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楚惊春忽的眉眼含笑看向白溪:“白溪,说到底,你可以叫我一声师姐。” 白溪也不必写字,满眼都是震惊。 谁来告诉他,今日到底是什么黄辰吉日?接二连三的消息,震惊地他回不过神来。 然转念一想,又觉得仿佛就该是这样。天下第一,方教的出天下第一。师父膝下只有他一个徒儿,那便只有出自师伯一脉。他知道师伯有一个徒弟,只是从来不曾得见。不曾想,竟是眼前这位。 是啊!谁能料想,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竟然曾经是天下第一的徒儿。 楚惊春浅笑着解释:“你有一位师伯,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便是他的徒儿。” “对了,他也死了。” 也死了,也? 白溪心口一跳,忽的有一个不祥的预感。 果然,楚惊春紧接着便道:“嗯,我杀的。” 居然,弑父吗? 白溪定定地望着楚惊春,满眼的不可置信。 楚惊春眼底蕴出些苍凉之色:“他于我,原是有救命之恩,十年教养之情,我本该以命抵命,陪伴他终老。若非……罢了,多说一句,都叫人恶心。” 梦魇,时不时就会惊扰。 她只能尽量不去想,只当从未发生过这回事。 白溪却是在她的口吻里琢磨出隐晦的真相,恶心?什么样的事会让一个徒儿觉着师父恶心?是杀了无辜的人,还是过于狂放生食鹿血? 不!自小被养大的徒儿,早就和师父差不多德行,一开始看不惯,渐渐地,自己也会变成一样的人。 那便只余下一种可能。 在男师女徒的关系里,师伯曾欺侮楚惊春。 白溪心口涌起巨大的酸楚,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楚惊春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本该是千娇万宠的公主殿下,结果被生父生母所弃,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师父,将她养大,却又欺侮她。 到如今,她终于算得是苦尽甘来,权势在手,再不惧任何人。然而她的枕边人,居然手拿簪子想要杀死她。 来人间一遭,她何以要经受这样的苦楚? 白溪从未如此刻憎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探明真相,为何没有早点出现? 幼时的他哪怕问上一句:师父,咱们去探望师伯吧? 漫漫长路,至少,有人与她同行。 “我明白。” 最后,白溪沉重落笔。 楚惊春瞥一眼,无谓笑笑:“有新得的话本子吗?陪我看。” 白溪愣了下,这是又回到长公主与面首的身份。 他忙是提笔:“先前院里放着几本旧的。” “都拿来。” 白溪忙是下楼,他原先居住的小院距离藏书阁略有些远,一路经过花园绕过池塘,秋日干燥的冷风刮过面颊,白溪才渐渐有些真实感。 他重新回到了楚惊春身边,并被她委以重任。 他明明不值得,偏偏最被信任。 这种感觉充盈的他整颗心都是暖的,二十年来,从未如此刻,真切的活着的感觉。 满怀希望的活着。 以至于当他捧着一摞厚厚的话本子重新回到阁楼上时,还微微喘着气。 太急,也太欢喜。 楚惊春却是始终平静,没太多波澜。她在一摞话本子里细细挑选,选了两本瞧着有兴趣的放在手边,一面随口道:“天色也不早了,过会儿在这用晚膳吧!” 白溪一怔,用晚膳一词,乃是晚上侍寝的信号。 楚惊春见白溪没有反应,抬首看向他微红的面颊,这才后知后觉。 “单纯地用晚膳。” 白溪蓦地脖颈后缩,满面被戳破的尴尬。 楚惊春又道:“入了夜,还要你随我出趟门,省得你来回跑。” 白溪用力点头,绝不敢承认方才他到底不受控地想到了哪处旖旎。 是夜,白溪与楚惊春一道换了夜行衣,翻过窗子悄无声息地的飞跃出长公主府。 翻过一个又一个屋顶,白溪瞧着远处那座宫殿越来越近,心下又生出不祥的预感。 同楚惊春在一起,她的每一步他都不敢想象,生怕想的不到位,届时还是震惊。 不一会儿,两人在宫门外一处屋顶停落。 楚惊春低声道:“陛下此刻应在昭阳殿,你去刺杀他。” 白溪顿时瞪圆了眼,一双眼在夜里下灼灼发亮。 果然,他还是不敢想。 本以为,顶多是协同楚惊春潜入皇宫做什么事,没想到,竟然要他刺杀陛下。 皇宫内数千禁卫军,还不论宫外巡逻以及宫内不挂名的侍卫和太监。 如此,倒不如直接让他自杀来得痛快。 楚惊春仿佛没瞧见他的惊讶,淡声反问:“不行?” 白溪用力咽了咽口水,想说:他倒是能顺利找到陛下,只怕,不能全身而退。 可他早已不能说话,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那就行,去吧!” 白溪一滞,下意识张了张嘴,又后知后觉发不出声音,遂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惊春,便转过身潜入夜色里。 无妨,今夜他若死了,便当还了楚惊春一命。 白溪打起精神,避过一道道巡逻,终于来到昭阳殿内。 这个时辰,殿内只亮了几只灯笼,小皇帝已然睡下。 白溪提起脚步,小心翼翼来到床前,一手将床幔拉开,一手去摸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杀人这事其实不难,跟在宋二身边时,不问是非不问因果地杀过许多人。 可是,没进过皇宫,没杀过陛下呀! 陛下一死,怕是又要大乱,届时民生…… 呸! 他什么时候关注过百姓民生,白溪举起匕首,仍有些犹豫。 从楚惊春告诉他,到他摸到昭阳殿小皇帝的床榻前,连一刻的时间也不到。他一直在想,想到了这会儿依然想不明白。楚惊春为何要杀陛下? 明明,楚惊春已然选了小皇帝做傀儡,小皇帝勉强也算听话。尤其将要大战,眼下分明不是改换朝堂的时机? 莫非,是为了测验他,看他是否值得相信,是否忠心? 思及此,白溪顿时下定决心。 杀,反正杀谁不是杀。 然则,就在他高举匕首要猛地刺下时,外头守夜的小太监似乎打了瞌睡,整个人猛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委实不算小。 白溪动作顿了顿,再瞧床上睡着的人,已然被惊醒。 小皇帝见鬼似的,当即大叫出声:“啊!!” 小皇帝还未变声,声音尖锐异常,刺的白溪耳朵一疼,下意识偏过头。便是这一偏头,给了小皇帝短暂的空隙。他猛地翻过身,险险离开白溪的手臂所及。 随即,守夜的太监宫女,巡逻的侍卫禁军,一齐涌入昭阳殿。 白溪被困在人群里,他知道这些人于他而言不在话下,可是,越来越多的禁军涌入,人海战术便能将他困死。 他想要飞身逃离,偏缠斗的厉害,竟是怎么都无法脱身。 索性,他转向小皇帝所在,拼尽全力,至少临死前也算完成了楚惊春的指令。 围攻的人群似乎没料想他会忽然发狠,变成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豁出命去,只要能杀了陛下。 人群在身后紧追不舍,无数刀剑狠狠地劈在他的手臂,脊背,他全无知觉,只冲着陛下而去。 只隔着一步时,眼见又要被困住,遂猛地将手中匕首甩出。 这一刻,无人能将楚青珩救下。 楚青珩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匕首发出凛冽的寒光,看它飞速靠近,快得,他甚至来不及闭上双眼。 “咔嚓!” 预料的疼痛并未来袭,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击中白溪的匕首,匕首哐当落地。 突如其来的异响令所有人都顿了顿,唯有白溪看见藏在皇帝身后屏风那一侧的身影。 女子藏的地方极好,刚好叫他看见,叫小皇帝一转身就能看见,却不让后头的一群人瞧见。 毕竟,有屏风遮挡。 女子露出半个身子,冲他弯眉浅笑,微微偏头,示意他快走。 白溪愣了下,不及多想,立时趁着众人短暂发愣的空挡,飞速飞身而起。 “还不快追!”有人大喊。 人群大半朝着白溪飞离的方向而去,只余下几个宫人守着昭阳殿。 小皇帝受了一夜的惊,脑海忽然又闪过那道声音,“还不快追!”是熟悉的,深入骨髓,令人无比惊惧的声音。 他缓慢地转过头,正见楚惊春把玩着手上石子,分明在昭示着,方才他这条小命是她所救。 楚青珩呆愣住,太多信息一齐涌入脑海,令他一时间竟不知哪样最为紧要。 啊! 尖叫为主。 大半夜的,忽然见着本该在长公主府的楚惊春,如何能不尖叫。 楚青珩张开嘴,楚惊春却似早有预料,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她明明还在微微笑着,眼底的警示却是没少上一分。 楚青珩被骇住,只得生生咽下这一口气,而后命守在殿内的宫人全部退出去。楚惊春明显有话要对他说,他不能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楚惊春缓缓自屏风后转出,几颗石子在她手心,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青珩已非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何能不明了,方才是楚惊春扔石子救了他。可是,从未有人与他说过,楚惊春竟是有武功的? 如今倒是可以明了,缘何太后娘娘数次暗杀她都不能成功,却原来,她自己就很厉害。只不知,究竟厉害到怎样的程度?若是趁此将她困在宫里,有几成把握? 这念头一起,楚青珩就暗自掐了掐掌心,他怎么开始同母后一般,居然生出这等妄念? 若是轻易就被击杀,楚惊春怎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楚惊春一身墨色衣裳,蒙面的布巾早就被取下随意围在颈间,她顾自走到一侧椅子上,并未多行一步,坐到主位之上。 然而,她明明居于下首,楚青珩愣愣地看着她,却是不敢绕过她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只站着,站在她眼前。 楚惊春自掌心挑选了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子细细摩挲着,一面头也不抬开口。 “啧,这齐国刺客委实大胆,居然敢潜入皇宫刺杀陛下。陛下无碍吧?” 齐国刺客? 来人蒙着面,看不清形容,怎知就是齐国来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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