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亦不必忧心,昨夜淑太妃母女下狱,已然闹得满城风雨。若是长公主还活着,断不会令国舅爷前去杀人。想是淑太妃做惯了高高在上,言语间得罪了国舅爷。” 太后深吸一口气:“罢了,终归,也是要死的。” 偏头又道:“选定的妃嫔即将入宫等待册封,你盯紧些,尤其是封后大典,断不可出现差错。” 顿了顿,忽的又想起什么:“楚家养的那个孩子,近来可有动静?” 嬷嬷微微摇头,楚家的消息极难传出来。 太后缓缓舒一口气,没有再问下去。 终归,那个最令她讨厌的人已经死了,旁的都可徐徐图之。 不急。 是夜,太后端坐在梳妆台前,正要由着侍奉的宫女卸了满头钗环,再沐浴过后,便可安安稳稳歇下。 寿安宫前,楚青珩身边的小太监疾步走来。 请太后娘娘入昭阳殿叙话。 这个时辰? 太后揣着些许疑问重又将厚重的宫装着身,今夜月光极好,太后靠在凤撵上,冷风穿过帘幔的缝隙打入,并不让人觉着冷。 不过是暖和的地方吹来一阵凉风,甚至有些适宜。 她略略歪着身子,听外头嬷嬷谨慎道:“陛下这个时辰要见太后娘娘,不知是否有什么要紧事?” 太后眯着眼,没几分放在心上。 只道:“珩儿大了,他不是瞧着许侍郎家的女儿有些欢喜吗?许是想着抬一抬那丫头的位份。” 嬷嬷眼光微沉,没再说下去。 若只是如此,合该陛下亲自来寿安宫走一趟,而不是让太后娘娘漏夜出行。 究竟有什么事是她们错漏了? 昭阳殿外,嬷嬷如往常正要随着太后一道进门,陛下身边的太监却是往前挡了半步。 “还请太后娘娘屏退左右。” 太后眼眸微动,至此,心口才算提了半分。 然则这半分,却是远远不够令她添上几分镇定。 迈过高高的门槛,太后缓缓向内行去,将将绕过屏风,便见着一张最不可能的面目。 女子面目清冷,姿容绝世。 她懒懒地坐在陛下常坐位子的对面,而陛下,弯着腰,像个奴才一样恭顺地耷拉着头。 站在下首。 太后身子一抖,见鬼似的后撤两步,竭力缓了缓神,才颤声开口。 “你你……你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楚惊春清浅一笑:“让太后失望了。” 太后从未如此刻恐惧不安,如真的见了鬼一般,压制住声音颤抖,也难忍住手指蜷在袖摆里嵌入了掌心。 如何能不慌,见鬼,也不过如是。 她明明死了,她早该死了。 数万人围攻,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然毕竟活了几十年,比着楚青珩那般唯诺还是强上许多。 太后想起昨夜之事,试探道:“你可知你的母妃与妹妹,现下在何处?” 楚惊春未有半分疑惑,照旧淡声道:“张平晏不是杀了她们,这会儿该是入土了吧!” 她说的轻飘,太后却觉寒冰拢住心口。 眼前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 太后忍不住质问:“你知道?你知道,竟还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 “这事与太后怕是没什么相关,再说,不是太后罗列了罪名,将她们压入天牢的吗?” “你……”太后抬手就要指向楚惊春,楚惊春却是没得闲心与她多说,侧首看向一旁的楚青珩。 “今日我来,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一来,显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当年少将军为拨乱反正为国捐躯。如此门第,合该有所奖赏。” 楚青珩早骇的失了三分魂魄,呆呆应声:“全听长姐的。长姐说什么,朕便立刻写下册封诏书。” 太后唯恐楚惊春又添出什么麻烦,急切道:“他是武将,三品威武大将军已是顶天,还要如何?” “嗯,那就做国公吧!” 这是出征之初,楚惊春便做好的打算。显家没了显临,余下的只有老幼,除却大将军的身份,也该有世袭的传承。 太后立时瞪圆了眼,楚青珩略略镇定些。却也是在楚惊春的藏书阁看了许多奏折,看了许多书的缘故。 大将军再往上,也只有世袭的国公之位。 楚惊春这样安排,也不算十分稀奇。 “朕这便写下诏书,昭告天下。” 楚青珩没有迟疑,太后慌乱地就要去拉他的手臂,又听得楚惊春的声音。 “不急。还有一桩事,先皇曾有一子流落民间,如今正养在楚统领府上,陛下选个良辰吉日,为十一皇子正名吧!” “什么?” 楚青珩惊异出声,原先不管如何,至少他都是明面上的陛下,是一国之君。而楚惊春顶了天,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如今,竟平白跳出一个皇子来。 “你休想!”太后厉声斥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竟妄想成为先皇的孩子。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实乃天大的笑话。” “楚惊春,你不要以为,你当真能够一手遮天。” “说到底,连你的身份都有待查证。” 楚惊春始终淡淡地,听太后扯着嗓子号丧,目光却是落在楚青珩身上。 楚青珩没得太后那般疾言厉色,这么多年,他到底稳重了许多。脑中盘旋过诸多打算,末了,双膝一软,猛地跪在楚惊春跟前。 “长姐!”他嗓音沙哑道,“长姐可是不想我做这个皇帝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长姐告诉我,我一定改。” 倘若他不曾做过皇帝,先皇去后,一直是个闲散王爷便也罢了。 可他做过,哪怕做的窝窝囊囊,也在不受约束时体会到权力的妙处。 要紧的,一旦他从这个位子上下去,新皇决然容不下他。 他必死无疑。 可他不过才十四岁,他怕死,怕极了。 太后如何见得自己的儿子,堂堂当朝陛下竟然跪在楚惊春脚下,忙要上前将人拉起。 然则将将弯了腰,手指却是落空。 楚青珩蓦地向前,竟是膝行至楚惊春脚边,眼底含着恐惧的泪水,再度开口。 “求长姐怜悯,日后我必定听话,求长姐放我一条生路。” “珩儿?!”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儿子,怎可以如此卑微? “楚惊春,你到底想怎么样?”太后再度对准楚惊春,恨不得将人撕碎。 “母后!”楚青珩厉声打断她,如她对楚惊春一般狠厉的姿态。“您若是不能安静听长姐示下,还请出去!” 太后彻底呆住,她自问沉稳有成算,也向来耐得住。可自打遇着楚惊春,每每被逼得失了方寸。 亦难得这会儿空档,楚惊春看够了戏,这才懒懒开口。 “陛下和太后若是怀疑十一皇子的身份,自可派人去查证。” “至于什么死不死的,珩儿,你也是我亲自挑选的陛下,放心,我不会轻易打自己的脸。” 那便是说,必要之时,她还是有可能让人将他取而代之。 “长姐……” 楚惊春把玩着手中发簪,看的本已带了哭腔的楚青珩身子一缩,显然是回想起当初那只发簪是如何贯穿他的手掌。 “朕这便拟旨,封十一弟为……” 楚青珩一骨碌爬起来,然这封号临时想,又赶着混沌不安,一时实难想起来。 楚惊春随口道:“睿王如何?” “好好好!睿字极好,睿之一字,乃是大智慧,看的深远之意。就封睿王。” 楚青珩提笔就要写下去,太后再是忍不住,当即上前打掉楚青珩手中狼毫。 “楚惊春,你不要以为这天下当真由你一人说了算?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公主。” “女子干政,在我朝从未有之。” “你竟还妄图令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谋夺我儿的皇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真是聒噪啊! 楚惊春眉心团出些许不耐:“太后不是早知道楚统领府上养了一个孩子,怎么不早早把人杀了?” 楚青珩猛地转头看向太后,眼底尽是质问。 太后一滞,当即又是厉声斥道:“楚惊春,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楚统领的府邸,岂是哀家能够随意插手的。” 楚惊春淡笑不语,小皇帝介意的,哪是有没有把人杀了,而是太后一早知道,却从未与他提及。 想要将权力攥在手心的欲望,是半点也藏不住。 楚青珩收回视线,缓缓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狼毫笔。太后再要抬手阻拦,不妨,楚青珩猛地甩手,太后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太后满眼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用心养大的儿子,竟然抬手推了她。 趁这么会儿功夫,楚青珩抬起沉重的右手,一字一字,将两道圣旨写下,而后一一呈现于楚惊春眼前。 “嗯,不错。” 楚惊春言罢,便是站起身,从窗口一跃翻出。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仍旧没有惊动任何禁卫军。 太后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楚青珩佝偻的腰于楚惊春离去后,仍是没有挺直,只是转过身,一步步朝着殿外行去。仿佛是,被丝线悬着的木偶。 “珩儿?”太后终是哑声唤道,“你不认我这个母亲了吗?” 这一声,道尽了哀伤。 楚青珩嘴角一扯,只觉得可笑。 往常如此,他确实会因此心痛,痛惜母亲不易,十余年带着他在宫中艰难求生。 如今,不过是让他心软的手段罢了。 楚青珩未曾转身,只低低道:“母后到如今还是不能清醒吗?” “这天下,一为兵权,二为钱财,三为民心。” “母后,我们什么都没有。” 所以,到底在嚣张什么,叫嚷什么? 这一切全都攥在楚惊春的手心,做傀儡就该有个傀儡的样子。如今她身死离去,未打算挑破活着的真相,已是最好的结局。 还想如何,还能如何? 楚青珩步步离去,走至门口时,忽的又是顿下。 这一回,他的声音添些冷意:“母后,您是大楚的太后娘娘,该好好地住在寿安宫。日后,自有儿子与满宫嫔妃孝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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