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春看着林霁尘眼底的血色,下意识发怔,缓了缓才垂下眼。 “公子说的这样快,是想了很久吧!” 他应是幻想了很多次,幻想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妨碍。要紧的,是没有血海深仇。届时,还有什么坎迈不过去。 他幻想了美好的生活,幻想了光明的未来,幻想了具体应该怎么逃离这一切。 抛开自小的锦衣玉食,抛开公主带来的尊荣与富贵。只要与她,做一个山野村夫也好。 林霁尘没有再说话,只定定地望着她,望着望着,忽然重重地趴在桌上,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惊春的目光落在他满身白色的绸缎,和上头隐隐的云纹,终是站起身走向里间。 些许话语在心头转过,没有说出口。 她与他本就没有隔阂。 是她要走一条很远的路,不打算与人并肩。 …… 正晌午,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不一会儿,便有细碎的雪花洒下。 烟兰掀帘而入,吸着气搂了搂肩:“还想着要等几日呢,这天儿忽然就冷了。” 楚惊春坐在窗前的窄榻上,身后照旧靠着两三个软枕。 “今年入冬确实早些。” 烟兰提步上前,瞧见躺在楚惊春对面的男子,拱了拱嘴:“还没醒呢?”顿了顿又道,“看来昨夜的酒,还是太烈了。” 饶是林霁尘,都醉得这样深。 音落,便见林霁尘有醒来的迹象,烟兰忙是立到楚惊春身侧。 林霁尘下意识还以为是在天字六号房,他每每酒醒都是在那间房内。晃着酸痛的脖颈,又揉着僵硬的手臂,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眼前景象自模糊不清,到他倏然睁大了双眼。 “轻白?”他哑着嗓子无比惊讶道。 烟兰没好气道:“公子莫非忘了,昨日您醉得厉害,硬要闯到咱们掌柜的房间,结果话没说两句就睡了过去,反倒叫掌柜的不知怎么是好。” 林霁尘拧着眉用力回想昨夜光景,偏是醉得太狠,实在半点都想不起来。 诚然,夜闯楚惊春的房间,是他想做且会做的事。 林霁尘身子后撤些,面容有些局促:“轻白,对……对不住,昨夜我……” 林霁尘刚想问,他可有逾距? 烟兰立时截住他的话头:“怎么,林公子当我们是死的不成?” 能叫一个醉汉欺辱了自家掌柜的?! 林霁尘讪讪地笑笑,站起身朝她拱手:“昨夜若有不妥,还请不要介怀。我,我这便离去。” 不等楚惊春回话,林霁尘当即向外走去。 似是,落荒而逃。 “林公子?”楚惊春叫住他。 林霁尘弓着腰,难得不似从前,身姿挺拔气质卓然。 “公子晚些再走吧!” 林霁尘没有回头,只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昨夜是我不当,怕是已然连累了你的名声。” 搁在外头人眼里,大约两人早已是难舍难分,肌肤相亲。 楚惊春索性顺着他的话:“公子来时倒没惊动太多人,不过此番公子若是堂而皇之从我的房内走出,才要叫每一个人都知道,昨夜公子歇在了我这儿。” 林霁尘僵了会儿,到底没有继续向外走去,却也不肯坐回到楚惊春对面。只隔着一扇屏风,坐在了外间的圆桌旁。 烟兰遂走去为他砌了盏茶,一面道:“待到夜里寂静无人时,奴婢送公子离开。” 林霁尘低低“嗯”了一声,轻抿一口茶,倏而,又是将余下全部猛地灌入腹中。 仿佛烈酒入喉,只用来压制压抑与难堪。 楚惊春懒懒地瞧他两眼,自是没有闲情与他多说。今朝此举,已然是利用,倒也不必多费什么话为自个辩解。况且,也无从开口。 就这般,一直坐到林霁尘来时的时辰。 烟兰送他出门,林霁尘提步离去,却又在只剩两步便要迈过门槛之时,没忍住回了头。 良久,林霁尘方低低道:“轻白,你心底……可曾有过我?” 楚惊春抬眸望去,隔着一扇屏风,其实谁都瞧不见谁。可仍是长久地对望,直至凛冽的寒风将窗子破开一条缝隙。 楚惊春终是开口:“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正是从未放在心上,所以才能一直冷静自持。 然则,她声音低沉,伴着风声,听来竟有些许沙哑与无奈。 送走了林霁尘,烟兰回想着林霁尘上车时发红的眼尾,凑到楚惊春身边,忍不住道:“掌柜的,过了今日,怕是林公子更加放不下了。” 烟兰着实不懂,楚惊春弄这么一遭,到底是想干什么。 楚惊春依是面色从容,只耳朵微动,确认隔墙没了耳朵,这才淡声开口。 “只当我对不住他,找机会再还吧!” 依着林霁尘有林相那么一位伯父,怕是她多得是机会还他。现如今,有了这么一遭,也算给旁人留了一个她的短处。 太过刚硬,怎么叫人拿捏? 又过了几日,京城迎来第二场雪,冬日也彻底抵临。 楚惊春一身单衣歪在榻上,任由窗子敞着。烟兰刚刚在前院忙活了好一阵,一进门就是一阵哆嗦,不由分说就将楚惊春身后的窗子掩上。 一面还絮叨着:“掌柜的,奴婢可问过了孙大夫,女儿家保暖最为适宜,您这么贪凉,小心伤了身子。您现在年轻,不觉得什么,待老了,可不能落一身的毛病。” 楚惊春见她不停地搓着手,也未多说什么。 说到底,她也只是习惯,算不得喜欢。不过是冬日严寒,更能叫她清楚地记得那些事,那些人。 烟兰掩了窗子,又给她倒了盏热茶,嘴上仍是不停。 “奴婢还记得,好像您就是去年这时候来得咱们店里,那时候奴婢还惊叹呢,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楚惊春见她捧着茶壶暖手,眼见日子过得愈发寻常,仿佛可见往后的每一日都这般惬意。 她忍不住笑了笑:“现在呢?” “奴婢庆幸,那时候没有伤害过您。”说罢,又是吐了吐舌头。 楚惊春愈是垂眸浅笑,这话真心的当真没有一丝作伪。然则笑意刚达眼底,楚惊春脸色便是猛地一凝,烟兰瞥见她的眼色,忙提步走至门口。 “咚咚!” 烟兰拉开门,忙回首与楚惊春道:“掌柜的,是少将军。” 显临已经许久未来。 虽说显临留宿春和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然则,非要紧事,显临不会轻易敲她的门。 风雨将至。 楚惊春端正身子,心神提了几分。 眼见一身墨色衣裳的显临大步走来,与她恭敬俯首。 因有烟兰正守在门口,显临不便道一声“公主殿下”,直言道:“有一桩事,我前些日子就得了信,但一直不能确认。” “何事?” 显临略是回首,望向门口的方向,明显是不大放心。楚惊春遂与他招招手,显临这才近前走至她身侧。 与她耳侧低语:“陛下病了。”
第66章 楚惊春眼皮猛地提起,不可置信地看向显临。 这事来得太突然,竟毫无预兆。 显临后撤两步,沉沉道:“千真万确。” 顿了顿,又以极低的声音道:“此事宫里藏得极严,明显是陛下授意。最近是病的厉害,压不住底下人,才有一点点消息漏出。若非如此,我亦不能查实。” “说仔细些。” 楚惊春拧着眉,此事实在古怪,她等了许久,没等来楚青珣的动静,倒等着宫里陛下有恙。这其间,莫非有什么关联? 显临遂低低道:“这事说到底,或是要追溯到数月前,那时……” “等等!”楚惊春打断他,“具体多久?” 楚惊春心底有个念头隐隐冒出,可尚是模糊不清,不能瞧个真切。 显临想了会儿:“四个月,对,应是四个月。” 果然! 楚惊春搁在桌上的手指蓦地收紧,距离楚青珣带她进宫,正是四月有余。楚青珣这局棋,当真是费心。只不知,陛下有恙这一步棋,楚青珣到底做了什么,又与她有什么干连? 现如今一切如他所愿,楚青珣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谋反?趁机夺位? 太多未解之事,叫楚惊春无法分辨。 显临见楚惊春紧拧着眉,遂小声关切:“殿下?” 楚惊春定了定神:“你接着说。” “四个月前,陛下便有几日不曾临朝。然则公公宣旨,道是陛下为太后侍疾,是以,也无人多想,只觉陛下侍母至孝,为天下儿女典范。” “后来断断续续,由头换了几遭,或太后有恙,或疲惫修整,或妃子落胎陛下心生郁结,总归都是让人觉察不出什么的由头。” “直至前些日子,仍是太后有恙,说是病得厉害,太医也生不出法子,最后招了一批道士进宫为太后驱邪。” “十几个道士,其中便有道士被人买通,如此,消息才一点点流了出来。” 楚惊春旋即了然,这是一直病着没好,只断断续续地治着,眼见病重,遂招了道士进宫驱邪。 想来,也不是为太后驱邪,是为陛下。 “我还探着一桩,只眼下不知真假。”显临脸色愈加凝重起来。 楚惊春怔了下,倒不知还有什么事比陛下病重还紧要。 显临迟疑道:“听闻,陛下病因,或是因梦魇纠缠,夜夜难以入眠为始。令道士进宫,就是要压制恶灵作祟。” “嗯。”楚惊春下意识应了声,转而猛地抬眼看向显临。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四个月前的恶灵还能有谁,楚惊春瞬时将一切串联。 遂是笑了:“我是恶灵?” “世人皆以为您早已夭折,有人心虚难眠,至此,像是报应。” 楚惊春微微摆手,她并不这般想。 若真是心力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方才发作。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当不怕鬼魅缠身才是。况且,她从不信什么报应,若真有,亦是人力为之。 楚惊春思索片刻,问道:“显临,若你站在楚青珣的位子上,眼下你会做什么?” 不管这一切的由头是什么,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应该考量接下来如何。 显临道:“陛下病重,为防太子殿下顺理成章登基为帝,应尽快解决太子,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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