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楚惊春果断道,“春和楼怎会知道我是谁?” “那何小姐预备如何为令尊报仇?”朱先生道,“听闻何小姐收留了个乞儿,那乞儿曾在将军府做活,何小姐是想通过小乞丐结识大将军,请他为你报仇?” “何小姐想的不错,大将军的身份足以为何小姐报仇。可惜何小姐长在宁关县,对京中诸位大人想是不甚了解。显大将军为人最是中正不阿,他不会管这桩闲事。” “若朱某猜得不错,春和楼应是允诺了你,为你报仇。那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楚惊春的声音猝然冷下来:“我不知先生在说什么。阿涧为我买药未归,孤男寡女诸多不便,还请先生离去。” 朱先生自然未有任何离去之意,照旧平静叙说着:“何小姐,他们可是应了你,为你取严知府项上人头?” “朱先生,您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取不到了。” 楚惊春明显是愣了下,可她略偏着头,天光还未大亮,只觉这细微的惊讶能瞒过对面之人。 她闷声道:“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朱某不妨与小姐说个清楚,现如今,严知府下落不明,除了太子殿下,无人可以给你报仇。” 楚惊春搁在锦被下的手指紧紧攥着,闻言猛地一颤,是如何都掩饰不住的慌乱。 她脱口而出:“太子殿下将严知府藏了起来?” 一句话,叫她方才所有隐瞒全都白费。 朱先生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扬:“现在,我们可能好好说话了?” 楚惊春垂着头,闷声道:“我如何就知先生所言是真?也许一样是诓我,不可信。” “小女子出身于偏僻之地,一心只想为父亲报仇,不知怎的,就招惹了一个又一个,偏还都是惹不起的人物。如今,叫我身陷旋涡,不知何去何从。” “朱先生,”楚惊春说着,终于抬头看向他,满目真诚。“您此番前来,该不会也是想以我的仇恨为饵,要我为您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吧?” “我一个弱女子,竟不知自己有这样大的本事。” 朱先生道:“何小姐千里奔波,谨慎些也是应当。至于要小姐做什么,朱某亦不隐瞒,春和楼幕后之人一直是太子殿下心腹大患。届时,请小姐助殿下一臂之力,查明背后之人是谁。” “我……我在春和楼亦是受人辖制,未必能帮到先生。” “小姐可以。他们要小姐为他们做事,自然便能帮到朱某。” “朱先生是要我施以反间计,表面上为春和楼做事,实际上忠于太子殿下。”楚惊春低低道。 说过,楚惊春又是沉吟许久,拿不定主意一般:“还请朱先生让我好好想想,事到如今,我真不知该相信谁。” 朱先生仍是不慌不忙开口:“为表诚意,朱某来见小姐之前,已经禀告太子殿下,不日便将严知府捆至京城,届时如何处置,全凭小姐。” “果真?”楚惊春蓦地望向他,眸子因太过诧异与兴奋,灼灼发亮。 或许是喜怒太形于色,楚惊春悄悄收敛半分,才又道:“可我要的,未必只是如此。” “自然,还有林相,事成之后也可交由小姐处置。” 楚惊春听闻此言,再没了一丝镇定,她身子猛地前倾,急促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可以为我报仇,哪怕那个人是当朝宰相,是一朝重臣?” “是。”朱先生简短应声。 楚惊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盯得自个胸口不停起伏。她喘着气,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真的了却她的心愿。 “多谢先生!”楚惊春郑重道,“今日起,不论先生要我做什么,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朱先生低低“嗯”了一声,起身作别。 “朱先生?”楚惊春犹豫了一刹,忙叫住他,“昨夜小女子与太子殿下相遇,是故意为之。春和楼,要我诱惑殿下。至于幕后之人,若我知晓,必定告与先生。” “好,朱某告辞。”朱先生道,“日后姑娘若有什么消息,只管告与春和楼地字七号房的荷花姑娘,荷花姑娘自会与我联系。” …… 楚惊春敛回神:“司予姑娘,前日我请你代为传的信,你可是亲自交到荷花姑娘手中,不曾假手于人?” 司予顿了下,道:“自然,我明白这事要紧,连听双也没有告诉。怎么了,你觉得听双有问题?” 楚惊春微微摇头:“她是你的丫头,我并不知她的脾气秉性,只是习惯谨慎。” “你放心,听双本就是我司家的丫头,虽是不大机灵,但绝非那种人。”说着,司予也想起,她早已叫贴身丫头背叛过一回,遂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谨慎些总是好的,日后我一样都亲自交与荷花姑娘,不叫听双知晓。” “麻烦你。”楚惊春微微颔首。 司予笑笑:“我也是为我自己。” 她们两个,虽说相处的日渐熟稔,到底是各取所需。亦是这样各取所需的姿态,才更是稳固。 又三日光景,楚惊春的手抄佛经告一段落,朱先生着人送来新的消息。 楚惊春仍未避讳司予,这一回,照旧颇为简短。 “人已到京。” 这话的指向性太过明显,司予纵是瞧见了,见楚惊春没有率先开口,也不好多问。 司予离去后,楚惊春将纸条燃尽,一面思索,如是真正的何映秋在此,她会如何? 严知府被捆至京城,性命顷刻落在了何映秋手上,满门尽灭的仇恨,怕是恨不得一刀一刀将人生生剐了才能解恨。可何映秋到底是闺中女子,柔弱又顽强,杀张老爷是不得已,杀严知府可就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然则如何替何映秋手刃仇人,并非眼下最要紧之事。 要紧的是,这位严知府曾见过真正的何映秋,楚惊春只要站于严知府面前,当下就能露了陷。
第23章 楚惊春细细回想当初与何映秋相遇,何映秋与她说过的每一个字,确信不曾有半分遗漏,方才又端坐于桌前。 此后数日,楚惊春除却抄写佛经,再无别事。 眼见十日之期将至,安稳忽然被人打破。 “姑娘,张公子来了。”烟兰面容略有些紧张。 “哪个张公子?”张老爷她倒是识得一个,属太子阵营。 “那个张公子啊,那个?”烟兰拼命与她使着眼色,偏又不直接道破到底是哪位公子。 楚惊春抄完最后一个字,将书卷合上,想了想才道:“是死在这间房的那位张老爷的公子,驯马的?” 烟兰重重点头:“就是他。奴婢刚才瞧见,他正来了楼里,同掌柜的说话,要出一千两银来见姑娘你呢!” 楚惊春不以为意:“见就见吧,慌什么?” 烟兰嘴角抽搐着:“姑娘,您可是他的杀父仇人。虽说您瞧不上他那不入流的官职,可他毕竟是公主身边的人,公主您也见过,可是个惹不起的。” 烟兰犹记得那夜,看似是楚家小姐非要瞧一瞧楚惊春的样貌,公主安静少言。可事实上,却是公主一直在推波助澜。便是楚家小姐被林霁尘引着离去,公主亦是险些揭了楚惊春的面纱。 “好看吗?长得什么模样?” “呃?”烟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楚惊春所问。“姑娘您怎么还有心思问公主什么模样,您现在处置不好,可又要将脑袋悬在刀口。” “掌柜的应不会叫他见我。”楚惊春淡淡道,“便是见了,应也无妨。” 烟兰愈是疑惑地瞧着她:“您当真不怕他来寻仇?” 主子虽说一早便将此事压下,告与旁人的也不过那张老爷酒醉昏睡了过去。可此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因而,张公子今日找上门来,半点不稀奇。 “我杀了他的父亲,他理应来寻仇。”楚惊春低低道,说过,忽然起了心思,想见见这位张公子。 毕竟是八公主身边的人哪,大抵对八公主的秉性有些了解。看看张公子所言,与林霁尘说过的心思纯净,是否一般无二。 烟兰扒着门缝,见云娘终于将张公子打发走,方舒了口气:“走了走了,对了姑娘,方才您说什么?” 楚惊春沉吟片刻:“烟兰你说,白日里他未曾进门,会不会半夜悄悄地来?” “不会!”烟兰果断摇头,“他只是个驯马的,马术精湛,但论起武功,比林公子差得远着呢!” 是以,林霁尘可轻易翻窗而来,张公子却未有这样的身手。 “你们连各家公子身手如何都知晓?” 烟兰一顿,发觉说错了话,立时找补:“奴婢打小长在京城,见了多了,自然什么都知道些。” 楚惊春亦不再追问,只等着次日前往护国寺。 不过这位张公子忽然现身春和楼,倒是与楚惊春提了个醒。驯马的小官不在宫中,得了闲到春和楼来,可见这两日八公主应是忙与别事。再想起入京之初便看过的京城地图,自春和楼至护国寺,可是要穿过大半个京城,经过皇子府,亦经过东宫。 春和楼所求,怕不是要她与太子殿下来个巧遇吧? 楚惊春不觉笑了笑,这太子殿下要多愚蠢才能相信两次相遇皆是无意为之。 倒不知这幕后之人,是自个太重女色,便觉得这天下男子都与他一般。亦或是将太子殿下看得太轻,大大低估了太子。 若要她来做,与一人相遇一次为凑巧,下一次的巧合,至少要间隔一年以上,方能将别人的疑心将至最低。 如此看来,春和楼幕后之人未必没有这样的谋算,只怕是时间来不及。 翌日清晨。 楚惊春照旧在烟兰的引领下,戴了面纱自后门而出,随后上至马车,尽力掩住身份不叫一人察觉。 然而行至一条窄街,马蹄骤然高扬,楚惊春在车内都觉一阵颠簸。车子平稳后,方听得烟兰的声音。 “姑娘,咱们叫人拦住了。是张公子。” 楚惊春将帘幔掀开一个小缝,瞧见果然有人站在马车前。来人发冠高束,衣衫未显奢靡,也未穷困之人。大抵是丢掷于长街,轻易消失不见。 “在下求见轻白姑娘!” 这一声响,倒是带些铿锵果决。 楚惊春见他牵住缰绳,分明已经将马匹困住。 “姑娘,奴婢将他打发走。”烟兰回身冲她摇头,一面暗自嘀咕,“这事没几人知晓,他是怎么知道姑娘今日要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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