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九曲回廊,楚惊春径自走进浴房,房内除了烟兰,无需旁人伺候。 哪怕烟兰在,也不过做些琐碎的杂货,她不喜别人触碰。 略泡了会儿,烟兰将备好的凉饮递到楚惊春手里,还是忍不住开口。 “殿下,您既是不喜欢白公子,何必为难自己?” 楚惊春轻抿一口,缓了缓干涩的喉咙,扬唇浅笑。 “谁说我不喜欢?” 这可不像喜欢的样子。 烟兰嘟囔:“真要是喜欢,您就不会放着三年才想起来让他侍寝。外人只知您连着两日招他伺候,不知您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就等他露出狐狸尾巴。” “殿下,您既是怀疑他,为何不直接将人捆了,审问一番便是。” 还要睡上几回,烟兰总觉得,这不是楚惊春的作风。 这种事上,她不像是会勉强自己的人。 楚惊春将余下的一饮而尽,唇边笑意愈甚。她侧过身,伸手点了点烟兰的脸颊。 “可有喜欢的人?” “……” “若有喜欢的,定了要与他过一生的心思,我就好好为你办一场。若是没有,这种事的个中滋味,未必不能一尝。只当犒劳自己。” 楚惊春说的轻巧,烟兰脸色却是有些发僵。 换做旁人,或许早满脸通红,羞臊非常。 “殿下怎么忽然说起这个?”烟兰顿了下,还是坦言道,“奴婢早在初入春和楼时,就被破了身子。当时奴婢年幼,是被当做雏儿来养的。后来奴婢越长越是面目平庸,就被带到了云娘身边做事。” “奴婢已不再幻想嫁娶一事,只想一辈子跟在殿下身边。” 幻想? 楚惊春嘴角轻扯:“你觉得自个不配?” 烟兰抿了抿唇,眼皮微垂。 “当初之事,又非你所愿,怎能怪在你的头上?即便曾身陷污泥,便一辈子见不得阳光?” 烟兰头垂得愈低,低低道:“奴婢,奴婢当初是自愿进春和楼的,不是被迫卖身的良家女。” 这话仿佛在说,她生来下贱? 可哪有人不想体面的活着? “那你且告诉我,当初因何入春和楼?” “奴婢流亡入京,吃不起饭了。讨饭的时候看见春和楼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穿着绫罗绸缎,连那些倒出来的剩饭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是呀!若你生来富贵,一生顺遂,怎会流落到那般境地?不过想吃口好的罢了,有什么错?” 许是楚惊春说的太过理所当然,烟兰蓦然抬起头,无措地看向她。 竟是这样吗? 楚惊春无谓一笑:“慢慢碰着,碰到了就想一想未来。碰不到,也不妨碍找两个小哥儿。别委屈自己。” 烟兰脑筋尚且转不过这个弯来,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滑落。 谁家做主子的,竟然撺掇着婢女养两个小哥儿。换做平常人家,怕是要将婢女杖毙。 “殿下,您对我太好了。” 烟兰蹲在楚惊春身边,哭得愈是厉害。 哭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正说着白公子呢,您怎么?” 楚惊春转回身,凝着清透的水面,看不出眼底情绪。 “他有他的好。” 哪里好? 论儒雅清隽比不得孙公子,论高大威猛比不得杨公子,论姿容无双又比不得吕公子。白溪没有一样出挑,唯一张嘴,说话声音动听些。 可这么一个浅薄的好处,够吗? 烟兰知道楚惊春不会说,也不再问。 翌日晚膳。 白溪照旧来到阁楼,只是与前日看着,分明是没睡好,眼底藏着些微血丝。可那双眸子,照旧无比深情地凝望着楚惊春。 楚惊春有些受用,亦有片刻的晃神。 真好看的一双眼啊,眼底的情意仿佛是真的。 同前两日一般,用膳,消食,为她拿捏肩膀,为她念新到的话本子。 也有一样不同。 今夜是格外激烈的战役,与前两日的浅缓厮磨相较,似乎换了一个人。 隐忍到极致的发泄。 自然,也是不同的舒适。 舒适到楚惊春在一遍又一遍之后,满身疲惫,不受控地昏睡过去。 确认楚惊春睡得香甜,白溪方才缓慢地坐起身,他拾起衣裳,却未在穿着整齐后下楼离去。 他坐在床侧,两人额上都淌着汗水,身上都是黏腻。可他浑然未觉,只静静地凝着那张脸,认真专注,仿佛要刻进脑海里。 无人知晓,床笫之间的楚惊春与往日大不相同。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她亦会抛却满身清冷,媚眼如丝地轻声讨饶,亦或扣紧他的脊背无言叙说着不耐。 酣睡的女子,平静,祥和。 白溪咬紧牙关,终是再度捡起丢在地上的发簪。 他单手高高举起,只要重重落下,足以刺进楚惊春的脖颈,叫她当场毙命。 他迟疑着,偏又实在没有时间迟疑。 她明明就那般平静地躺着睡着,白溪满脑子全是她鲜活灵动的画面。 她坐在窗前饮茶,听曲,她的吻落在他的额间,到此刻还隐隐有些滚烫。 白溪耳侧微动,是楼下守门的阿涧察觉不妥,已然大步进门。 没时间了。 阿涧的步调来的又快又急,白溪攥紧了手中发簪,却是怎么都无法落下。 忽而,眼前人睁开眼,一双眸子清冷薄凉,哪有半点迷糊不清。 她始终清醒。 做了个局给他。 白溪再是没得选,终于赶在阿涧踹翻屏风前将发簪刺下。 死吧! 他陪她一起。 不料,这一刺居然扑了空。 白溪甚至没有看清,楚惊春已然躲过他的袭击,下一瞬,便是轻巧落地。双手击打在他的肩侧,顿时,双臂尽断。 阿涧飞奔而来,甚至没抵什么用。 白溪难以置信地看着重新倚靠在榻上的女子,还是那么慵懒无谓。却又在无知无觉间,平添些许杀气。 谁能料想,整个人长公主府,最厉害的,居然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阿涧一脚踹在白溪的膝窝,白溪双膝落地,正跪在楚惊春跟前。 “谁派你来的?” 阿涧手中长剑抵在白溪的脖颈,稍一用力,便取他性命。 白溪只定定地看着楚惊春,眼底情意未有半分削减。甚至在剧烈的痛苦下,衍生出更诱人的颜色。 尤其,他此刻面容苍白,衬着一双眼愈发黑亮。 真好看的眼睛啊! 楚惊春道:“说吧,兴许能活下来。” 有过这种心思的不止他一个,也有旁人活了下来。 白溪相信楚惊春可能会放过他,却还是自嘲一笑。笑意里,还夹杂着些许欣慰。 “殿下怀疑我,居然没有查明我因何而来吗?” “三年的时间,不足以殿下调查清楚?” 颈间的剑向下压了几分,“殿下这是在给你机会。” 如今想来,楚惊春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 若他只安稳地做一个说书先生,若他没有捡起发簪,若他没有在最后一刻重重刺下。 可他不需要机会。 白溪凝望着楚惊春,一字一句道:“宋二是我师父,我来报仇。” 噢! 怪不得。 进长公主府的每一个人,早就被查了个底掉。唯有白溪,哪怕阿涧用了手段审问送他来的那位大人,得到的,也是些没用的信息。 不知来历的江湖白丁,便是用了三年,也查不出丝毫痕迹。 若他是宋二的徒儿,那便是了。 一如她从前跟在那个人身边,隐居在深山里,无人知晓,自也无从查探。 “殿下!” 白溪唤着她,眼底依是化不开的柔情。 “我真的,很喜欢你。”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撞向阿涧手中长剑。 本就抵着脖颈,他这是赴死而去。 阿涧下意识将剑收回,到底慢了一步。看着脚下血色横流,心底又悄然舒了口气。 “去请大夫。” 耳边忽然传来楚惊春的声音,阿涧愣了下,这……还有救吗? 阿涧心底百般不愿,还是迅速将大夫请来。 小老头儿不愧是有神医之名,纵是皱紧了眉头,还是将白溪从阎罗殿拉了回来。 只最后叹息:“勉强留一命,往后怕是不能说话了。” 一旁阿涧提着心,又缓缓落下些许。 殿下喜欢他,不就是他声音动听。 不妨,楚惊春又道:“有没有什么药,能叫他忘了从前?” 这是…… 不打算取他性命,甚至不打算让他离开长公主府,让他将从前抛却,安安稳稳地守在她的身边。 阿涧攥紧的手中长剑,眸光闪过晦暗的光影,他就该趁机杀了他。 小老头儿亦是一脸无语,吐出一口浊气。 “老夫这有让人疯的药,让人死的药,让人半死不活的药,唯独没有让人失忆的药。” 说着,又是小声咕哝:“殿下最近可是又瞧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本子?” 失忆,亏她想得出来。 楚惊春倒不觉尴尬,只道:“那就好好医治。”说着,转头看向烟兰。“待他醒了,将他送去皇家园林。” “呃?”烟兰愣住。 那是皇室中人郊游之地,是有重兵把守寻常人不可擅入之地,是有着山水树木比长公主府足足大上两倍之地。 “怎么,不妥?”楚惊春随口说着,似只是寻常事。 烟兰咽了咽口水:“回禀殿下,皇家园林似乎从未有人久居的先例。您让白公子去住,往后有人前去散心,恐怕……” “既是有人住了,那便设个禁令,不叫旁人再去。” “这……这不大好吧!”烟兰脸色难看许多,“若是这般,恐将京中权贵得罪个干净。” 本是所有人用来散心之地,忽的被一人占住,可不得遭人嫉恨。 楚惊春仿佛不曾有过这般担忧,照旧神色淡淡地反问。 “不好,还是不能?” 烟兰噎住:“奴婢这就去办。” 有神医在,白公子很快便能醒来。只是烟兰实在不懂,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明知白溪心怀不轨,饶他一命已是开恩。结果将人救下却又不留在府上,赶出去吧,偏又给他最好的去处。 怪哉怪哉。 没几日,长公主的面首独占城郊园林的消息果然被人散播出去,一时间,满城权贵对楚惊春皆是诸多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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