢给姑娘拿些金疮药去。” 不一会儿,烟兰便取了足量的药和麻布过来,待要上手为楚惊春处理伤口,却见楚惊春身子往后缩了缩。 楚惊春道:“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姑娘自己怕是不好包扎。” “不妨事,你出去吧!”楚惊春毫不犹豫道。 烟兰张了张嘴,待要再说些什么,见楚惊春仍是面色清冷,且自始至终连一声痛呼也不曾有,遂顾自出门不再计较。 这冷情冷性的人,甭管做出什么,都不叫烟兰觉得稀奇。 确认烟兰将门掩好,楚惊春方转身向后看了一眼,珠帘后遂转出一名男子。 楚惊春简单为自己上些药,一面以极低的声音问:“伤在哪?” 男子在楚惊春对面坐下,唇瓣已不见一丝血色,额间更是层层汗水渗出。他的肩膀沉沉地坠下,却又不忘如往日扯了扯嘴角,干涩地笑着。 “你划了苏苏的脸,倒是不怕我来报复你。” “林公子,”楚惊春依是眸光淡然,嗓音清清冷冷如外头拂身而过的雪花。“满屋的血腥味,我可藏不住。” 是以,全无惧怕,甚至不惜伤了自己,只为给他寻着金疮药为他处理伤口? 林霁尘不信这话,她完全可以大喊一声,如此清白可得,何须这般麻烦?然则瞧见女子平静的目光,却觉得他似乎多想一分都是自作多情。 末了,只沉沉地落下一句:“劳烦姑娘。” 褪去林霁尘最后一层单衣前,楚惊春犹豫地看了眼他身后的方向。 “可是哪里不妥?”林霁尘道。 “没什么。”楚惊春手上又动作起来,利落地褪去他的衣衫,方低声道,“风大,你忍着些。” 这会儿过去掩上窗子,多少会发出些动静,若叫烟兰察觉恐是不妥。 林霁尘蓦地一滞,仿佛真叫那掠过窗口的寒风窜进伤口,一点点顺着血脉走向四肢百骸,激得他喉头都有些发涩,像是着了风寒。 女子动作熟稔地为他处理着伤口,除却开始前说过一句叫他忍着,后来也再不曾矫情的多问一句,“你疼不疼?” 自然是痛的。 可些许异样缠绕在心尖,叫他有些乱了阵脚,当下只硬邦邦地坐着。 女子为他上了药,便倾身为他缠起麻布。她站于他的身后,虽是不必脸颊微侧与他极近的相接,却也在环绕过他的身子时,热息洒过脖颈。 林霁尘身子愈是紧绷,明明冷风吹的脊背几近没有知觉,他却觉得心火燥热,有些难耐。 待楚惊春终于停手,林霁尘方才悄然舒出一口气。然这口气还未顺畅,忽觉女子指腹轻轻抚过他的脊背。 那一处沟壑,是他的旧伤。那一点炙热,迅疾叫整个后背都滚烫开来。 林霁尘本就奔波了一路,这时愈发口干舌燥,容不得他开口,忽又听着。 “公子这样白,怎不穿白衣?” 林霁尘眼皮猛掀,终于开口要说话,那炙热陡然褪去。 楚惊春转回至林霁尘对面,神色如常。 “往日公子受伤大抵都是来寻苏苏姑娘,近日苏苏姑娘不便,不管公子是否知晓缘由,我都说不着一句抱歉。今夜帮了公子一回,也请公子帮我一个忙。” 原来方才种种,皆是为了这一句。端的是有来有往,互不拖欠的清白。 知晓如此,林霁尘仍是忍不住喉头滚动,哑声道:“姑娘请说。”
第13章 “我见公子身手了得,可否教阿涧武艺?” “阿涧?”林霁尘愣了下,才想起楚惊春所说乃是那个守在门前不起眼的小乞丐。 “你想教他学会武功,保护你?”林霁尘道,“为何不叫我直接教你?” 他见楚惊春数次,次次都是敞着窗,且她衣衫单薄全无冷意。这样的体格,大约比寻常女子好上很多。 楚惊春无谓浅笑:“我叫人看得这样紧,哪有余地学武?” 林霁尘顿了顿,随即重重点头:“好!此事我便答应你。”说过,林霁尘便是拿过自个染了血的衣裳重新往身上套,却是刚刚抬手就被拦下。 “等等。” 楚惊春不便打开柜门,遂拿过睡前褪下的外衣,挑了最柔软的一件,行至林霁尘身后。 道:“公子莫嫌弃,也不必觉得不妥。我这里没有男子的衣裳,没法叫你换身干净的,只好拿这件裹在你衣裳里头,与你身上的脏衣隔开,好歹不必黏黏的,也舒适些。” 着女子衣裳,林霁尘何曾经过这种事,开口便要回绝。奈何女子已然将衣裳撑开,并以指端点了点他的肩头。 她的指尖微凉,本只是点过最寻常的位子,半点算不得冒犯。可林霁尘犹如被人点了穴道,下了迷魂汤,僵硬了一刹,连脑袋也被生生掰过弯来,当下便是乖乖地摊开手臂,由着女子将她的衣裳着在他身上。 女子动作利索,林霁尘亦是配合。 几息就成的事,林霁尘只觉到底是女子的衣衫,这般柔软。柔软的贴着他发紧的肉,都一点点开始松弛。松弛到有那么一瞬,他蓦地想起一个画面来。 那日他寻一个好友吃酒,大刺刺进入他的书房,偏巧他的夫人正在。 那一幕,是琴瑟和鸣,两心相许。 尤其好友预备同他离去时,好友的夫人亲自为他披上外袍。那情景,似乎与此刻无二。 林霁尘的心口终于开始不受抑制的,扑通扑通跳起来。再回过神,竟是满身衣裳都已穿着妥当。 林霁尘用力吸了一口气,垂首看向楚惊春的小臂:“如果我下次受伤还来寻你,你也这样?” “不会。”楚惊春眉眼低垂,淡然开口,“这次事发突然,日后我会存些伤药。” 顿了顿,楚惊春忽然抬眼看向他:“或者,待我有能力光明正大的处理,也不叫人怀疑。” 是了,她眼下受制于人,自当小心翼翼。 林霁尘不知再说些什么,掩下心底那一丝怜惜,起身作别。楚惊春这才彻底得了空,将方才草率缠住的麻布解开,而后细细包扎,仿佛耽搁了这么久,只为了在最后缠上一个漂亮的结。 门外,烟兰起先是没心思听屋内的动静,后头算着时辰想着楚惊春大约收拾妥当,预备进门替她将残局收敛。忽的一个小厮急急朝她走来,那小厮正是烟兰派去守着苏苏房门的其中一个。 烟兰心下一紧,听得小厮附耳低语,当下便要提步下楼,想着赶紧告与掌柜的。可步子将将迈开,又是折进楚惊春房内。 楚惊春将将把结打好,就见烟兰不由分说进门。往日,烟兰一向有规矩,虽说是看着她,进门前总是先敲上两声。这般莽撞,是头一回。 楚惊春没有发问,只静静瞧着她。 烟兰大步走至窗前,探身向外瞧了好一会儿,瞧得楚惊春险些怀疑烟兰可是听见了什么。可林霁尘已然离开了一小会儿,当是与此事无关。 “冬日寒凉,姑娘还是将窗子掩上吧!” 烟兰收回四处打量的脑袋,回身便合上她房内的几扇窗,一面道:“既算是姑娘不怕冷,这更深人静的,姑娘睡熟了,若有人翻窗进来伤了姑娘可是不好。” 这话,愈是像提点。 楚惊春只做迷茫,无谓道:“怎会有人随意翻春和楼的窗子?” “怎么没有?”烟兰转身行至她身前,煞有介事道,“先前林公子不就是翻窗来偷偷见的姑娘。姑娘,我不妨与你直说,方才有人来报,说是苏苏身边的丫头晚上悄悄出去了,刚刚才回来。” “你可知,她去了何处?” 楚惊春忖了忖:“寻杀手去了?” 烟兰脖颈猛地后缩,倒抽一口气,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 楚惊春语调愈是轻飘飘的:“她恨不得我死,想也不会做别的。” 烟兰捣捣下颌:“姑娘说对了,不过也不全对。苏苏姑娘要寻人来,自是要泄恨,可那人却并非杀手。” 烟兰说着,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楚惊春耳边:“姑娘可听说过江雄?” 楚惊春微微摇头。 “他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江湖客,说的是居无定所,可每每到京城都要来看一眼苏苏姑娘,甚至为此特意在城里弄了个院子偶尔歇脚。” “据说这些江湖人,身手都极其了得。奴婢是怕他来为苏苏姑娘报仇,届时姑娘难以自保。” 楚惊春顿了顿,烟兰以为她被吓住,一时间忘了她是来看着楚惊春,将要宽解几句,却听楚惊春忽的开了口。 “江雄……比林霁尘还要厉害?” “不能比。”烟兰断然开口,“林公子虽是有些身手,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公子哥,哪比得上正经的江湖中人。” 楚惊春浅浅扬唇:“你见过他二人的身手?” 烟兰口中的江雄如何楚惊春无从得知,但林霁尘绝非寻常纨绔。若非她足够警觉,必极难发觉他翻窗而来。那样的身姿,和着后背数不清的旧伤,至少也是个中高手。还是有所隐藏的高手。 烟兰这才摇摇头:“那倒不曾,只是奴婢自个觉得,江雄一眼看着就不是寻常人,长得就像个高手。” “什么长相?”楚惊春被烟兰的话带出些兴致,笑意渐深。 “糙黑,挺拔,满脸胡子拉碴,尤其嘴巴这一圈一看就没有仔细修剪过。”烟兰伸手在自己唇边比划着,目中尽是嫌弃。“还有那双眼睛,长得像鹰一样,看着就极凶,骇人得很。” 楚惊春顿时懂了,江雄是凶狠的面相,因而叫烟兰觉得身手了得。然而世事,未必如此。 “烟兰,”楚惊春道,“多谢提醒。” 或是幕后姜大人另有授意不必与她为难,近来云娘虽仍是看她不顺眼,烟兰的态度却是比从前好些。 烟兰怔了下:“姑娘小心自个就是。”做主子的与人道谢,倒是少见。 此后两三日,楚惊春再不曾开过窗子,夜间入睡也多多提着神。只这般等着,不曾等来有人入夜刺杀,倒是眼瞧着云娘看她的脸色,直入谷底。 正经是,忽然间一分的体面也不要了。 这日,楚惊春瞧着懒洋洋坐在她房内的云娘,那姿态如在她自个房中一般,身子倚着后面的软枕,若再倾倒些,便是躺在上面了。 “你这房内可算是暖和些。” 云娘起先抱着暖袖而来,坐了会儿,便是将手从里面抽出,露出涂了浓艳蔻丹的手指。如初见一般,云娘纵是懒洋洋斜躺着,亦是端得高高在上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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